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擂台之上,时间仿佛在王大牛那庞大身躯轰然倒地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

方才还喧嚣鼎沸、满是讥嘲与哄笑的百草圃空地,此刻,死寂无声。

那尖嘴猴腮、叫嚣着要开盘赌林默撑不过五息的杂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比白日见了鬼还要精彩纷呈。他伸出的手指还僵在半空,那块准备押注的下品灵石,此刻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那些抱着看好戏心态,等着看“硬骨头”如何被砸得粉身碎骨的众人,脸上的幸灾乐祸尽数凝固,化作了呆滞与茫然。

一拳!

仅仅一拳!

那个在他们印象中,永远是沉默寡言、任人欺辱、被断定为废品灵根的林默,面对以天生神力著称的王大牛那泰山压顶般的一击,竟不闪不避,以一种最原始、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正面将其一拳击溃!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淬体四层”的理解范畴。寻常淬体境,是气血充盈,筋骨强健,可他们何曾见过,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小巨人,一拳打得毫无反抗之力,当场昏死过去的“淬体境”?

那不是修士间的切磋,那更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随意地挥出了一爪!

“这……这怎么可能……”

不知是谁,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呢喃,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压抑的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与倒吸冷气之声!

“我没看错吧?王大牛……就这么倒了?”

“那一拳,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

“怪物!这家伙绝对是个怪物!他真的是那个杂役林默吗?”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看向擂台中央那道瘦削身影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与嘲讽,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不可思议。

高台之上,杨志脸上的得意与阴狠,早已僵硬得如同一张劣质的面具。他“霍”地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因用力过猛,身下的椅子都被带得向后挪动了半寸,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他死死抓着面前的桌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一张油腻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掀翻!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设下的完美计策,那个连刘管事都点头认可的万全之策,怎么会在第一步,就以如此荒诞、如此惨烈的方式,当众崩塌?!

引灵草的出现,他可以归结为狗屎运。可眼前这碾压般的一拳,却是实打实的、无法辩驳的恐怖实力!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脸了,这是将他的脸皮连同他引以为傲的权谋,一起撕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再用脚碾得粉碎!

一股混杂着羞辱、愤怒与嫉妒的邪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而在他身旁,那位自小比开始便始终闭目养神,仿佛对这场底层杂役的挣扎毫无兴趣的外门执事陈平,此刻,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擂台中央,林默的身上。他的眼神深邃,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光芒,其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与探究。他原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不知不觉地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在宽大的扶手上,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起来。

“有点意思。”陈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失态的杨志耳中,让他浑身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树荫之下,王通明嘴角的残忍弧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那张素来自负英俊的脸庞,此刻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林默,眼中的不敢置信,正飞速地转变为一种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身旁的张豹,那原本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表情也彻底消失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凶悍的眸子里,轻佻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终于发现了值得自己出手的猎物时,那种冰冷、嗜血的兴奋!

“有点门道,难怪敢这么张狂。”张豹低声自语,活动了一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一阵“噼啪”脆响,“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对于外界的一切,林默恍若未闻。

他缓缓收回拳头,自始至终,他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连那洗得发白的灰色衣角,都未曾飘动分毫。他能感受到,体内那股由《大衍归一诀》修出的力量,如同奔腾的岩浆,在拓宽后的经脉中咆哮流淌,每一次心跳,都将这股霸道的力量泵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他走到昏死过去的王大牛身旁,蹲下身,伸出手指在他脖颈的动脉上探了探,确认他只是气血攻心,并无性命之忧后,才站起身,对着高台上的陈执事,平静地抱了抱拳,而后转身走下擂台。

整个过程,他一言未发。

然而,他那沉默的身影,此刻在众人眼中,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冲击力!

这一拳,打碎了王大牛的战意。

也打碎了,所有人对他的轻视与嘲讽!

“肃静!”高台上的杨志,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用尖锐的声音嘶吼道,“比试继续!下一场,丙字六十号,张三!对战……丙字三十二号,林默!”

话音落下,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什么?又是林默?他不是刚打完一场吗?”

“这是杨执事故意的吧!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这个张三我听说过,是外县来的,灵根虽然驳杂,但据说法力已经能勉强催动一道风刃了,在咱们杂役里,算是顶尖的那一小撮了!”

众人的议论声中,一个身材瘦小、眼神灵动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跃上了擂台。他忌惮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默,不敢有丝毫大意,一上台便立刻向后急退,与林默拉开了足足三丈的距离。

他与王大牛的蛮力路数截然不同。只见他双手在胸前,飞快地掐起一个生涩而别扭的法诀,一丝丝淡青色的灵气,开始在他掌心汇聚。

“这是……法术!”台下有人惊呼。

对于终日与草木、矿石为伍的杂役们而言,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法术,哪怕只是最粗浅的一种,也足以让他们激动不已。

“风……风刃术!去!”

