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15:14:26

老者沙哑的声音在堆满草药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顾北辰按着刀柄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那佝偻的背影,体内龙魂之力暗自涌动,随时准备爆发出雷霆一击。他没有回答,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呵……”老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依旧没有回头,继续用石杵不紧不慢地捣着药,“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又惹上了官府的野狗……北境来的小狼崽子,就是能惹事。”

他连自己来自北境都知道!

顾北辰心中警铃大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这个老者,绝非普通人物!

“你是谁?”顾北辰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家伙罢了。”老者慢悠悠地说着,将捣好的药末小心地倒入一个陶罐,“倒是你,闯进我这‘百草居’,所为何来?总不会是来看我这老头子捣药的吧?”

“百草居?”顾北辰目光扫过周围堆积的药材和矿石,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杂乱无章的仓库,与“居”字毫不沾边。

“怎么?不像?”老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如同风干的橘皮,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没有丝毫浑浊,反而透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他的目光落在顾北辰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龙魂之力。

顾北辰与他对视,毫不退缩。他能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就像一个普通的垂暮老人,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外面那些持刀官兵更让人心悸。

“我被陷害,无意闯入,只为暂避。”顾北辰言简意赅,表明了立场和原因。

老者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眯了眯,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紧握的横刀和胸口微微凸起(那里藏着两块铁牌)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陷害?就凭外面那群废物,也能陷害得了你?小子,你身上的‘麻烦’,可比几条官府野狗大多了。”

他意有所指,显然察觉到了顾北辰体内异常的力量和那两块铁牌的不凡。

顾北辰心中凛然,知道在这老者面前,寻常的隐瞒毫无意义。他直接问道:“前辈知道这铁牌的来历?”

老者却没有回答,反而指了指旁边一个堆满干草的空木箱:“坐。外面的野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顾北辰犹豫了一下,但感受到老者似乎并无恶意,至少目前没有,便依言坐下,但精神依旧高度集中。

老者从角落里摸出两个粗陶碗和一个黑乎乎的陶罐,倒出两碗浑浊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液体,将其中一碗推到顾北辰面前:“喝了吧,能压压你体内那股躁动的火气。再这么烧下去,没等仇家找上门,你自己就先把自己点着了。”

顾北辰看着碗里那浑浊不堪、气味刺鼻的药液,眉头紧皱。

“怎么?怕老头子我下毒?”老者嗤笑一声,自顾自端起另一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咂了咂嘴,“放心,真要弄死你,用不着这么麻烦。”

顾北辰看着老者毫无异常,又感受着体内确实因龙魂之力不断躁动而带来的灼热与烦闷,咬了咬牙,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液入口极苦,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道冰线落入灼热的炭火中。瞬间,一股清凉之意从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流向四肢百骸,那一直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的灼热力量,竟真的被这股凉意安抚、压制了下去,虽然并未消失,却变得温顺了许多。

顾北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药,竟真能影响他体内的龙魂之力!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多谢前辈。”他放下碗,沉声道谢。

老者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看着顾北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子,玉京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你身上带着‘龙煞’,怀揣着‘钥匙’,就像黑夜里的火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光靠一股子狠劲,是活不长的。”

龙煞?钥匙?顾北辰心中剧震,这老者果然知道些什么!

“请前辈指点!”他抱拳,态度郑重了许多。

老者却摇了摇头:“你的路,得你自己走。老头子我半截身子入土,不想再掺和这些是是非非。只能告诉你,盯着那‘钥匙’的人,很多。有些人,你惹不起。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最好夹起尾巴做人。”

他顿了顿,指了指仓库另一个方向的黑暗角落:“那里有个地窖,暂时安全。等风头过了,自己离开。记住,你没见过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说完,老者不再理会顾北辰,重新转过身,拿起石杵,继续他仿佛永无止境的捣药工作,那“笃笃”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节奏感。

顾北辰看着老者的背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但他得到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自己体内的力量被称为“龙煞”,二是那铁牌被称为“钥匙”,而且被很多人觊觎。

他默默起身,对着老者的背影深深一躬,然后迅速走向那个黑暗角落,果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他不再犹豫,闪身钻了进去,将入口小心复原。

地窖里阴暗潮湿,堆放着更多杂物。顾北辰靠在冰冷的土壁上,感受着体内被药力安抚的龙魂之力,脑海中回响着老者的话。

夹起尾巴做人?他顾北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词!

