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毒辣的日头西斜时,穆清歌的靴底已经磨出个洞。贺兰朔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向前方沙地上几乎不可见的细纹:"沙蝎的迁徙痕迹,跟紧我的脚印。"

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的河流,在沙面上蜿蜒出诡异的图案。玉符微微发烫,向穆清歌展示这些痕迹的事实——不是蝎群,而是某种更古老的生物在地下穿行时引发的沙粒共振。

"不对劲。"她拽住贺兰朔的衣角,用指甲在他掌心写下古蜀文『危』字,"痕迹太规律了。"

贺兰朔眯起眼睛,突然拔出匕首划破指尖。血珠滴在沙纹上的刹那,整片沙地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无数拳头大小的黑蝎从沙下涌出,却不是朝他们扑来,而是疯狂地互相撕咬。甲壳破裂的脆响中,蝎群中心渐渐浮现出一条由蝎尸铺就的小路。

"血引术。"贺兰朔脸色阴沉,"有人在这里布了阵。"他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烽燧,"天黑前必须赶到那里。"

沙地开始无规律地塌陷。穆清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玉符不断传来警示——地下十丈深处,某种庞然大物正循着他们的心跳声游弋。更糟的是,她的神谕之力开始紊乱,预知的画面碎片般闪烁:有时是贺兰朔被沙浪吞没,有时又是她自己陷入流沙。

"别看脚下!"贺兰朔突然厉喝,"看地平线!"

穆清歌抬头,发现远处的沙丘轮廓正在扭曲。那不是热浪导致的视觉误差,而是整片沙漠正在形成巨大的漩涡!玉符疯狂震动,显示漩涡中心正是他们要去的烽燧。

"来不及了。"贺兰朔扯下腰带绑在两人腰间,"记住,被吞没时屏住呼吸,手脚呈大字型。"

第一波沙浪袭来时,穆清歌尝到了铁锈味。那不是幻觉——沙粒中混着细碎的铁屑!贺兰朔将她护在身下,青铜匕首插入地面作为锚点。第二波沙浪更高,像一堵移动的墙压下来。穆清歌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看见玉符迸发出刺目的蓝光。

黑暗。然后是冰冷的触感。

穆清歌睁开眼时,正漂浮在某个地下湖的水面上。穹顶的萤石将幽绿的光投在钟乳石间,形成诡异的星图。贺兰朔在不远处挣扎,他的皮甲吸饱了水,正拖着他下沉。

"别动!"穆清歌游过去,用匕首割断他的皮甲系带。玉符的光芒照亮了水下——无数透明的水母状生物正从深处浮上来,触须闪烁着磷光。

『萤水母,触须剧毒』父亲的手札在她脑海中浮现。穆清歌拽着贺兰朔向最近的岩架游去,同时从发髻抽出银簪。簪尖蘸了湖水后立刻变黑,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不是普通地下水,而是古蜀人用来培育毒物的培养池!

岩架上布满滑腻的苔藓。穆清歌刚把贺兰朔推上去,就感到小腿一阵刺痛。低头看时,三条荧光触须已经缠上她的脚踝,皮肤开始泛出诡异的蓝色。

"抓住!"贺兰朔将腰带甩过来。就在他拉她上岸的刹那,整片湖水突然沸腾!一个火车头大小的黑影从水底升起,张开布满螺旋齿的巨口——

——玉符爆发的能量将湖水炸成水雾。穆清歌借着反冲力摔在岩架上,恰好躲过那致命一咬。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沉入深水。

"你..."贺兰朔盯着她手中的玉符,表情复杂,"能操控它了?"

穆清歌摇头。她的裤腿已经撕烂,被萤水母触碰的皮肤开始溃烂。更糟的是,岩架另一侧传来窸窣声——几十只拳头大小的沙漠狼蛛正从缝隙中爬出,腹部的花纹组成可怖的人脸图案。

"别碰伤口!"贺兰朔拍开她抓挠的手,"越挠毒扩散越快。"他突然撕开里衣,露出腰间挂着的小皮囊,"需要你的血做药引。"

皮囊里是晒干的沙漠苦艾、碎玛瑙和某种昆虫的甲壳。穆清歌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混合物上。贺兰朔迅速研磨成糊状,敷在她伤口处。药膏接触皮肤的刹那,穆清歌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岩壁上闪现,正演示某种复杂的手印。

"跟着做!"她抓住贺兰朔的手腕,强迫他模仿岩壁上的动作。当最后一个手印完成时,狼蛛群突然僵直,随后像接到命令般整齐地退回了缝隙。

贺兰朔的呼吸变得粗重:"这是...驭虫术?"

"穆氏不传之秘。"穆清歌忍着剧痛检查伤口,发现蓝色正在消退,"用施术者的血为媒介,可以暂时操控毒物。"她看向幽暗的隧道深处,"前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隧道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某些段落甚至铺着青石板,缝隙间嵌着早已干涸的黑色物质。玉符显示这些是古蜀的"记忆金属",遇到特定频率的声波会恢复弹性。

"停。"穆清歌突然按住贺兰朔的肩膀。她的脚尖距离一块凸起的石板只有寸许,玉符映出石板下的机关——三排淬毒的青铜刺,触发后会从两侧墙壁同时射出。

贺兰朔蹲下来,用匕首柄轻敲石板。回声显示下方是空的。他从行囊取出根细绳,系住匕首柄缓缓垂下。当绳长达到九尺时,匕首突然剧烈摆动!

