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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七年后,我在火车站广场遇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和前未婚夫。
阔别已久,他们一个成了从硅谷归来的科技新贵,一个成了国营饭店最年轻的店长。
而我蹲在路边,手里拿着鞋油和刷子。
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个男人的脚步都停滞了。
随后,许墨白下意识将那张惊动了省里才批下来的文工团特招表塞进西装内袋。
未婚夫陆远也将费尽周折弄到的进口彩电提货票藏到了身后。
我低下头,用沾满黑灰的手指比划着价格,声音沙哑:
“两位老板,擦鞋吗?两毛钱一次。”
这般卑微的姿态,惹得两人眼底翻涌起痛楚。
许墨白甚至没忍住,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我的冻疮手:
“阿宁,你当初不是发誓,宁愿饿死也不给人低头吗?”
我局促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露出讨好的笑:
“那时候不懂事,瞎说的。”
就像曾经以为非谁不可的爱情,在这一日三餐的温饱面前,原来轻贱如尘。
......
寒风灌进我单薄的衣领,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陆远喉结滚动,刚想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墨白哥,阿远,车子来了,别让外宾久等。”
红旗轿车里探出个头,是苏曼。
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绒大衣,一头时髦的卷发,妆容精致,像个不染尘埃的瓷娃娃。
看见我,她先是一愣,眼里闪过藏不住的快意。
“呀,这不是姐姐吗?怎么......在做这个?”
她捂着嘴,故作惊讶地看着我面前破旧的鞋箱。
许墨白和陆远的身子都僵住了。
七年前,就是为了给苏曼顶罪,我被他们联手送去了西北的劳改农场。
那时候他们说:“曼曼身体弱,受不了苦,你去改造两年,回来我们养你一辈子。”
结果我在那边待了整整七年。
大西北的风沙粗砺,磨平了我的棱角,也磨断了我的傲骨。
我没看苏曼,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拿着鞋刷的手微微发抖。
“老板,不擦我就换个地儿了。”
我提起鞋箱就要走。
陆远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沈宁,你这是在报复我们吗?”
他咬着牙,眼眶发红:“故意穿成这样,蹲在这儿恶心谁?”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手腕上,一道陈年旧疤露了出来,是劳改时搬石头砸的。
陆远的视线触及那道疤,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
我平静地整理好袖口,遮住丑陋的疤痕。
“陆经理说笑了,我凭力气吃饭,不丢人。”
“倒是两位,挡着我做生意了。”
许墨白没说话,从皮夹里掏出一叠外汇券。
在这个年代,这东西比人民币金贵得多,能买到友谊商店里的进口货。
他把钱递到我面前,用施舍的口气说:“别干了,跟我回去。”
“我和阿远现在有能力,随便给你安排个工作都比这强。”
周围路过的人都羡慕地看着。
我看着那叠花花绿绿的票子,只觉得讽刺。
七年前,我求他借我五百块钱给外婆治病。
他冷漠地说:“沈宁,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不配用我的钱。”
转头却给苏曼买了一架进口钢琴。
如今外婆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他却来装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