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藏经阁时,林砚正用指尖的气丝勾勒剑身上的字迹。
“练气三层,可锻剑心” 八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淡金,像老郑用朱砂在铁砧上画的记号。他试着将气丝注入字迹,剑身突然轻轻震颤,竟在空气中投射出模糊的虚影 —— 是个青袍修士正在锻剑,铁砧上的光丝顺着锤子的起落游走,像极了他小时候看见的铁器里的景象。
“这是玄尘子前辈的铸剑影像。” 秦老道端着药碗走进来,木杖在地板上敲出轻响,“只有剑骨传人才能引出来 —— 你看他握锤的手法,是不是和老郑很像?”
林砚盯着虚影里的手势。青袍修士的拇指压在锤柄三分之一处,手腕转动时带着股沉劲,确实和老郑锻打熟铁时一模一样。“老郑说这是‘顺骨锤’,能让力道顺着铁料的纹路走。”
“玄尘子本就是铁匠出身。” 秦老道把药碗放在桌上,褐色的药汁里飘着些药渣,“他年轻时在凡间铁匠铺打了十年铁,后来才被流云宗发现 —— 这‘顺骨锤’,就是他从打铁里悟的剑招。”
虚影突然淡了下去,剑身上的字迹也渐渐隐去。林砚的指尖还凝着气丝,却再也引不出影像。“怎么没了?”
“你气太弱。” 秦老道喝了口药,苦涩的味道漫在空气里,“就像老郑打铁,炭火不够旺,铁料就烧不透。等你到了练气二层,说不定能看清完整的铸剑步骤。” 他放下药碗,“对了,陈长老让你去丹堂一趟。”
林砚握着流光剑的手指紧了紧。气丝在剑鞘里缩成一团,像被冷水浇过的火星。“他要干什么?”
“不是找你麻烦。” 秦老道的木杖在地板上划出浅痕,“丹堂的‘淬剑池’该换淬剑水了,需要人用灵气搅动 —— 陈长老说你能引剑中灵气,让你去试试。”
去丹堂的路上,林砚看见苏珩在药圃里翻土。月白道袍的下摆沾着些泥,竹篮里的药苗还带着露水。“林砚!” 苏珩直起身,手里的小锄在晨光里闪着亮,“陈长老没为难你吧?”
“让我去淬剑池。” 林砚摸了摸袖中的藏气丹 —— 苏珩昨天硬塞给他的,说以防万一。“你知道淬剑池?”
“那是玄尘子前辈挖的,” 苏珩把药苗放进竹篮,“池底有块‘寒铁母’,能让普通泉水变成淬剑水 —— 但每年要有人用灵气搅动,不然水会沉底,就像老郑的淬火水,不搅会结垢。” 他突然压低声音,“陈长老以前不让剑修碰淬剑池,说怕污染了寒铁母。”
林砚的指尖在流光剑上蹭了蹭。剑鞘的温度比平时高些,像揣了块暖石。“他为什么突然让我去?”
“肯定是秦老道说的。” 苏珩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剑,“秦老道和陈长老年轻时是师兄弟,虽然总吵架,却会互相帮衬 —— 秦老道肯定跟他说了你能引‘剑引气’。”
丹堂的淬剑池在后院,是个丈许见方的石池。池里的水泛着幽蓝,像老郑淬火用的井水,却比井水更清,能看见池底的寒铁母 —— 块半丈大的玄色石头,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剑鞘上的云纹。
陈长老背对着他站在池边,深褐道袍的下摆浸在池边的水里,却没湿 —— 是用灵气隔开了。“来了。” 他的声音比昨天缓和些,却还是像砂纸磨过木头,“握住池边的铁栏,用你引剑的法子搅动池水。”
林砚握住铁栏时,看见淡金色光丝从寒铁母里游出来,顺着铁栏往他手臂上爬。气丝在他指尖聚成光点,当光点触到水面时,幽蓝的池水突然翻涌起来,像被投入了烧红的铁料。
“不错。” 陈长老的目光落在池底的寒铁母上,“这石头认主,玄尘子之后,就没谁能让它放出这么多灵气 —— 你果然是剑骨传人。”
池水渐渐平静下来,光丝也缩回了寒铁母里。林砚的指尖有点发麻,丹田的暖流比刚才弱了些,像老郑拉风箱时快熄灭的炭火。“可以了吗?”
“再搅一次。” 陈长老的拐杖在池边划出浅痕,“淬剑水要均匀,不然淬出来的剑容易崩口 —— 就像你老郑打铁,淬火水没搅匀,菜刀就会卷刃。”
林砚再次引动灵气时,突然看见寒铁母的纹路里藏着些东西。不是光丝,是细小的碎片,像碎裂的剑刃 —— 那些碎片竟和流光剑的材质一模一样。“池底有碎片。”
陈长老的身体顿了顿。“那是玄尘子前辈当年碎掉的剑鞘。”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失踪前,把剑鞘敲碎了埋在池底,说要‘以鞘养剑’—— 没想到过了百年,还能被你看见。”
林砚的指尖悬在水面上。他突然想起老郑说的 “好马配好鞍”,玄尘子前辈把剑鞘埋在这里,大概是想让流光剑有朝一日能找到完整的鞘。“这些碎片…… 能拼成剑鞘吗?”
