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黎明前的寒气渗入石室,穆清歌被一阵金属摩擦声惊醒。贺兰朔正对着铜镜刮脸,匕首在脸颊上刮出细小的血痕也毫不在意。镜面反射的晨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睡得好吗,娘子?"贺兰朔头也不回地问,语气轻佻得仿佛昨夜的血誓从未发生。

穆清歌摸向枕下的玉符,触感冰凉。她突然意识到,贺兰朔刮脸的角度正好能让镜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他在检查是否有窃听机关。

"做了个噩梦。"她故意提高音量,手指却在被褥下快速摆出三个古蜀手势:『危险』『伪装』『信任』。

贺兰朔的匕首微微一顿。镜中,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城主派人送来了早膳。"他踢了踢床边的食盒,"趁热吃。"

食盒里是两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面,表面浮着层可疑的绿色油脂。玉符在接触到食物的瞬间变得滚烫,穆清歌眼前闪过画面:厨房里,公羊迟正往汤中滴入某种黑色液体。

"我不饿。"她推开食盒。

贺兰朔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动作看似粗暴实则轻柔:"娘子病中体虚,多少用些。"借着身体的遮挡,他将一枚银针探入汤中,针尖立刻泛出诡异的蓝色。

"为夫喂你。"他舀起一勺汤,突然手一抖,整碗热汤泼向墙角。墙面顿时腾起白烟,砖石表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穆清歌的指尖掐进掌心。这哪是早餐,分明是杀人灭口!贺兰朔却笑得更加灿烂,甚至哼起了小调。她突然明白,这场戏必须演给那些看不见的眼睛看。

"我自己来!"她夺过另一碗汤,假装要喝,实则借着袖中暗袋的机关将汤汁导入空心手镯。贺兰朔适时地"失手"打翻油灯,火焰吞没了残留的毒汤。

门外传来窸窣声,像蛇腹摩擦沙地。贺兰朔突然将她扑倒在床,声音大得刻意:"既然娘子不饿,不如做些别的?"

床板下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穆清歌感到身下的石板缓缓下沉,两人顺着一条陡峭的滑道坠入黑暗。滑道尽头是个仅容转身的密室,四壁镶嵌着发光的萤石。

"三件事。"贺兰朔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第一,城主已经起疑;第二,我们必须今天出城;第三..."他摸出块刻满凹槽的骨牌,"这是沙匪的通行令,能让我们混进黑市。"

骨牌上的凹槽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但玉符显示其内部藏着更复杂的机关。穆清歌接过骨牌时,指尖触到某种粘稠液体——是血,而且是至少七个人的混合血液。

"正午开市。"贺兰朔推开密室暗门,外面竟是条人声鼎沸的地下街市,"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

扑面而来的气味让穆清歌窒息:腐肉、香料、霉变的草药和某种动物腺体的腥臭混在一起。狭窄的巷道两侧挤满摊位,卖的东西却令人毛骨悚然——泡在琉璃瓶中的畸形胎儿、用头发编织的诅咒人偶、还在抽搐的沙漠毒蝎尾针...

"黑市规矩。"贺兰朔揽住她的腰,嘴唇几乎贴在她耳垂上,"不问来路,不究去向,不看真容。"

确实,所有商贩都戴着面具。穆清歌注意到,那些面具的样式与她在穆家古籍上看到的"傩戏驱疫图"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每个摊位前都摆着盏人皮灯笼,灯芯竟是截指骨。

"到了。"贺兰朔停在一间挂着蛇形招牌的帐篷前,从怀中取出个皮袋,"三两金沙,换两套行头和三日份的清水。"

帐篷里的老妪咯咯笑着,露出满口金牙。她递给穆清歌一套粗布衣裳,衣领内衬却绣着精致的符文。玉符突然震动,显示这些符文是某种反追踪的障眼法。

换装时,穆清歌在衣裳夹层发现张薄如蝉翼的地图。图上用血标出了三条出城路线,每条都经过不同势力的地盘。最令人不安的是地图边缘的批注:『伽罗已至』。

"从今天起,你是哑巴媳妇。"贺兰朔给自己粘上络腮胡,眼睛染成灰蓝色,"我是贩骆驼的胡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开口,黑市里多的是懂唇语的高手。"

他们混入一队商旅,沿着倾斜的甬道向地表走去。出口处,十几个戴青铜面具的武士正在盘查。穆清歌的玉符突然发烫——那些面具内侧刻着与黑沙帮令牌相同的标记!

