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自林默体内轰然散开的气血之力,宛如一滴滚油溅入了平静的冷水锅,瞬间在报名处前炸开了锅!
死寂,是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满是嘲讽、讥笑与不屑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那股凝实如铁、沉雄如山的气息彻底冻结。离得最近的几个杂役弟子,脸色煞白,只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同类,而是在面对一头自九幽深渊中苏醒的洪荒凶兽,那股冰冷刺骨的压力,让他们双腿发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淬……淬体四层……”
不知是谁,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吐出这几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劈醒了在场所有失神的人!
杨志脸上的得意与戏谑,早已凝固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盯着林默,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三个月前还只是个废物、任由自己拿捏的蝼蚁,三个月后,他不仅拿出了引灵草这等奇物,修为更是实打实地跨过了那道天堑!
他心中的贪婪、嫉妒、惊疑、愤怒……瞬间化作了一股无名邪火,烧得他理智尽失。他设下的两道门槛,本以为万无一失,却被对方用最直接、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砸得粉碎!
这已经不是打压,这是当众打脸!
“好……很好!”杨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抓起桌上的毛笔,胡乱地在名册上划下林默的名字,动作粗暴得几乎要将纸张戳破。他甚至不敢再多看林默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在他看来,竟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
林默收回了那外放的一丝气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转身,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平静地走回人群的角落,再次化作那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块石头,已经不一样了。
……
杂役区旁的空地上,早已人山人海。
一座由巨木和青石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擂台,矗在中央,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即将被鲜血浸染的肃杀之气。擂台周围,挤满了数以百计的杂役弟子,他们神色各异,将底层修仙者的众生相,演绎得淋漓尽致。
有的人,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他们多是灵根尚可,或是身怀凡俗武艺,将这次小比视作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有的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商量着等下的赌注,用他人的成败,来为自己枯燥的生活增添一点刺激;而更多的人,则是面容麻木,眼神空洞,他们只是被强行拉来的看客,对擂台上的挣扎与荣耀,没有半分兴趣,因为那一切,都与他们这些真正的“废物”无关。
擂台正北,搭起了一座高台。一位身穿青色云纹执事服、面容威严的中年人高坐正中,他双目开阖间精光流转,气息渊渟岳峙,正是此次小比的主持者,外门执-事,陈平。在他的下首,刘管事和杨志等人,正像最温顺的绵羊一般,恭敬地陪坐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拥挤的人群外围,一处相对僻静的树荫下,王通明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神情阴冷地注视着场内。他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轻易地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默然矗立的身影——林默。
相比数月前,林默的身形依然瘦削,甚至因为苦修而显得更加单薄。但不知为何,王通明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不舒服的气息。那是一种如同山岩般的沉凝,一种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平静,尤其是那双偶尔扫过擂台的眼睛,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残酷淘汰,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王通明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他并未言语,只是朝身侧一个气息彪悍、满脸横肉的短衫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双臂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外家功夫的好手,且体内法力波动远超寻常杂役,赫然也是一位外门弟子。
王通明用拇指,轻轻地、缓慢地,在自己脖颈处一划,嘴角随之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笑意。
那壮汉,正是外门弟子中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张豹,凝气一层巅峰的修为, 以为违反宗规,被降为杂役弟子,在这一众杂役弟子中,堪称鹤立鸡群。他看到王通明的示意,咧开大嘴无声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看向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屠夫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畜。
这股毫不掩饰的、实质般的恶意,如同一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破空气,扎向了人群角落的林默。
林默第一时间便已察觉,他目光微抬,与那张豹阴冷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他心中顿时了然,这张由刘管事、王通明、杨志等人编织的大网,比他想象的还要直接,还要歹毒。他们甚至懒得在规则上做文章了,而是准备直接派出一个真正的“刽子手”,在擂台上,将自己彻底抹杀。
他的心,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沉静得可怕。
“肃静!”高台之上,杨志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尖锐的声音压过了全场的嘈杂。他特意将目光在林默的方向停顿了一瞬,眼神阴鸷如鹰,“杂役小比,规矩简单!抽签对战,一战定负!一炷香内,倒地不起、跌出擂台、或主动认输者,皆为败!现在,开始抽签!”
