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庙的死寂,如同冻结的冰层。唯有那老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这凝固的空气。每一次咳喘都伴随着暗红的血沫溅落在肮脏的雪地上,如同盛开的地狱之花。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周围流民脸上扭曲的恐惧——那是对无形瘟疫深入骨髓的畏惧。

凶汉手中的粗木棍还高高举着,脸上横肉因狞笑和暴戾而抖动,他和他身后几个同伙,如同几堵嗜血的墙,将那对瑟瑟发抖的祖孙彻底围死在冰冷的绝望里。

“听见没!瘟神!滚出去!不然老子这就送你们爷俩上路!”凶汉咆哮着,唾沫星子喷溅,木棍作势欲砸!

少年瘦弱的身躯死死护在咳得蜷缩成一团的爷爷身前,脸上涕泪横流,绝望地嘶喊:“不——!求求你们!我爷爷不是瘟病!不是啊!”

回应他的,是周围人群更惊恐的后退,和几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催促:“快走吧…求你们了…别害死大家…”

就在木棍裹挟着恶风即将落下,少年绝望闭眼的刹那——

“等等。”

一个嘶哑、冰冷、如同砂纸摩擦冻铁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咳嗽和咒骂,在破庙死寂的角落里响起。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兀的声音拽了过去。

火光摇曳的阴影里,一个人缓缓站起。他裹着一件沾满深褐色污迹的厚重皮甲,样式精悍,绝非流民所有。一顶同样污秽的狗皮帽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颌紧绷的线条和沾着血痂、冻疮的皮肤。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单薄,拄着一柄刀柄缠着破布、刀身厚重、刃口残留暗红的长刀,站在那里,每一步都似乎牵扯着巨大的痛苦,动作迟缓而僵硬。

但他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寒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随着他踏出阴影的脚步,悄然弥漫开来。

他无视了凶汉和他同伙惊愕、随即转为凶狠的目光,无视了周围流民茫然而又带着一丝本能畏惧的眼神,一步一步,踏过冰冷污秽的泥雪,径直走向那片被恐惧清空的“死亡地带”,走向那对蜷缩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祖孙。

最终,他在离祖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在凶汉棍棒的攻击范围之外,又足够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动作。

破庙里只剩下老者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篝火燃烧木柴的噼啪轻响。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不解,还有深深的忌惮。那身皮甲,那柄刀,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都无声地诉说着危险。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抬起了没拄刀的左手。

那只手同样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痕迹,冻得发青,还有些不自然的红肿。他摊开手掌。

借着篝火的微光,所有人清晰地看到,那粗糙的手掌心里,躺着一小撮东西。

**盐!**

黄白色的、粗糙的、带着杂质的颗粒。但在这一刻,在这片被饥饿和绝望统治的死亡之地,这点盐粒,却比任何黄金珠宝都更耀眼!那是生命的味道!是力量的象征!

人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双麻木的眼睛骤然爆发出贪婪、渴望、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那只摊开的手掌!

紧接着,他右手松开了拄着的刀柄(刀身微微晃了晃,靠在他腿边),探入怀里,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用皮绳系紧的皮质水囊。他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辛辣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酒!烈酒!**

比盐更珍贵的东西!在这冰天雪地里,能救命的东西!

盐和酒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如同最原始的诱惑,瞬间点燃了所有流民眼中深藏的欲望之火!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连那个举着棍棒的凶汉,和他身后的同伙,眼神都变了,贪婪和惊疑在他们脸上交织。

“想活命吗?”

嘶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锥子,缓缓扫过凶汉和他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同伙,最终,落在那些瑟缩在四周、眼神渴望又恐惧的流民脸上。

“想有盐吃,有酒暖身,有地方遮风挡雪,不用像路边的野狗一样冻死饿死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回那个还在咳嗽的老者身上,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还有这孩子,我保了。”

“保?”凶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眼中凶光毕露,“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凭这点盐巴和浑酒?老子告诉你,这老东西咳出血了!是瘟病!沾上就得死!你想死,别拖着大家一起死!识相的,把东西留下,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裹在皮甲里的人影,动了。

不是冲向凶汉,而是极其突兀地、迅捷无比地一弯腰!

他沾满泥污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老者咳在身前雪地上的、那几团带着新鲜暗红血丝的浓痰!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头皮瞬间炸开!如同被毒蝎蛰了!

“啊——!”人群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连那凶汉和他同伙都吓得猛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抓起的不是痰,而是烧红的烙铁或者剧毒的蝎子!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沾着血痰的左手,没有擦拭,更没有扔掉,反而缓缓抬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凑到了自己裹着破布的、沾着血污的下半张脸前!

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动作——他伸出舌头,极其缓慢地,舔了一下粘在手指上的、带着血丝的浓痰!

“呕——!”有人当场就吐了出来。

“疯子!他是疯子!” “瘟神!他也是瘟神!” 惊恐的尖叫几乎要掀翻破庙的残顶!

凶汉和他同伙脸色煞白,握着棍棒的手都在发抖,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来自九幽的恶鬼!

