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中的悬浮车没有窗户,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微弱紫光。

我盯着自己变异的手,紫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手肘,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车内没有司机,或者说,司机是不可见的。只有那个电子音偶尔响起,指引方向。

"我们去哪?"我问。

"安全屋。"电子音回答,"在那里,您可以暂时避开公司和存护猎犬的追踪。"

悬浮车似乎在穿过一条隧道,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变得沉闷。我靠向座椅,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右眼窜向太阳穴——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捅进了我的眼球。

"啊!"我捂住眼睛,蜷缩起来。

疼痛中,一段陌生的画面强行插入我的意识:

紫发女子站在一片竹林间,黑色长刀插在地上。她面前是三个穿着公司制服的特工,武器全部对准她。女子没有拔刀,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向上。黑色能量如潮水般涌出,所过之处,竹叶、泥土、甚至空气都开始"褪色"。特工们惊恐后退,但为时已晚...

画面突然中断,我大口喘气,发现悬浮车已经停下。车门滑开,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光的紫色晶体。

"请跟我来。"电子音说。

我踉跄下车,发现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被斜线划过的眼睛。当我的视线与那个符号接触时,门无声滑开。

房间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像是一个高科技实验室与古董书店的结合体。中央悬浮着数十个透明立方体,每个立方体内都漂浮着一段全息影像。四周墙壁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纸质书籍和电子存储器。

"欢迎来到记忆银行。"电子音说,"我是这里的AI管理员,代号'守夜人'。"

"记忆...银行?"我走向最近的一个悬浮立方体,里面是一段街景——出云国的街道,终焉律者降临前的平静时光。

"这里储存着被遗忘的记忆。"守夜人解释,"特别是那些被虚无侵蚀的记忆。您看到的,是来自不同虚无令使的记忆碎片。"

我的目光扫过其他立方体:一个男人跪在废墟中痛哭;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太空舱里漂浮;一位老将军对着星空敬礼...每个立方体旁边都有标签,标注着记忆主人的名字和日期。

然后我看到了她。

最角落的立方体里,紫发女子背对着画面,肩膀微微颤抖。标签上写着:"T·B,出云陷落日"。

我伸手触碰那个立方体,指尖刚接触表面,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将我拉入了记忆中——

雨。冰冷的雨打在脸上。

我站在出云国的城墙上,但视角很奇怪,像是附在别人身上。低头,我看到自己握着一把黑色长刀的手——这不是我的手,是黄泉的。

城墙下,终焉律者的能量正在吞噬最后的抵抗力量。士兵们在紫光中化为灰烬,惨叫被爆炸声淹没。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黄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充满痛苦,"我应该和他们一起..."

她的视线转向城内,平民正在仓皇逃窜。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摔倒了,孩子从怀中滚出,眼看就要被践踏。

黄泉的身体先于思考行动了。她从城墙一跃而下,在人群中穿梭,抢在混乱前护住了那个婴儿。当她将孩子交还给母亲时,女人惊恐地后退——黄泉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皮肤上爬满黑色纹路。

"怪物..."女人颤抖着说。

黄泉僵在原地。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她心中撕裂般的痛楚。她想解释,想说自己还是人类,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消失在雨中。

记忆突然中断,我被弹回现实,踉跄着后退几步,胸口剧烈起伏。那不是旁观者的视角,我确实短暂地"成为"了黄泉,感受到了她的每一个情绪波动。

"这段记忆被她主动遗忘了。"守夜人说,"太痛苦,所以交给虚无保管。"

我走向另一个标记着T·B的立方体,这次是更早的记忆——雷电芽衣还是个普通女孩时的片段:她在道场练剑,父亲在一旁指导;她和朋友们在樱花树下野餐;夜晚躲在被窝里看恋爱小说...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与后来那个冷峻的黄泉判若两人。

"她为什么要抛弃这些?"我轻声问。

"因为记得越少,痛苦越少。"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俏皮的上扬尾音。

我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着红黑制服的女人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根镶嵌宝石的手杖。她纯白色的短发令人注目,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头蹲着一只小巧的机械生物——形似一只长着翅膀的迷你小猪,正用发光的眼睛扫描着我。

"托帕...总监?"守夜人的电子音罕见地出现了波动,"您没有预约。"

"生意场上哪有什么预约不预约的~"女人轻巧地转动手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高级总监托帕,带着诚意而来。"她肩头的小机械兽发出"账账~"的电子音。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右手微微抬起。托帕——这个名字我似乎在游戏里见过,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专门负责回收危险技术和...人。

"放松点,小令使。"托帕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我不是来打架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公司在我这儿装了点小玩意儿,可以屏蔽虚无能量的侵蚀。所以你的小把戏对我不起作用~"

她肩头的机械生物——账账飞到我面前,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公司实验室里,十几个穿着束缚衣的人被关在特制牢房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体部分虚无化。

"看到了吗?"托帕收起笑容,"公司已经'收集'了不少像你这样的实验品。但你很特别——穿越者先生。"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你怎么知道..."