"磁阱。"他收起绳子,"下面有大型磁石阵列。"指着隧道顶部几乎不可见的细线,"看到那些银丝了吗?触发机关后,它们会洒下磷粉,把整条隧道变成火葬场。"

穆清歌的玉符突然自行浮起,指向右侧岩壁上的某个符文。那是父亲笔记中标注过的"生门"标记,但笔画顺序被刻意颠倒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按照正确顺序抚过那些笔画。

岩壁无声滑开,露出条倾斜向上的窄道。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陈旧的药香。窄道内壁布满爪痕,最深处传来规律的"咚...咚..."声,像是巨型心脏在跳动。

"你确定?"贺兰朔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听起来不像善茬。"

穆清歌摇头。她的神谕之力在此地变得异常活跃,预知的画面却更加破碎。唯一清晰的是个反复出现的场景:她自己站在九个祭坛中心,手中捧着滴血的玉符。

"有东西在召唤我。"她踏入窄道,"不是陷阱。"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心石台上放着个水晶匣。匣内悬浮着滴暗红色的液体,正是"心跳"声的来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石室穹顶上倒挂着数百具干尸,全都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指尖距离水晶匣仅寸许。

"血髓。"贺兰朔声音发紧,"古蜀炼金术的终极产物,一滴能让人获得三天神力。"他指着干尸,"代价是这个。"

穆清歌的玉符突然射出一道蓝光,照在水晶匣上。匣体变得透明,露出内部结构——那滴"血髓"根本不是液体,而是无数纳米级的金属虫组成的集群!

"别碰!"她拉住想要上前的贺兰朔,"这不是血髓,是'噬魂蛊'的母体!"

话音刚落,水晶匣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贺兰朔猛地将她扑倒,滚到石台后方。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那滴"血髓"化作红雾腾起,在半空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干尸们突然集体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了两人躲藏的位置。穆清歌感到玉符变得滚烫,父亲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以血画门,快!"

她咬破手指,在石台上画出个残缺的符文。最后一笔完成时,所有干尸同时发出尖啸,红雾人形扑向石台——却被突然出现的蓝色光幕弹开。石台开始下沉,露出条螺旋向下的阶梯。

"跳!"贺兰朔拽着她跃入通道。上方传来岩石崩塌的轰鸣,红雾被永远封在了石室中。

螺旋阶梯似乎没有尽头。穆清歌数到第九百九十九级时,终于看到了亮光——那是月光,从某个废弃的烽燧窗口照进来。他们竟然阴差阳错地抵达了目的地!

烽燧内部比想象中完好。墙角堆着发霉的粮食袋,水缸里甚至还有半缸清水。贺兰朔检查门窗时,穆清歌发现墙上刻着幅简陋的地图,标记着附近的水源和危险区域。

"看这个。"她指向地图边缘的记号——新月形的刻痕里嵌着片干枯的草药。玉符显示这是穆氏家族用来警示后人的标记,那片草药正是解萤水母毒的关键成分。

贺兰朔突然捂住她的嘴。烽燧外传来沙沙声,像是无数节肢动物在爬行。透过缝隙,他们看见月光下的沙地上,三个穿黑袍的人正用骨笛吹奏诡异的旋律。随着音调起伏,沙粒聚合成人形,又散开重组。

"沙傀师。"贺兰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黑沙帮的追踪专家,能通过沙粒共振感知十里内的活物。"

穆清歌摸向腰间的小布袋,里面装着刚才收集的狼蛛毒牙。父亲的手札中提到过,这种毒能干扰沙傀师的感知。她将毒牙碾成粉,混着唾液涂在窗棂上。夜风将粉末吹散,外面的笛声立刻走了调。

"聪明。"贺兰朔挑眉,"现在,该解决你的伤了。"

他从行囊取出个小铜炉,点燃某种散发着松香的燃料。火光映照下,穆清歌才注意到他右臂的血管已经变成暗紫色——是替她挡萤水母时中的毒!

"别动。"她扯开他的袖口,伤口周围皮肤下的黑丝像活物般蠕动,"这根本不是萤水母的毒。"

贺兰朔苦笑:"噬心蛊的幼虫。从救你那天就种下了。"他指向自己太阳穴,"它们靠吸食记忆生长,最后会从眼球钻出来。"

玉符突然投射出治疗方案:需要两人的血混合特定草药,在月下绘制古蜀的驱蛊符。穆清歌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为什么救我?"

"血咒只是借口。"贺兰朔也划破手臂,两人的血滴入铜炉,"三年前你父亲救过我妹妹,这是还债。"

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蓝色。穆清歌蘸着血与灰烬的混合物,在贺兰朔额头画出繁复的符文。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男人瞳孔骤缩,痛苦地蜷起身子。几条发丝粗细的黑虫从他鼻孔钻出,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天亮前它们还会派更多追兵。"贺兰朔虚弱地指着地图,"我们得穿过这片'鬼打墙'。"

穆清歌看向他指的区域——那是个标注着骷髅标志的盆地,地形图旁写着句古蜀谚语:"当月亮闭上眼,沙子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