一个装满了竹签的木桶被抬了上来,杂役们开始排队上前抽取自己的命运。
轮到林-默时,他平静地上前,将手伸入木桶,随意地抽出了一根。展开签纸,上面写着三个墨字:丙字,三十二号。
“甲字一号,李四,赵五,上台!”
随着陈执事淡漠的声音响起,小比正式拉开帷幕。
最先上场的两人,实力平平,在擂台上你一拳我一脚,与其说是斗法,不如说是街头混混斗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一人被活活打晕了过去,被像拖死狗一样拖下了擂台。
接下来的几场,愈发血腥。一个练过凡俗刀法的杂役,凭着一股狠劲,竟活生生将对手的手臂砍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赢得了胜利。而被废掉手臂的败者,只是被草草止了血,便被扔到了一旁,无人问津。
这就是杂役的命运,赢了,或许能看到一丝曙光;输了,便是无人理会的垃圾。
台下的气氛,也在这血腥味的刺激下,变得更加躁动和扭曲。
“快看,是那个林默!他居然真的敢上来!”
“他对手是王大牛?天生蛮力,淬体4层都不是他的对手。一个废品灵根,淬体四层,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杂役压低声音对同伴道:“我赌林默撑不过十息!谁跟我赌一块下品灵石?”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十息?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我赌五息!他要是能站着超过五息,我这块灵石就当喂狗了!”
这些议论声毫不遮掩,对他们而言,观看一个“名人”的陨落,是这枯燥绝望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子。
“丙字三十二号,林默,王大牛,上台!”
随着监督弟子的唱名,林默在无数道戏谑的目光中,缓步走出。他的对手,是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正是与他一同来自墨岩城的王大牛。
王大牛看着林默,憨厚的脸上满是局促与不安。他知道林默是废灵根,也听说了林默得罪了王通明和杨执事,他不想打,却又不敢不打。
林默平静地走上擂台,青石板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他对着不知所措的王大牛,微微抱拳,声音平淡地吐出三个字:“王大哥,请。”
负责监督的弟子刚刚喊出“开始”二字,王大牛猛地咆哮一声,双脚在地面重重一踏,整个人便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蛮牛,朝着林默猛冲而来!
他天生神力,这一冲,势大力沉,掀起的劲风甚至让台下前排的弟子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仿佛面前冲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滚落的巨石!
台下,王通明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张豹更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林默却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就在王大牛那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恶风,即将狠狠砸在他面门的刹那!
林默,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只是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速度,同样简简单单地,递出了一拳。
他这一拳,没有风声,没有巨响,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两种截然不同的拳头,在空中相遇了。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巨响,没有林默被一拳轰飞的血腥场面。
只听到一声沉闷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噗”声。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王大牛那狂暴前冲的庞大身躯,仿佛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所有的冲势、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气焰,都在那一个接触点上,被瞬间吞噬、瓦解、湮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王大牛脸上的狰狞,还凝固着,但眼中的神采,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地黯淡、消散。他那壮硕如铁塔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力气般,软软地、无声地,向后瘫倒下去。
“咚。”
直到王大牛的后脑勺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众人才如梦初醒!
全场,死寂!
那尖嘴猴腮、叫嚣着要开盘的杂役,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精彩。
高台之上,杨志脸上的得意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上了一张劣质的面具。
树荫之下,王通明嘴角的冷笑,骤然凝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骇!而他身旁的张豹,那原本百无聊赖的眼神,也猛地一凝,轻佻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发现猎物时的、冰冷的兴奋!
擂台之上,林默缓缓收回拳头,自始至终,他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连那洗得发白的灰色衣角,都未曾飘动分毫。
他看也没看台下众人的反应,只是走到昏死过去的王大牛身旁,蹲下身,伸出手指在他脖颈的动脉上探了探,确认他只是气血攻心晕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后,才站起身,对着高台上的陈执事,平静地抱了抱拳。
这一拳,打碎了王大牛的战意。
也打碎了,所有人对他的轻视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