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15:14:44

献瑞大典上的风波,如同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了整个西山营地。

萧煜那番看似平静,实则字字诛心的言论,将三皇子萧烈直接架在了火上烤。尽管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刺客就是萧烈所指派,但“幽魂草”产地与其麾下巡防区域的“巧合”,足以在弘德帝心中种下一根深刺,也让在场所有勋贵大臣看向萧烈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审视与忌惮。

萧烈当场被弘德帝厉声斥责“御下不严”,罚俸一年,并责令其严查麾下,给朝廷一个交代。虽然未伤及根本,但颜面扫地,风头尽失。

而原本被视为“废物”、备受嘲弄的七皇子萧煜,则凭借此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走入了朝堂诸公的视野。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抽丝剥茧的智慧,以及关键时刻敢于亮剑的锋芒,让许多人意识到,这位深居简出的七皇子,恐怕绝非池中之物。

秋狩草草收场,大队人马启程返回玉京。一路上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微妙和压抑。

回到玉京的第三日,傍晚,一封鎏金请柬,被送到了听雨轩。

送请柬的是三皇子府上的长史,态度看似恭敬,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冰冷。

“七殿下,三殿下感念兄弟情谊,前日西山之事,自觉有所误会,特在府中设下薄宴,欲与殿下冰释前嫌,还望殿下赏光。”长史将请柬高高捧起。

福伯站在萧煜身后,脸上满是担忧,低声道:“殿下,三皇子此举,恐是宴无好宴……”

萧煜看着那封制作精美、却透着森然寒意的请柬,神色平静。他自然知道这是鸿门宴。萧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在父皇和众人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岂会善罢甘休?这所谓的“冰释前嫌”,不过是逼他前往的借口。若他不去,萧烈立刻就能借此大做文章,说他心胸狭隘,不顾兄弟情分。

去,是龙潭虎穴;不去,是授人以柄。

萧煜伸手,接过了请柬,指尖触及那冰凉的鎏金纹路,淡淡道:“回复三皇兄,臣弟一定准时赴宴。”

长史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躬身退下。

“殿下!”福伯急道,“三皇子府上高手如云,他若心存歹意,您这一去……”

“福伯,”萧煜转身,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目光幽深,“有些局,躲是躲不掉的。他既然划下了道,我若不敢接,岂不是让他以为,我萧煜只会耍些小聪明,实则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废物?”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更何况,谁又能断定,这鸿门宴,就不能是……我的机会呢?”

正好,他可以借此机会,亲自去探一探这位三皇兄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又对自己,存了多大的杀心。

……

玉京城南,阴暗的地窖中。

顾北辰已经在此躲藏了两日。外面搜索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并未完全停止。他利用这两日时间,一边借助那神秘老者留下的药液努力压制和熟悉体内躁动的龙魂之力,一边仔细研究那两块龙纹铁牌。

在地窖一个废弃的杂物堆里,他意外发现了几本被虫蛀鼠咬、残破不堪的旧书,似乎是老者随意丢弃的。其中一本名为《金石杂录》的残卷,引起了他的注意。

书页泛黄脆化,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古物鉴定和民间传说。在某一页的角落,他看到了一幅模糊的拓印图案,那扭曲的线条和独特的结构,竟与他手中那两块铁牌上的龙纹,有几分形似!旁边的注解文字大多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非金非铁,遇血则……龙吟……匙……归墟……”等零星字眼。

“归墟?”顾北辰眉头紧锁。他听说过这个传说,据说是天地间一切水流汇聚的终极深渊,位于茫茫东海之外,是世界的尽头,也是起始。

这铁牌,难道与虚无缥缈的“归墟”有关?

而“遇血则……”后面是什么?遇血则如何?龙吟?是指这铁牌遇到血会发出龙吟,还是……需要龙血?