“试过,拼不起来。” 陈长老的拐杖在碎片上方停了停,“碎片里的灵气散了,就像断了的铁,再也接不回去。” 他突然转身,“你要是能在练气三层前让碎片重新聚灵气,我就把玄尘子的‘铸剑图谱’给你。”
回到藏经阁时,秦老道正在修复另一本古籍。书页上画着些铸剑的工具,和老郑铁匠铺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用灵气驱动的纹路。“陈长老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要是能让寒铁母里的碎片聚灵气,就给我铸剑图谱。” 林砚摸着流光剑的剑鞘,那里的铁痕在晨光里泛着暗青,“可他说碎片的灵气散了,接不回去。”
“灵气散了,能再聚。” 秦老道用竹刀挑着虫洞,“就像老郑补锅,破了的铁锅,用铁水补好,还能再用 —— 玄尘子前辈既然把碎片埋在那里,肯定留了聚灵气的法子。” 他突然指着书页上的图谱,“你看这‘聚灵炉’,是不是和你铁匠铺的熔炉很像?”
林砚盯着图谱上的炉子。炉身上的纹路竟和寒铁母的纹路重合,只是多了个进料口。“这是…… 用碎片铸新鞘?”
“聪明。” 秦老道的眼睛亮了,“玄尘子前辈最擅长‘碎器重铸’,他肯定是想让后人用碎片铸个新鞘 —— 这样既保住了旧鞘的灵气,又能让新鞘认主。” 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这才是‘锻剑心’的真意 —— 不仅要修剑,还要懂剑的来处。”
暮色漫进藏经阁时,林砚终于摸到了练气二层的门槛。
气丝在他指尖聚成细小的光团,比之前凝实了一倍。当光团触到那页墨迹时,纸页上突然浮现出新的剑招 —— 是 “顺骨锤” 的起手式,手势和虚影里的青袍修士一模一样。
“成了!” 秦老道的木杖在地板上敲出轻响,“这招看似是锤法,其实是剑招 —— 你试试用木剑练,说不定能悟出什么。”
林砚拿起木剑时,看见气丝顺着剑刃游走,在剑尖聚成光团。他试着按图谱上的手势挥剑,木剑在半空划出沉缓的弧线,像老郑锻打熟铁时的第一锤 —— 力道藏在沉劲里,落下去时却带着千钧之力。
木剑落在木人桩上时,没有发出脆响,却震得桩身簌簌发抖。林砚看见淡金色光丝从桩身里涌出来,像被唤醒的小兽,顺着木剑往他手臂上爬 —— 这是他第一次用剑招引动器物里的灵气。
“这就是‘顺骨锤’的妙处。” 秦老道的声音带着笑意,“不仅能伤敌,还能引万物灵气 —— 玄尘子前辈当年用这招,能让战场上的兵器都帮他作战。”
林砚收剑时,指尖的光团还没散。他突然觉得丹田的暖流变得更活,像老郑刚烧开的水,在壶里翻滚。“我好像…… 要突破到练气二层了。”
“别急着突破。” 秦老道按住他的肩膀,“就像老郑打铁,铁料烧透了,要等火候刚好才能锻打 —— 你现在引气刚顺,得稳住,不然气脉会乱。”
走出藏经阁时,月光把寒铁母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看见周明在淬剑池边徘徊,手里的剑鞘被攥得发白 —— 他的气感比昨天更虚浮,像被雨水泡过的木炭。
林砚没有上前,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木剑。老郑总说 “别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比,要跟自己比”,现在他的气丝越来越稳,剑招越来越熟,这就够了。
月光下,流光剑的剑鞘泛着淡青。林砚知道,练气二层只是开始,就像老郑说的 “打出剑坯只是第一步,还得反复锻打,才能成锋”。而他的锻打,才刚刚开始。
回到小院时,石桌上的铁钳在月光里泛着暗青。林砚拿起它时,看见淡金色光丝比往常更活跃,顺着木柄往他手臂上爬 —— 练气二层的气感,让他能看清铁器里更深层的纹路,像老郑说的 “铁料烧透了,才能看见里面的杂质”。
他把铁钳放在石桌上,指尖的气丝在钳身上勾勒出修补的痕迹。老郑当年用铁钎补这柄铁钳时,肯定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会成为自己练气的助力。就像老郑捡回那柄锈剑时,肯定也没想到,它会是玄尘子前辈的流光剑。
林砚坐在竹椅上,望着窗外的灵枫。叶片在月光里轻轻摇晃,像谁在无声地计数。他握紧流光剑,剑鞘的温度透过掌心漫开来,像老郑最后塞给他的烤红薯。
只要握着这柄剑,记着老郑的话,就像握着不灭的炉火,再黑的夜,也能走到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