张三的脸憋得通红,显然催动这一招对他消耗极大。随着他一声低喝,一道约莫半尺长、由气流高速旋转形成的淡青色风刃,带着微弱的尖啸,脱手而出,歪歪扭扭地斩向林默的面门。

这一招,威势虽远不如王大牛的冲撞,但那份属于“仙法”的神秘与锋锐,却让台下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面对这道斩来的风刃,林默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不闪,不避,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就在那道风刃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一声闷响,他脚下的青石板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他周身的气血之力猛然一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看似锋利的风刃,撞上这股由纯粹气血之力构成的护体气劲,竟如同一片枯叶撞上了百炼精钢,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噗”的一声,当场溃散,化作一缕微风消散无踪!

以力破法!

最纯粹、最原始、最震撼的以力破法!

不等台上的张三和台下的众人从这惊骇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林默的身影,动了!

他脚下再次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无视了三丈的距离,瞬间爆射而出!空气被他强横的肉身撕裂,发出一阵沉闷的呼啸!

太快了!

快到张三的眼中,只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一股夹杂着淡淡硫磺味的灼热劲风便已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骇得怪叫一声,拼命想催动身法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对方那股恐怖的气势锁定下,变得无比僵硬沉重。

下一瞬,林默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

一只看似普通、布满老茧的手掌,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后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甚至没有过多的力量宣泄。但一股沉重如山、凝练如铁的暗劲,却在接触的刹那,轰然透体而入!

张三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浑身一软,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和意识都被瞬间抽空。

林默提着他的后衣领,如同提着一只小鸡,手臂一甩,便将他随手丢下了擂台。

依旧,一招制敌!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第一场胜利,还有人可以归结为王大牛的轻敌或林默的侥幸。

那么这第二场,正面硬抗法术,再以雷霆之势一招制胜,则彻底打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这已经不是黑马,这是一头彻头彻尾的史前凶兽!

“丙……丙字三十二号,林默,胜!”负责唱名的弟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台之上,杨志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抓着桌沿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树荫下,王通明的双拳,早已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眼中的杀意,不再有任何掩饰,几乎化作了实质!

而张豹,则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看着擂台上那个收敛了所有气息,再次变得平凡无奇的林默,眼中那嗜血的兴奋,攀升到了顶点!

接下来的第三场,几乎是前两场的重演。

对手是一个同样修炼过凡俗武艺、拳脚狠辣的少年。可他的所有招式,在林默那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仅仅一个照面,少年赖以成名的铁拳,便被林默轻描淡写地一掌拍碎了护体气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落在了擂台之外。

三战三捷!

而且每一场,都是一招定胜负!

一个名不见经传、被所有人当成废物的杂役弟子,以一种最蛮横、最强势、最不可阻挡的姿态,横扫了所有对手,强势晋级!

整个杂役部,彻底失声!

当林默走下擂台,回到角落时,他周围三尺之内,竟空无一人。所有杂役都下意识地远离他,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与敬畏。

“好样的!林兄弟!太……太厉害了!”只有角落里的孙大同,激动得满脸通红,压抑着声音冲了过来,用力地拍了拍林默的肩膀。

林默对他点了点头,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了擂台边,那三块属于他对手的、碎裂的武器或护具残骸上。

他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混杂着震惊、嫉妒、仇视、恐惧的种种目光,心中却无半点骄矜。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早已穿过攒动的人头,锁定了远处树荫下,那个满脸横肉、正用毒蛇般眼神盯着自己的壮汉——张豹。

‘刚才三拳,看似干净利落,一招制敌,实则暴露了太多问题。’

林默心中飞速盘算着,‘气血之力外放太甚,虽然声势浩大,足以震慑这些淬体境的杂役,但力量却不够凝练。对付他们尚可,若对上张豹那等真正的凝气境修士,这般分散的力量,恐怕连他周身的护体灵力都破不开,反而会白白消耗自身体力。’

他知道,这三场胜利,不过是王通明等人计划之外的意外,是开胃小菜。

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才是真正为他准备的杀局。

‘下一战,若对上他,绝不能再如此。必须将全身的力量,将火木相济的爆发力,尽数凝于一点,一击……必须一击洞穿他的防御!’

林默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所有的嘈杂隔绝,心神沉入体内,开始默默推演、感受着那股在经脉中奔流不息的力量,寻找着那种将所有力量凝于一线的感觉。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