舔舐的动作完成。他缓缓放下手,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看到了吗?我碰了。我吃了。如果真是瘟神,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所有人的耳膜:

“但在这之前——”

他的目光猛地钉死在那个凶汉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赤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谁敢动我要保的人,我就先送谁下去探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原本靠立在腿边的厚重弯刀,不知何时已到了他右手之中!刀身沉重,刃口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寒光!一股惨烈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煞气,毫无保留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那绝不是一个流民少年该有的气息!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才有的味道!

凶汉和他几个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震慑,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脸上凶戾被惊惧取代。他们看着那把滴血的刀,看着对方那双在帽檐阴影下闪烁着冰冷幽光的眼睛,再看看对方刚刚舔舐过“瘟神”血痰的手指……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疯子!这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还是个杀过人的疯子!

和这种人拼命?值不值?

囚徒困境的绞索,在无形的恐惧和贪婪中,悄然套上了每个人的脖颈。是选择立刻与这个危险的疯子开战,抢夺那点诱人的盐和酒?还是……观望?让别人先上?

凶汉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我手中的刀、地上的盐和酒囊之间来回扫视。他身后的同伙更是眼神闪烁,脚步开始迟疑。

“你…你……”凶汉色厉内荏地指着我,想放狠话,喉咙却像是被堵住。

“盐,酒,还有今晚的庇护。”我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转向周围那些眼神复杂、在恐惧和渴望中挣扎的流民,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和力量,“跟我走,去庙后面避风的地方。按我说的做,人人有份。”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对祖孙身上,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你,扶着你爷爷,跟上。”

少年早已被刚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听到我的话,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带着极度的恐惧,慌忙用力搀扶起几乎虚脱的爷爷,踉跄着跟在我身后。

我拄着刀,转身,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凶汉一伙,一步一步,朝着破庙更深处、靠近残破后墙、相对避风但更阴暗潮湿的角落走去。所过之处,流民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分开一条道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身后那对“瘟神”祖孙,更注视着我手中那点黄白色的盐粒和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酒囊。

凶汉和他同伙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那片空地,走向破庙深处。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充满了不甘、贪婪,但更多的是对那个舔舐血痰、手握凶刀身影的深深忌惮。最终,凶汉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骂了一句含混的契丹脏话,却没有再追上来。囚徒的猜忌和恐惧,暂时压倒了贪婪的冲动。

破庙深处,靠近坍塌后墙的区域更加阴暗,寒风从残破的缺口处倒灌进来,冰冷刺骨。这里也聚集着一些流民,但数量少得多,大多是一些病弱不堪、或者实在挤不进前面好位置的老弱妇孺。他们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麻木,如同等待死亡的幽灵。

我选了一处三面有半截残墙、勉强能遮挡些风雪的角落停下。这里离人群稍远,相对独立。

“就这里。”我嘶哑地说了一句,将手中的盐粒小心地放回油纸包,又把酒囊塞子塞紧。这两样东西,是此刻最重的筹码。

那少年搀扶着爷爷,几乎是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老者还在微弱地咳嗽,但气息更加微弱,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熄灭。少年紧紧抱着爷爷,惊恐又带着一丝希冀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立刻理会他们。目光扫过这个角落附近蜷缩着的十几个流民。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浑浊,身上散发着病气和绝望。有抱着婴儿、婴儿却悄无声息的妇人;有断了一条腿、伤口已经化脓发臭的老兵;还有几个眼神呆滞、缩在一起的孩子。

资源。力量。秩序。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们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诱惑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想活过今晚,想明天有力气继续走的,听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麻木还是呆滞,都下意识地集中到我身上。

“第一,想喝口酒暖身子、有力气扛下去的,拿东西来换。”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囊,浓烈的酒气再次飘散,“破布、烂皮子、草绳、结实的木棍…或者,听我吩咐,去外面弄点能烧的干柴回来。一件东西,一口酒。”

酒!暖身子!活命的力气!

几个身体稍强壮的汉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喉咙滚动着。

“第二,盐。”我摊开油纸包的一角,露出里面珍贵的黄白色,“谁有陶罐、破瓦片,或者能生火的法子?弄点干净的雪烧化了,化开这盐。弄出盐水,给伤口洗洗,或者实在熬不住的人润润嗓子,能吊命。弄出盐水的人,多分一口盐!”

盐!消毒!吊命!

那个断腿的老兵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死死盯着那包盐。抱着死婴的妇人麻木的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第三,”我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个还在咳嗽的老者,又缓缓扫过所有人,“他。”

我指着老者。

“从现在起,他是‘病神’。但也是我们的‘护身符’。”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我继续用那嘶哑冰冷的声音说道:

“庙里庙外,有多少人想抢我们这点东西?有多少人想把这‘瘟神’和我们一起赶出去冻死?”我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们怕什么?怕的就是这个!”

“他咳出的血,他呼出的气,他碰过的东西…从现在起,就是‘神罚’!谁敢靠近我们这片地方,谁敢打我们东西的主意,就让‘神罚’沾上谁!听明白了吗?”