贺兰朔突然掐了她一把。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公羊迟正站在阴影处,蛇头杖顶端的水晶球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更可怕的是,水晶球映出的不是现场景象,而是他们昨夜在石室密谈的画面!

"低头。"贺兰朔往她手里塞了把沙枣,"装作呕吐。"

穆清歌立刻会意,蹲在路边干呕起来。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武士们的靴底——全都沾着相同的红色沙粒,正是沙海之眼附近的特产。这些人根本不是普通守卫,而是刚从祭祀现场回来的黑沙帮精锐!

"走吧,病痨鬼。"武士嫌弃地踢开他们的行李,"别死在这脏了地。"

烈日下的沙漠像熔化的金子。商队刚走出半里地,穆清歌就发现异常——驼队的影子比实际人数多出三个!她假装整理头巾,玉符映出的画面让她血液凝固:三个透明人影正贴着商队成员的影子移动,手中握着淬毒的吹箭。

贺兰朔显然也发现了。他突然高声唱起荒腔走板的民歌,歌词夹杂着几句古蜀语警告:『影随者』『申时』『沙暴』。

申时三刻,商队歇脚时,贺兰朔"不小心"踢翻了水囊。清水渗入沙地的刹那,三个透明人影突然实体化,发出痛苦的嘶叫——他们的伪装被盐水破了!商队顿时大乱,贺兰朔趁机拉着穆清歌滚下沙丘。

"跑!"他拽着她冲向一片风蚀岩区,"别回头!"

身后传来箭矢破空声。穆清歌感到有东西擦过耳际,火辣辣地疼。玉符突然释放出强烈的能量,在她周围形成层肉眼不可见的气罩。下一秒,三支吹箭诡异地悬停在半空,箭尾的毒囊炸开,却伤不到她分毫。

"这边!"贺兰朔掀开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木板。地下是条狭窄的隧道,四壁布满抓痕,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刨出来的。

隧道尽头连着口枯井。攀着井壁凸起的石块上去后,穆清歌发现他们站在个废弃的烽燧台上。从这里俯瞰,整片沙漠尽收眼底——包括远处正在集结的大批黑沙帮骑兵。

"计划有变。"贺兰朔摊开那张血地图,"伽罗提前封锁了所有常规路线。"

地图上原本的三条路线都被打叉,取而代之的是条蜿蜒穿过"死亡流沙区"的新路线。穆清歌的玉符立刻显示那片区域的事实:流沙下藏着古蜀文明的地下管网,入口是九个呈北斗排列的祭坛。

"天黑前必须赶到第一个标记点。"贺兰朔收起地图,突然皱眉,"你耳朵流血了。"

穆清歌摸到满手鲜红。不是箭伤,而是过度使用神谕之力的反噬。她试着集中精神,却发现预知能力变得断断续续,像被干扰的无线电波。

"喝下去。"贺兰朔递来个小银瓶,"穆家秘方,能缓解反噬。"

瓶中是琥珀色液体,带着雪莲和某种矿物的味道。穆清歌饮下后,舌尖突然尝到一丝血腥味——这根本不是药,而是掺了血的抑制剂!玉符映出记忆碎片:贺兰朔深夜割腕取血,将血滴入精心调配的药剂中。

"为什么..."她刚开口就被打断。

"你父亲临终前给我下了血咒。"贺兰朔检查着箭袋,语气平淡,"穆氏血脉与我的命绑在一起。你死,我陪葬。"他忽然冷笑,"老爷子算准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性命。"

这个事实像记闷雷。穆清歌想起父亲最后那个诡异的微笑,突然明白那不是什么欣慰,而是计谋得逞的得意!老人早就算到贺兰朔会找到她,也算到两人不得不合作的局面。

"走吧。"贺兰朔系紧行囊,"接下来三天,我们要穿越最危险的无人区。"

正午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压缩成脚下一团模糊的黑。穆清歌回头看了眼新月城的方向,玉符突然显示出一幅可怕的画面:公羊迟站在城墙上,手中蛇头杖正指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杖头水晶球里,赫然映出他们此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