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康尼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来,像被打翻的颜料。
我站在"白日梦"酒店巨大的拱门前,仰头望着这座造型夸张的建筑——它像一座由水晶和梦境堆砌的城堡,外墙覆盖着不断变换的全息投影,时而变成森林,时而化为海底,此刻正显示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先生,需要帮助吗?"一个穿制服的门童向我走来,他的眼睛是人工合成的金色,在暗处微微发亮。
"我...找人。"我的声音有些嘶哑。连续转乘三趟星际列车后,我的喉咙里仿佛积了一层宇宙尘埃。
门童的笑容纹丝不动:"请问客人姓名?我帮您查询。"
"她叫..."我突然卡壳。紫发,太刀,出云国...这些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但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最近这种记忆断片越来越频繁了。
门童的电子眼闪烁着,开始扫描我的面部:"查询到您没有预订记录。按照匹诺康尼治安条例,非住客需在晚上十点前离开酒店区域。"
"等一下。"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电子报纸,展开模糊的照片,"我找这个女人。她最近来过这里,对吗?"
门童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随即恢复正常:"抱歉,我无法透露客人隐私。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
"黑百合。"我突然说,"占卜师告诉我,来'黑百合绽放之地'找她。"
门童僵住了。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您是说大堂那株?"
我的心跳加速:"带我去看。"
穿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酒店内部的奢华让我这个"穿越者"瞠目结舌。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水柱随着不知来源的音乐起舞。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喷泉正中央那株通体漆黑的花——它孤零零地生长在一块暗紫色岩石上,花瓣如丝绸般光滑,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那就是'黑百合'。"门童小声说,"酒店的标志物。据说已经生长了上百年,从不出售,也不允许客人靠近。"
我向前走去,无视了"请勿跨越围栏"的警示牌。随着距离缩短,一种奇怪的共鸣感从胸口升起,像是有人在我肋骨之间装了一个调音叉,此刻正与某种无形的频率共振。
"先生!请止步!"门童在身后喊道。
我置若罔闻。当距离黑百合只剩三米时,我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对着那株诡异的花。黑色能量再次浮现,像细小的蛇一样在指尖游走。
黑百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它的花瓣开始轻微颤动,花蕊中渗出几滴黑色露珠,落在水面上却没有溶解,而是像水银一样沉入池底。
"您...是她的同伴?"门童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一丝敬畏。
"她在这里住过?"我收回手,黑色能量随之消失。
门童点点头:"顶层套房,住了三天。前天晚上离开的,临走时..."他犹豫了一下,"她在喷泉边站了很久,然后那株黑百合突然开出了第二朵花。"
我的视线移向黑百合基部——确实,在主茎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突起,看起来像是一个即将绽放的花苞。
"我要她住过的房间。"
门童面露难色:"顶层套房已经被预订了,而且价格..."
我掏出那张神秘的信用芯片:"多少钱都行。"
十分钟后,我站在了酒店最顶层的套房门前。房间名叫"永夜",门牌是用某种发光材料制成的,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紫光。
"这是您的房卡。"门童递给我一张透明卡片,"需要提醒您的是,上一位客人离开后,房间出现了一些...异常现象。如果感到不适,请立即联系前台。"
我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冽的气息,像是冬夜里的墓地。套房大得离谱,客厅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匹诺康尼的霓虹海洋。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卧室的镜子——它从中间裂开,裂纹呈放射状,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击中过。
我走近那面裂开的镜子,手指轻触裂缝。刹那间,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紫发女子站在镜前,穿着简单的白色浴袍。她抬起手,试图摆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但无论怎么尝试,那个笑容都显得僵硬而不自然。最终她放弃了,眼神重新变得冷峻。她对着镜子说:"没用的,我们这种人...早就忘记怎么笑了。"
记忆中断,我踉跄后退,额头渗出冷汗。那是黄泉,或者说,是正在变成"黄泉"的雷电芽衣。她在练习微笑...为什么?