线索依旧破碎,但却指向了更加神秘莫测的方向。那个神秘老者显然知道更多,但他态度明确,不愿插手。

顾北辰将残卷小心收好。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玉京太大,水太深,仅凭他一人盲目摸索,如同大海捞针。他需要情报,需要渠道,需要融入这座城市黑暗面的规则。

他想起了那个在西市开“玲珑阁”,自称谢弄玉的纨绔子弟。那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眼神精明,手下护卫实力不俗,而且似乎对玉京的三教九流极为熟悉。他当时说,若遇到麻烦或想找“营生”,可以去找他。

风险很大。谢弄玉底细不明,是敌是友难辨,主动找上门,很可能自投罗网。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能快速打开局面的途径。

与其坐困愁城,不如险中求胜!

顾北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将横刀用布条重新缠好,背在身后,又将那本《金石杂录》残卷和两块铁牌贴身藏好。是夜,当月色被乌云笼罩,玉京城南的巷道被深沉的黑暗吞没时,他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窖,融入了夜色之中。

……

华灯初上,三皇子府邸。

府邸坐落在玉京权贵云集的东城,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戒备森严。门前两尊石狮子狰狞威武,显示着主人煊赫的权势与张扬的性格。

萧煜只带了福伯和两名普通的侍卫随行,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到府门前。

早已有管事在门前等候,见到萧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眼底却毫无温度:“七殿下大驾光临,三殿下已等候多时,快请进!”

踏入府门,绕过巨大的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往来仆从如织,皆屏息静气,训练有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无形中弥漫的肃杀与压抑之感。

宴会设在一座临水而建的花厅内。丝竹悦耳,舞姬曼妙,觥筹交错,看似一派歌舞升平。

然而,当萧煜步入花厅的瞬间,原本喧闹的气氛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在座的多是萧烈的心腹将领、依附的勋贵子弟,以及一些江湖气十足的豪客。他们的目光,或赤裸裸地充满敌意,或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或冰冷地审视,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向孤立在门口的萧煜。

主位之上,萧烈一身华服,手持金杯,斜睨着萧煜,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阴沉表情。

“七弟,你可算来了!为兄还以为,你不敢登门了呢!”萧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亲热,却更显虚伪。

萧煜面色不变,从容上前,微微躬身:“三皇兄相邀,臣弟岂敢不来?”

“好!来了就好!坐!”萧烈大手一挥,指向靠近他主位下方,一个看似尊贵,实则正处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位置的空案。

萧煜依言坐下,福伯和两名侍卫则被安排在了花厅外廊下,与府中护卫站在一起,显然是被隔离开了。

宴会继续,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激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萧烈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萧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光是饮酒赏舞,未免有些无趣。在座的都是习武之人,不如来点助兴的节目如何?”

他不等众人回应,便拍了拍手。

顿时,丝竹声停,舞姬退下。

两名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侍卫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笼走上厅来。铁笼用黑布覆盖,里面传出阵阵低沉压抑的嘶吼,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股凶戾的气息弥漫开来。

“此乃本王新得的西域异兽,名为‘狮狻’,性情暴烈,力大无穷,等闲武者难以近身。”萧烈指着铁笼,目光却盯着萧煜,“七弟博览群书,想必听说过此兽吧?”

萧煜看着那晃动的铁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略有耳闻。”

“光是看这畜生龇牙咧嘴,也没什么意思。”萧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冷,“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他环视众人,声音提高:“在场诸位,皆可下场,与这狮狻角力!若能徒手将其制服者,本王赏千金,赠宝马!”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随即不少自恃勇武之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萧烈接下来的话,却让整个花厅瞬间陷入死寂:

“不过,光是武夫角力,未免落了下乘。七弟智计无双,前日西山一番言论,令为兄叹为观止。不若……就由七弟来指挥一人,与这狮狻搏斗如何?也让为兄和诸位,见识见识七弟的‘运筹帷幄’!”

他手指猛地指向站在花厅外廊下,一脸茫然和惊恐的福伯!

“就由这位老内侍下场!七弟你来指挥他,若能在这狮狻爪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算你赢!如何?”

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萧煜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福伯!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内侍,去面对凶残的西域异兽?还要萧煜来指挥?这根本不是游戏,这是赤裸裸的、恶毒的谋杀和羞辱!

萧烈的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残忍。

鸿门宴的杀机,在这一刻,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