但老者的话也提醒了他,玉京藏龙卧虎,光靠蛮力确实不行。他需要更谨慎,也需要更快地掌控体内这股力量,并找出铁牌背后的秘密。

“钥匙……”他摩挲着怀中冰冷的铁牌,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锁着的是什么,我都要把它打开!”

……

西山围场,秋狩最后一日,也是最重要的环节——献瑞大典。

所有参与秋狩的皇子、宗亲、勋贵子弟,需将三日来猎获的最珍贵、最稀有的猎物,敬献给皇帝,以示勇武,祈求国运昌隆。

高台之下,猎物堆积如山。猛虎、黑熊、雪豹、白狐……各种珍禽异兽琳琅满目,彰显着大胤皇朝的武风之盛。诸位皇子纷纷上前,献上自己的猎获,引来阵阵喝彩。

三皇子萧烈献上了一头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罕见白狼,引得弘德帝连连点头,龙颜大悦。萧烈得意洋洋,目光挑衅地扫过站在队伍末尾的萧煜。

终于,轮到了萧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神情。谁都知道,这位“废脉”皇子三日来几乎都躲在营地里,能有什么像样的猎获?恐怕连只像样的山鸡都拿不出来。

萧煜缓步上前,手中捧着的,并非什么猛兽,也不是珍禽,而是一个用普通锦布覆盖的木盘。

“儿臣萧煜,敬献祥瑞。”他声音平静,躬身将木盘举过头顶。

内侍接过木盘,掀开锦布。

瞬间,全场寂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那木盘里放着的,竟是一支尾部镶嵌着一颗浑浊水晶的、造型奇特的箭矢!正是昨日刺客用来袭击他的那支淬毒弩箭!而箭矢旁边,还放着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纸。

“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烈第一个跳出来,厉声喝道,“拿一支破箭来糊弄父皇?这就是你的祥瑞?简直荒唐!”

弘德帝的眉头也微微蹙起,看着那支弩箭,眼神深邃。

面对众人的哄笑和萧烈的责难,萧煜依旧平静,他抬起头,朗声道:“父皇,儿臣所献,非是箭矢本身,而是其所代表之‘瑞兆’!”

他指向那支弩箭:“此箭,乃昨日刺客用于行刺儿臣之凶器!其上淬有剧毒‘幽魂散’,见血封喉!然,天佑大胤,祖宗庇佑,此箭虽险,却未能伤儿臣分毫!此非瑞兆为何?”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一瑞,瑞在皇天护佑,邪不胜正!”

接着,他又指向那卷羊皮纸:“此乃儿臣于营地藏书帐中,偶见之前朝《西山异物志》抄本残卷。其上记载,三百年前,曾有‘幽魂草’现于西山南麓,其汁液淬毒,即为‘幽魂散’。而据儿臣查阅近十年西山舆图与驻防记录发现,南麓区域,恰有三皇兄麾下一位副将,常年负责巡防!”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哄笑声戛然而止!

萧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萧煜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萧烈,继续说道:“儿臣不敢妄加揣测,但刺客所用之毒,与三百年前记载、且出现在三皇兄麾下巡防区域之毒物,如此巧合?此二瑞,瑞在魑魅魍魉,其形自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没有直接指控萧烈就是幕后主使,而是摆出了“毒物来源”与“巡防区域”这两个铁一般的事实,将嫌疑的矛头,精准而无情地指向了萧烈!

这一手,是以退为进,是借力打力!他用一支刺杀的凶器和一卷无人问津的杂书残卷,组合成了最锋利的武器,狠狠地反击了回去!

你不是炫耀勇武吗?我不是无法习武吗?

那我就用智慧,用谋略,在这你最得意的场合,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撕下你伪善的面具!

高台之上,弘德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目光如冰刀般射向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萧烈!他之前或许对萧煜遇刺一事有所疑虑,但此刻,萧煜提供的线索,直接将嫌疑锁定了!

场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萧煜这突如其来、却又犀利无比的反击惊呆了!

谁能想到,这个一向被视作“废物”的七皇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如此致命!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依赖丝毫武力,仅仅凭借一支箭、一卷书,一番言语,就将气势汹汹的三皇子逼入了绝境!

这是真正的以智破力!于无声处听惊雷!

萧煜立于场中,素白的衣袍在秋风中微微拂动,身形依旧单薄,但此刻,再无人敢用轻视的目光看他。那平静的外表下,蕴含的是足以搅动风云的锋芒!

潜龙,已不再满足于潜伏。他亮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