我环顾四周,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记忆是最大的诅咒。——T·B"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但最后一笔有些颤抖,像是写字的人在极力控制什么。我继续翻动,后面的页数全部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装订线的痕迹。
浴室传来滴水声。我走进去,发现浴缸边缘残留着几根紫色长发。洗手台上的玻璃杯里,半杯水已经变成了淡紫色,水底沉淀着一些黑色微粒。
我鬼使神差地端起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没有气味,但当我呼出的气流扰动水面时,那些黑色微粒突然活跃起来,像微型水母一样上下浮动。
"虚无能量..."我喃喃自语。这个术语不知从哪冒出来,但我的大脑立刻接受了它,就像接受一个早已熟知的概念。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光,接着是爆炸声。我扑到窗边,看到几个街区外的一座建筑正在燃烧。更奇怪的是,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诡异的紫黑色。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部从地球带来的古董居然在这里还能收到信号。屏幕上显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离开房间。现在。他们找到你了。——朋友"
我盯着这条没头没尾的警告,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就在这时,房门传来"滴"的一声轻响——有人在用门卡开门。
我迅速躲到卧室门后,右手下意识地抬起。那种黑色能量再次在掌心凝聚,但这次更加浓郁,几乎形成一个小型旋涡。
门开了,脚步声接近。一个...两个...至少三个人。他们走得很轻,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检查浴室。"一个男生说。
"床底下也看看。"另一个声音回应。
当第一个黑影出现在卧室门口时,我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黑色能量如箭矢般射出,击中来人的胸口。没有声音,没有闪光,那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他手中的武器也没留下。
"该死!是令使!"剩下的人迅速后退。
我冲出卧室,看到两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男人正举枪瞄准我。他们的装备上有一个熟悉的标志——星际和平公司的六角星徽。
"白泽先生,我们不想伤害你。"领头的男人说,"公司只想和你谈谈。"
"用破门而入的方式?"我冷笑,掌心能量未散。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移向我身后,突然脸色大变。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闭眼!"
强光爆发,即使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视网膜上还是留下了灼烧般的疼痛。混乱中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快速移动。
"这边!快!"
我被拉着跑过一条紧急通道,然后是一段螺旋楼梯。当视力逐渐恢复时,我发现救我的是一位戴着眼罩的年轻女子,她穿着酒店服务生的制服,但动作敏捷得不像普通员工。
"你是谁?"我甩开她的手。
"托帕。"她简短地回答,"公司员工,现职业是...麻烦解决专家。"她掀开眼罩,露出完好的眼睛,"有人付钱让我保护你,在你找到'她'之前。"
"谁付的钱?"
托帕神秘地笑了笑:"一个你也认识的人。不过她现在不太方便露面。"她递给我一张照片,"今早拍的,你要找的人。"
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侧影,紫发,黑色长风衣,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她站在匹诺康尼的太空港,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要去哪?"我急切地问。
"仙舟'罗浮'。"砂金收起照片,"但你现在不能跟去。公司已经封锁了所有前往罗浮的航线。"
我皱眉:"为什么公司对她这么感兴趣?"
托帕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她是目前已知最强大的虚无令使,而公司...不喜欢不受控制的力量。"她指了指我的右手,"你也是,虽然还是个半成品。"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黑色能量已经消退,但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紫色纹路在流动。
"那些猎犬呢?"我忽然想起列车上遇到的灰斗篷人。
砂金嗤笑一声:"'存护'的走狗?他们更麻烦。认为所有虚无令使都该被'净化'。"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我们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听着上方传来的脚步声,托帕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枪身上刻满了符文,而在一旁还有一只形似猪的生物,我记得。他好像叫帐帐。
"听着,"她在我耳边说,"等会儿我制造混乱,你趁机去地下车库。找一辆车牌'IX-0000'的黑色悬浮车,司机会带你去安全屋。"
"那你呢?"
托帕咧嘴一笑:"我可是收费的,记得吗?"
没等我回应,她突然跃出藏身处,朝上方连开三枪。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某种声波武器,整个楼梯间顿时充满了令人眩晕的共鸣。
"跑!"她推了我一把。
我跌跌撞撞地向下冲去,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下到第五层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正从电梯里涌出。我本能地抬手,黑色能量再次涌现——
这次的感觉不同。能量不是从我体内流出,而是从周围空气中抽取。墙壁、地板、甚至空气本身都开始"褪色",就像一张老照片在阳光下逐渐失去色彩。安保人员的武器在接触到这股能量的瞬间化为虚无,他们惊恐地看着手中的枪变成了一团团灰色粉末。
我趁机冲进消防通道,一路跑到地下三层。车库里光线昏暗,停满了各式豪车。我喘着气在行列间穿行,寻找那辆特殊的悬浮车。
IX-0000...这个编号有些熟悉。IX,虚无星神的代号?
终于,在车库最角落的位置,我看到了它——一辆通体漆黑的古董车,没有车窗,车身上有细微的紫色纹路,和我在太空港看到的那艘神秘飞船如出一辙。
我走近时,车门无声滑开。车内一片漆黑,看不到司机。
"上车,令使。"一个电子音从车内传出,"时间不多了。"
我犹豫了一秒,回头看了眼车库入口。追兵的脚步声已经接近。我咬咬牙,钻进车里。
车门关闭的瞬间,所有外界声音都消失了。车内没有灯,但某种幽暗的紫色光源让我能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更准确地说,是看清手上发生的变化——那些皮下紫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右手,指甲变成了半透明的深紫色。
后视镜突然亮起,映出我的脸。我惊恐地发现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瞳孔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在缓缓旋转。
"欢迎回家,令使。"电子音说,"记忆的归途即将开启。"
悬浮车无声启动,驶向未知的黑暗。后视镜中,我的倒影露出一个我确信自己从未练习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