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藏经阁的窗棂,林砚已握着流光剑站在那页墨迹前。
银白剑身在晨光里泛着淡金,剑脊上的 “玄尘子” 三个字像活了似的,有细碎的光粒在笔画间游走。他想起秦老道字条上的话,指尖轻轻贴在剑鞘上 —— 引气成功后,这柄灵剑的温度总比寻常铁器高些,像老郑刚从炉里夹出来的铁坯。
“凝气成丝,要让气跟着剑走。” 他对着墨迹低声自语,像在跟玄尘子前辈对话。淡金色光丝果然顺着剑刃往上爬,在剑尖聚成细小的光点 —— 那形状,竟和《玄尘子铸剑录》里画的 “聚火锋” 一模一样。
当剑尖的光点触到墨迹时,纸页突然轻轻震颤。林砚看见光丝顺着剑脊往他手臂上游走,在经脉里织成细网,暖流比昨日更稳,像老郑拉风箱时鼓出的气流,均匀地漫过四肢百骸。
“不错。” 秦老道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木杖在地板上敲出轻响,“比我年轻时强多了 —— 我当年为了凝气,在悟剑崖冻了三天三夜。”
林砚收剑时,指尖还凝着细小的光丝。“这些气…… 好像能留在剑里。” 他摸着流光剑的剑鞘,那里的温度比刚才更高,“就像铁料能存住炉火的温度。”
“灵剑本就能储气。” 秦老道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碗清粥和一碟咸菜,“玄尘子前辈当年铸剑,会把灵气封在剑脊里,用时再引出来 —— 这叫‘剑藏气’,是他独有的法门。”
喝粥时,林砚发现自己的味觉好像变敏锐了。咸菜的咸香里,竟能尝出腌菜缸的陶土味,像老郑腌萝卜时总说的 “器物的味道会渗进菜里”。“周明今天会来吗?” 他想起昨日周明涨红的脸,像被炭火燎过的铁皮。
“他在抄宗规呢。” 秦老道的粥勺在碗里轻轻搅动,“但你要小心陈长老 —— 周明是他的远房侄子,这老头最护短,而且最恨剑修用旁门左道。”
林砚的指尖在粥碗边缘划出浅痕。光丝在瓷碗里游弋,比在铁器里更柔和,像老郑给新瓷碗开片时,釉色里漫开的纹路。“我用的是玄尘子前辈的法子,不算旁门左道。”
“在陈长老眼里,除了打坐吐纳,都是旁门左道。” 秦老道放下粥碗,木杖在地板上敲出轻响,“他年轻时修的是丹道,总说‘剑修太刚,易折’—— 其实是当年跟玄尘子前辈比丹输了,一直记恨着。”
正说着,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珩提着药篮跑上来,月白道袍的袖口沾着些泥土,“不好了,林砚!” 他把药篮往桌上一放,瓷瓶碰撞的声音里带着慌张,“陈长老要去丹堂查验弟子修为,说是要严查‘催熟修为’的邪法!”
林砚握着流光剑的手指紧了紧。光丝在剑鞘里缩成一团,像被冷水浇过的火星。“他怎么突然要查验?”
“肯定是周明说的!” 苏珩从药篮里摸出个小瓷瓶,塞到他手里,“这是‘藏气丹’,能把气感压到引气初期 —— 你快服下,陈长老的‘探气术’能看穿敛气散。”
瓷瓶里的药丸泛着灰褐,像老郑熬的药膏。林砚捏着药丸的指尖有点发沉 —— 他想起老郑总说 “是金子就别怕火炼”,可此刻望着苏珩发红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去应付他。” 秦老道突然站起身,木杖往地上一顿,“就说你在帮我修复禁书,离不开 —— 陈长老再横,也得给我这守阁人几分面子。”
林砚刚要说话,就听见楼下传来拐杖拄地的声音。那声音很沉,像钝器敲在铁板上,每响一声,藏经阁的木柱就轻轻震颤 —— 是陈长老,他的 “丹元杖” 据说能震散修士的气脉。
“秦老道!” 陈长老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让那个外门来的小子出来 —— 老夫要验验他的修为!”
秦老道把林砚往书架后推了推,“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出声。” 他整理了下道袍,木杖拄得笔直,“我去会会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股浓烈的药味,像丹堂熬坏的药汤。林砚透过书架的缝隙看见陈长老 —— 个干瘦的老头,穿深褐道袍,手里的拐杖雕着丹炉图案,杖头的铜环叮当作响。
“秦老道,别藏了。” 陈长老的拐杖在地板上划出火星,“周明说那小子用古籍修出了练气一层,这等邪法,必须废了!”
“玄尘子的法子怎么是邪法?” 秦老道的声音带着怒意,“你当年偷学玄尘子的‘丹融剑’,怎么不说自己邪?”