我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种疯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想活命,想有盐有酒,就给我守好这片地方!守好我们的‘病神’!谁敢靠近,就给我喊!给我用沾了他唾沫、血沫的东西丢他!让所有人都知道,靠近我们,就是靠近瘟神!就得死!”

角落里的流民们,从最初的惊愕茫然,到渐渐理解,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而诡异。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压过了——那是利用恐惧的疯狂,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狠厉!

那个断腿的老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挣扎着,用仅剩的一条好腿和双手,拼命地往老者身边挪动了一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对“护身符”的敬畏和…利用!

“听…听您的!”他嘶哑地喊了一句。

“对!守好病神爷!”一个原本眼神呆滞的汉子也猛地点头,眼中凶光乍现,看向外面人群的方向,充满了敌意。

“谁…谁来抢…就…就用这个…”抱着死婴的妇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沾着泥污的破布,颤抖着,竟然想去接老者咳出的血痰!

一种病态的、利用瘟疫恐慌凝聚起来的、畸形的向心力和防御圈,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迅速成型!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如同看着一群在囚笼中本能聚集、亮出獠牙的困兽。

秩序,建立在恐惧和利益之上。原始的,但有效。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不是来自地上的老者,而是来自角落更深处!

一个蜷缩在阴影里、之前几乎没发出过声音的中年男人,猛地佝偻起身子,捂住嘴疯狂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指缝间同样渗出了刺眼的暗红!

又一个!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向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病态信心!连那个断腿老兵挪动的动作都僵住了!

少年惊恐地看向我,眼神再次被绝望淹没。

我眉头猛地一皱。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那个新出现的咳血者。不是巧合!

就在这时,破庙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惊呼声、哭喊声、咒骂声和…沉重的、带着金属碰撞声的脚步踩踏积雪的声音!

一个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混乱传来:“…契丹人!是契丹人的马队!到庙门口了!他们在踹门!”

轰——!

仿佛一颗巨石投入冰湖!

整个破庙,瞬间炸开了锅!

前院的人群如同被捅了马蜂窝,惊恐万状地尖叫着向后涌来!哭爹喊娘,互相践踏!绝望的浪潮瞬间席卷每一个角落!

“契丹狗来了!快跑啊!”

“门!门被堵住了!”

“后墙!从后墙爬出去!”

“我的孩子!别踩我的孩子!”

混乱!极致的混乱!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瘟疫的恐慌!

凶汉和他那几个同伙也彻底慌了神,再也顾不上觊觎我的盐和酒,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推搡,试图找路逃命。

契丹人!他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我心脏猛地一沉!胸口的旧伤被混乱的气息牵引,剧痛袭来!但眼神却瞬间变得比万年寒冰更加冷冽!

机会?还是绝境?

“想活命的!跟我来!”我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压过混乱的声浪!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同时,我一把抓起地上那个还在咳血的老者的一条胳膊,对那吓呆的少年厉喝:“扶稳他!跟上!”另一只手,则指向破庙后墙一处坍塌得最厉害、形成一个大豁口的地方!那里寒风倒灌,积雪更深,但确实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从那里!爬出去!外面是下坡!滚下去!进林子!”我指着那豁口,对着角落里的十几个人吼道,“快!”

断腿老兵反应最快,他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凶光,猛地用双手和一条腿,像野兽般朝着豁口爬去!另外几个汉子也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跟上!

抱着死婴的妇人麻木地站起来,竟也跌跌撞撞地朝豁口挪动。

“带上他!”我指着角落里那个新出现的、还在咳血的中年男人,对旁边一个还算强壮的汉子吼道,“他也是‘护身符’!带着他,契丹狗不敢靠太近!”

那汉子一愣,看着那咳血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和厌恶,但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猛地一咬牙,上前粗暴地拽起那还在咳嗽的男人,拖死狗一样拖向豁口!

“走!”我对着少年低吼,自己也踉跄着,拖着那气息奄奄的老者,在混乱的人流推搡和惊恐的尖叫咒骂中,艰难地朝着豁口方向移动!腰间的厚背弯刀早已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锋随时准备饮血!

风雪呜咽,破庙内外,彻底沦为炼狱。契丹人沉重的踹门声如同地狱的鼓点,前院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破庙深处,这十几个被瘟疫恐慌和死亡威胁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人,正朝着那冰冷的、未知的、风雪弥漫的后墙豁口,亡命奔逃!

就在我拖着老者,即将挤到豁口边缘的刹那——

眼角余光瞥见,在混乱人群的缝隙中,一道极其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正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和速度,避开所有推搡践踏,目标明确地朝着我们这边——更准确地说,是朝着我身边那个被拖拽着的、新出现的咳血中年男人——疾冲而来!

那身影裹在一件过于宽大、肮脏不堪的破袄里,头上包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脸上满是泥污,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眼睛,在混乱的火光和阴影中,亮得惊人!那不是流民的麻木或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如同手术刀般的专注!

她的目标,是那个咳血者!或者说,是咳血者身上某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