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萧景珩难得闲暇,准备出府与两位至交好友小聚。他更衣时,目光掠过正低头为他细致整理腰间玉佩的兰心,见她眉眼温顺,动作轻柔,忽然心念一动。
“今日我要出府,你可想跟着出去转转?”他语气看似平淡,目光却落在她脸上,留意着她的反应。
兰心闻言,整理流苏的手微微一顿,倏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随即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奴婢……奴婢真的可以吗?”话一出口,才觉失态,连忙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声音也小了下去,“奴婢失仪了……只是,自入府后,便再未见过府外的景象了。”
她这般自然流露的渴望与欣喜,取悦了萧景珩。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想去便跟着。”
“谢世子爷恩典!”兰心连忙福身,声音里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出行时,萧景珩并未让她另乘小车,而是允她同乘一辆马车。车厢内空间宽敞,陈设奢华,兰心却只敢挨着边缘坐下,微微垂着头,但偶尔偷瞄向晃动的车帘外那飞速掠过的街景时,眼中满是新奇。
萧景珩靠在软垫上,手持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他能感觉到身边人那小心翼翼的兴奋,这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马车在一处清雅的酒楼前停下。萧景珩下车前,对兰心道:“你在车内等候,肃安会守在外面。”
“是,世子爷。”兰心乖巧应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能跟出来已是天大的恩宠,断不敢奢求露面。
她在车内静静等候,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心中却是一片难得的宁静。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带着淡淡酒气的萧景珩重新坐了进来。他脸色如常,眼神却比平日更显清亮。
他看着她依旧保持着规矩的坐姿,忽然道:“难得出府一次,带你去逛逛。”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最终停在了一家装潢雅致、门面阔气的珍宝斋前。掌柜的眼尖,见萧景珩气度尊贵非凡,连忙堆起满脸笑容,亲自将二人迎入内间雅室。
“贵人请看,这些都是小店新到的精品。”掌柜示意伙计端出好几个铺着绒布的托盘,上面摆放着各式钗环玉佩,珠光宝气,熠熠生辉。有赤金点翠的步摇,有通体无瑕的白玉簪,还有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耳珰、手镯,琳琅满目。
兰心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看得眼花缭乱,却不敢伸手,只垂首站着。
掌柜的何等精明,见萧景珩目光落在兰心身上,立刻拿起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蝴蝶簪,那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微微颤动,宝石光芒璀璨,对着兰心夸赞道:“姑娘容貌清丽,气质出众,这支蝴蝶簪最是灵动,正配姑娘。您瞧这做工,这成色,乃是盛京中时兴的款式……”
萧景珩目光扫过,未置可否,又看向另一盘。他指着一支白玉嵌珊瑚珠的发簪,玉质温润,珊瑚珠点缀其间,色泽对比鲜明却不失雅致:“这个如何?”
兰心抬眼望去,见那玉簪清雅,轻轻点头。
掌柜的立刻笑道:“贵人好眼光!这白玉是上好的和田玉,珊瑚珠也颗颗饱满,最是衬姑娘这般冰肌玉骨的人儿。”
萧景珩又看中一对赤金细丝缠绕成繁复花纹,中间点缀着一颗莹润珍珠的耳坠,精巧别致。“这个也包起来。”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一只水头极足、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上,那绿色浓阳正匀,通透无比。“这个也拿着。”
兰心看着这些显然价格不菲的首饰,适时的露出一丝惶恐,小声确认道:“世子爷,这些……真的是要买给奴婢的吗?” 她需要这份确认,来强化自己“受宠若惊”、“不敢承受”的形象。
“既带你来了,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萧景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掌柜的闻言,更是喜笑颜开,连声应着,手脚利落地将首饰装入精美的锦盒中。
从珍宝斋出来,萧景珩又带她进了一家专做女子成衣的“云锦阁”。绣坊老板娘见来客气度不凡,连忙迎上前,热情地介绍着各色布料与成衣。
萧景珩目光掠过挂着的成衣,挑中了一套湖水碧的软罗长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清雅脱俗;又指了一套樱草黄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色泽明媚,绣工精湛;最后定了一套月白色的琵琶襟上襦,配着浅青色的暗纹的下裙,料子是顶级的杭绸,看着便觉清爽宜人。
“去试试。”萧景珩对兰心道。
兰心连忙微微屈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与不安:“世子爷,您已经为奴婢破费太多了,首饰已是天大的恩赏,衣裳……奴婢实在不敢再领受。” 她深知,适度的推拒更能彰显懂事,而非贪婪。
萧景珩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带着一种上位者习以为常的决断:“让你试便试。”
当兰心换上那套湖水碧的软罗长裙从里间走出来时,连见多识广的老板娘眼中都闪过惊艳,连忙夸道:“哎哟,这位姑娘真是天生的衣裳架子!这身段,这气质,穿上这身裙子,简直像是专为姑娘量身定做的一般!瞧瞧,多合身,多水灵!世子爷您看,是不是更显姑娘清雅动人了?”
萧景珩看着焕然一新的兰心,衣裙合身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的温婉与裙上兰草相得益彰,宛如空谷幽兰,悄然绽放。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尚可。都包起来吧。”
老板娘喜不自胜,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打包,态度恭敬无比。
回府的马车上,兰心看着身边堆放着的几个锦盒,车内弥漫着新衣的淡淡熏香和锦盒的木质气息。她低垂着眼睑,脸上依旧残留着恰到好处的、如梦似幻的欣喜与感激,仿佛仍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厚赏带来的冲击中。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盘算。萧景珩今日之举,无疑是对她极度满意的信号。 这份宠爱,是她在这深宅大院中安身立命、乃至向上攀爬的最重要基石。她心中确有欢喜,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顺利推进”的笃定。他俊美尊贵不假,但她苏冉从来不是天真的少女,爱情是奢侈品,权力和地位才是活下去的硬道理。
眼下,她需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这份宠爱,利用一切机会加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同时更要谨言慎行,绝不能行差踏错。她表现出来的每一分感恩、每一次推拒、每一抹娇羞,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意在不断强化他心中那个“乖巧、懂事、全心全意依赖他、且与秦舒雅截然不同”的形象。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愈发俊朗。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能沉溺于这虚假的温情。她的目标清晰而明确——摆脱奴婢的身份,站到足以掌握自己命运的高度。
萧景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未睁眼,只是伸出手,温热的大掌再次将她微凉的手握住,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占有意味。
兰心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甚至指尖还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依赖地回握了一下,仿佛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胆的回应。她脸上适时地泛起一层薄红,将头垂得更低,完美地演绎了一个深受感动又羞涩不已的通房丫鬟。
内心越是清醒,表面越是需要痴迷。 她深谙此道。
“不必处处小心谨慎,我送你的东西,安心收着便是。”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命令。
“是,世子爷。”她轻声应答,声音柔顺依赖,将所有的野心与盘算,都深深埋藏在这副温顺的皮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