“你胡说!” 陈长老的拐杖猛地顿在地上,书架上的古籍簌簌作响,“那是老夫自己悟的!”
林砚握着流光剑的掌心沁出冷汗。光丝在剑鞘里剧烈跳动,像要挣脱束缚 —— 他突然觉得丹田的暖流开始翻涌,像老郑没控好的炉火,要从铁坯里窜出来。
“是不是邪法,验验就知道。” 陈长老的拐杖指向书架,“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 —— 老夫的探气术,能看穿三丈内的气感!”
杖头突然射出淡青色的光,像条小蛇往书架游来。林砚下意识举起流光剑,剑尖的光丝突然暴涨,竟在身前织成淡金色的网 —— 青色光触到网时,像被炭火燎过的蛛网,瞬间散了。
“在那!” 陈长老的声音带着暴怒。
林砚知道躲不住了,从书架后走出来。流光剑在他手里轻轻震颤,剑脊上的光丝比刚才更亮,像老郑锻打时铁坯表面的纹路。“我没有用邪法。”
陈长老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落在他手里的流光剑上。“果然是靠这柄剑!” 他的拐杖指向剑鞘,“玄尘子的灵剑又如何?用禁术催熟修为,一样是歪门邪道!”
“他是靠自己悟的。” 秦老道挡在林砚身前,木杖与丹元杖的气场相撞,激起细小的气流,“你可以验他的根基 —— 催熟的修为虚浮,他的气脉却稳得很,像锻打过的铁。”
陈长老盯着林砚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冷笑:“好,我就验验。” 他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淡青色的光再次射出,这次却没攻向林砚,而是绕着他转了圈,“要是根基虚浮,别怪老夫不念同门情分。”
林砚握紧流光剑,任由青光扫过四肢。暖流在经脉里稳稳流淌,没有丝毫紊乱,像老郑打的铁条,弯而不折。当青光扫过丹田时,他突然觉得掌心的流光剑烫了一下 —— 剑脊上的光丝竟顺着青光往陈长老的拐杖游去,在杖头的丹炉图案上打了个旋。
“这是……” 陈长老的脸色骤变,拐杖差点掉在地上,“玄尘子的‘剑引气’?”
秦老道的眼睛亮了:“你总算认出来了 —— 这是剑修最正统的法门,怎么到你嘴里成了邪法?”
陈长老的嘴唇哆嗦着,盯着林砚的目光里,愤怒渐渐变成了复杂。“不可能…… 这法门早就失传了……” 他突然转身,丹元杖在地板上敲出慌乱的响,“老夫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林砚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流光剑在掌心渐渐冷却,剑脊上的光丝慢慢隐去,像退潮的海水。“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因为‘剑引气’需要剑骨做根基。” 秦老道的声音带着感慨,“陈长老当年求玄尘子前辈教他,就是因为没有剑骨,学不了 —— 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你这小子,真是个宝贝。”
苏珩从书架后钻出来,月白道袍的领口沾着灰尘,“吓死我了!” 他拍着胸口,药篮里的瓷瓶还在响,“刚才我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 陈长老的丹元杖能震散练气境的气脉,上次有个内门弟子顶撞他,被震得三个月不能练剑。”
林砚看着掌心的流光剑,突然觉得这柄灵剑不仅是武器,更是同伴。像老郑说的 “好铁匠和锤子是兄弟”,他和这柄剑,也正在成为兄弟。
暮色漫进藏经阁时,林砚终于凝出了第一缕气丝。
那丝淡金色的气流在指尖悬着,像他小时候看见的铁器里的光丝,却更凝实,更温顺。当气丝顺着流光剑游走时,剑身上突然浮现出新的字迹 —— 不是 “玄尘子”,是 “练气三层,可锻剑心”。
“这是…… 玄尘子前辈的批注?”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之前怎么没看见?”
“气到了,字才会显。” 秦老道的木杖轻轻碰了碰气丝,“就像老郑打铁,火候到了,铁料才会显出纹路。” 他看着那些字,突然笑了,“看来你不仅能修剑,还能学铸剑 —— 玄尘子前辈这是在给你指路子呢。”
林砚握着流光剑,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练气境的修行,古籍的修复,还有那未知的铸剑术 —— 这些像老郑铺在铁砧上的铁料,正等着他一锤一锤地锻打。
走出藏经阁时,月光把灵枫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看见周明在悟剑崖下徘徊,手里的宗规抄本被攥得发皱 —— 他的气感比昨日虚浮了些,像被雨水泡过的木炭。
林砚没有上前,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流光剑。老郑总说 “别跟过不去的人较劲,浪费力气”,现在他的力气,要用来练剑,用来修复古籍,用来走自己的路。
月光下,流光剑的剑鞘泛着淡青。林砚知道,练气境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握着这柄剑,记着老郑的话,就像握着不灭的炉火,再黑的夜,也能走到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