"你的DNA与任何已知星系都不匹配。"托帕打了个响指,账账调出另一组数据,"而且你的记忆结构显示出明显的'异世界'特征。对公司来说,你可是价值连城的样本~"

守夜人突然发出警报声:"侦测到公司部队接近。安全屋即将暴露。"

托帕叹了口气:"总是这么扫兴。"她迅速在账账身上按了几下,"听着,白泽,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留在这里等公司把你切片研究,要么跟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帮你逃出去,你欠我个人情。"托帕眨眨眼,"放心,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只是...偶尔提供一点虚无令使的数据样本。"

我看向守夜人,它沉默地闪烁着警示灯。外面已经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为什么帮我?"我警惕地问。

托帕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因为投资未来总比守着过去划算。"她递给我一张数据卡,"这里有去罗浮的假身份和通行证。黄泉在那里,对吧?"

我接过数据卡:"你怎么知道?"

"职业直觉~"托帕转身走向一扇突然出现的暗门,"走不走?公司特工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我跟着托帕进入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守夜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祝您好运,令使。记住,当虚无吞噬一切时,唯一能锚定自我的,是那些最痛苦的记忆。"

隧道在我们身后关闭,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托帕手杖上的宝石发出微光,指引方向。

"抓紧我的手。"她说,"这条路不太好走。"

我抓住她的手腕,突然右眼又是一阵剧痛——这次的画面更加清晰:

黄泉站在仙舟罗浮的星槎海中,黑色长刀出鞘。她面前是十几个公司特工,领头的正在喊话:"...最后警告,放下武器,公司只想要你的能力数据..."

黄泉冷笑,举刀横斩。刀光过处,空间本身被撕裂,露出一片漆黑的虚无。特工们惊恐后退,但裂缝正在扩大,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她在战斗!"我抓住托帕的肩膀,"公司的人在罗浮围攻她!"

托帕皱眉:"这不可能。战略投资部没有批准这次行动..."

"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指向自己的右眼,"通过这个,我看到了她看到的画面!"

托帕的表情变得严肃:"量子纠缠比数据库记载的更强。"她突然抓住我的右手,"让我看看你的状态。"

她翻转我的手掌,倒吸一口冷气。紫色纹路已经爬满了整条手臂,而且正在向肩膀蔓延。更可怕的是,我的指尖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正在慢慢消失。

"你在'虚无化'。"托帕声音紧绷,"每次使用能力,你的物质存在就会被侵蚀一部分。"

"会怎样?"

"最终,你会完全融入虚无,成为IX的一部分。"托帕放开我的手,"好消息是,黄泉应该也处于类似状态。坏消息是,你们越是互相感应,这个过程就越快。"

隧道尽头突然传来爆炸声,墙壁剧烈震动。

"他们找到我们了!"托帕加快脚步,"我们必须分开走。你通过量子链接直接传送到黄泉那里。"

"怎么做?"

托帕停下脚步,从账账身上拆下一个小部件:"握住这个,集中注意力想着她。当你感受到链接时,用你的能力撕裂空间。理论上,量子纠缠应该会把你拉向她所在的位置。"

我照做了。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黄泉的样子:紫发,锐利的眼睛,握刀时紧绷的下颌线...

右手的黑色能量开始涌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托帕后退一步:"老天,你的手..."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的紫色,能量在其中如闪电般流窜。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正在向躯干蔓延。

"就是现在!"托帕大喊。

我用力向前挥手,黑色能量爆发,在面前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裂缝中是无尽的黑暗,但隐约能看到另一边的景象——黄泉正在奋力抵抗黑色触须的拉扯。

"黄泉!"我大喊,声音在裂缝中扭曲变形。

她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睛与我隔空相对。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仿佛我们的灵魂短暂地融合了。

"白...泽?"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充满困惑,"你怎么在...我的记忆里?"

没等我回答,黑色触须突然转向,朝我扑来。一根触须缠住了我的右臂,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我的视野开始扭曲,现实与虚无的界限变得模糊。

托帕在身后尖叫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黄泉挣脱了触须,朝我伸出手...

然后世界爆炸成一片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