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平安县,王家沟。
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贫困村落,被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村尾那间破败的土坯房里,倒是烧着热乎乎的土炕。
王翠花正盘着腿坐在炕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把瓜子皮随口吐在地上。
她身上穿着那件从念念手里抢来的新棉袄。
缎面的料子,摸起来滑溜溜的,里面全是新弹的棉花,暖和得让人不想动弹。
“这死丫头片子,还真是有点邪门。”
王翠花吐出一口瓜子皮,对着正在吧嗒吧嗒抽旱烟的王大锤抱怨道。
“那天那门你也看见了,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我看那死丫头八成是被什么山里的精怪给抓走了。”
王大锤是个典型的庄稼汉,黑瘦黑瘦的,一脸的苦相,但眼睛里却透着股狡诈的精明。
他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屁的精怪!我看就是你眼花了!”
“那丫头瘦得跟个猴似的,能有精怪看得上?”
“我看八成是趁你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了。”
“这么大的雪,估计早冻死在哪个山沟沟里了。”
王翠花一听这话,不仅没有一点伤心,反而一拍大腿,那双三角眼瞬间亮了起来。
“哎哟!那你这么说,咱那五十块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隔壁村那傻子二狗家,前几天彩礼钱都凑齐了,就等着我去领人呢!”
“这下好了,人没了,钱也没了!”
王翠花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五十块钱啊!
那是多大一笔巨款!
够她扯好几尺花布,还能给自家宝贝儿子金宝买好几大挂鞭炮放个响呢!
“你个败家老娘们,就知道钱!”
王大锤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但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要是真没了,咱们也不能白忙活这三年。”
“咋?你还能把死人变活了卖给傻子?”王翠花没好气地说。
“你懂个屁!”
王大锤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大黄牙,那笑容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阴森。
“你想啊,这丫头虽然不是咱亲生的,但在村里户口本上可是挂着名的。”
“现在人没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派出所报个案?”
“就说……就说这丫头在山上玩,被狼叼走了!”
“或者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王翠花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报案有啥用?警察还能赔咱们钱?”
“啧!你这脑子咋就不开窍呢!”
王大锤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凑过去。
“我听村长说,现在上面有政策,要是家里小孩出了意外,或者是特困户遭了灾,那是可以申请救济金的!”
“再说了,咱们还可以写个寻人启事,贴到县城里去。”
“就说咱们两口子为了找孩子,倾家荡产,日子过不下去了。”
“到时候只要咱们哭得惨一点,说不定还能骗几个好心人的捐款呢!”
王翠花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哎呀我的老天爷!当家的,还是你脑子灵光啊!”
“这主意好!这主意太好了!”
“那死丫头活着的时候就只会费粮食,没想到死了还能给咱们换钱!”
“这就叫废物利用!”
两口子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沓沓钞票在向他们招手。
“那咱们得赶紧的!”
王翠花兴奋地从炕上出溜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好。
“这几天雪大,正好是个借口。”
“咱们就说孩子出去找吃的,走丢了!”
“我这就去练练嗓子,到时候到了派出所,一定要哭得惊天动地才行!”
王翠花一边说,一边对着那面只有半块的破镜子,开始挤眉弄眼地练习假哭。
“哎哟我的苦命闺女啊……”
“娘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啊……”
那声音抑扬顿挫,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慈母丢了爱女。
王大锤在旁边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行,就这么演!”
“到时候谁也看不出破绽!”
“对了,后院那个地窖口你给堵上没有?”
“那里面还有那丫头用过的破烂玩意儿,别让人看见了起疑心。”
王翠花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
“堵啥堵?谁闲得没事去翻猪圈后面的地窖?”
“再说了,就算被人看见了又咋样?”
“咱们就说是那是放红薯的地方,谁能想到那是给人住的?”
两口子还在做着发财的美梦。
完全没有意识到。
死神,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了过来。
起初很小,像是闷雷。
但很快,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桌子上的搪瓷缸子都开始嗡嗡作响。
“啥动静?”
王大锤皱着眉头,停下了抽烟的动作。
“打雷了?”王翠花也纳闷地往窗外看去。
“这大冬天的打哪门子雷?”
王大锤趿拉着鞋,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那扇漏风的木门。
这一看不要紧。
差点把他的魂儿给吓飞了。
只见村口的那条土路上。
五辆庞大的墨绿色军车,如同五头钢铁巨兽,咆哮着冲破了漫天的风雪。
雪亮的探照灯柱,像是一把把利剑,刺破了小山村昏暗的暮色。
直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的妈呀……”
王大锤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这是打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