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为了给他的白月光寻药,把即将临盆的我扔在了大雪封山的狼牙岭。
自此,世间再无沈宁。
哪怕我的尸骨被野狼拖走,他还在京城的温柔乡里,和狐朋狗友用玉佩打赌:
“不出三天,她自己就会爬回来求我。”
十天后,他断了我给阿婆治病的药钱,冷笑问管家:
“还没闹够?让她死在外面好了。”
一百天后,他疯了一样冲进义庄,拿着剑逼仵作把我的尸身拼凑完整。
仵作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块残缺的玉牌:
“侯爷,醒醒吧。”
“夫人早就被狼吃了!这是从狼肚子里剖出来的,您不认得了吗?”
怀胎九月零七天,裴凌带我去寒山寺祈福。
说是祈福,其实是因为苏婉儿病了。
京中高僧说,需得至亲之人三步一叩首,去寒山寺求一道平安符。
苏婉儿是裴凌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他身份尊贵,不能随意下跪。
我是他的妻,虽然是强娶来的,但也算“至亲”。
所以,挺着大肚子的我,成了那个必须跪的人。
回程的马车上,我膝盖早已磨得血肉模糊,冷汗浸透了衣衫。
行至狼牙岭,风雪骤紧。
裴凌的亲信忽然骑着快马,不要命地拦住了马车。
“侯爷不好了!”
“苏姑娘旧疾复发,咳血不止,说是……说是怕见不到您最后一面了。”
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裴凌身子一僵。
他甚至没看我一眼,直接掀开车帘就要解马。
“裴凌,”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袖,肚子剧痛,声音发颤,“别走,我好像……要生了。”
羊水顺着腿根流下,濡湿了原本就冰冷的裙摆。
血腥味在狭窄的车厢里蔓延。
裴凌回过头,眼神里却只有不耐烦和厌恶。
“沈宁,你装什么?”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
我直接撞在车壁上。
“婉儿命悬一线,你偏偏这时候要生?哪有这么巧的事。”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绝情,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是真的。裴凌,求你,这里是狼牙岭,有狼……”
“闭嘴!”
裴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眼神冷得像岭上的雪。
“这马车太慢,我要骑马回去。”
“但这雪地路滑,马驮不动两个人。”
他顿了顿,残酷的命令砸了下来。
“你,滚下去。”
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我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这里是零下十几度的雪山深处。
让我下车,等于让我去死。
“裴凌,我是你的妻子,我肚子里是你的骨肉啊。”
“婉儿等不了!”
裴凌暴躁地吼我。
“沈宁,别逼我动手。”
“你自己滚下去,还是我把你踹下去?”
他第一次对我露出杀意。
我跟了他三年。
三年,我像条狗一样,温顺地替他打理侯府,替他照顾那挑剔的老母,甚至替他的心上人试药。
我以为石头也能捂热。
原来,石头只会砸死人。
我惨笑一声,扶着车壁,艰难地挪动身子。
“好,我滚。”
我滚下了马车。
积雪没过了我的脚踝,刺骨的寒意瞬间钻进骨缝。
裴凌看都没看我一眼,斩断了拉车的缰绳,翻身上马。
“沈宁,这是你欠婉儿的。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全家陪葬!”
马蹄扬起一蓬雪雾,狠狠拍在我的脸上。
他走了。
带着唯一的生路,奔向他的白月光。
留给我一个绝决的背影,和满山呼啸的、如同鬼哭般的风声。
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狼嚎。
直到这一刻,我犯贱的恋爱脑才彻底清醒。
我不该爱裴凌的。
我是卑微的商户女,他是高贵的镇北侯。
当年的那场初遇,本就是个笑话。
十五岁那年,我救了浑身是血倒在巷子里的他。
我把他藏在地窖里,用做绣活攒下的钱给他买药,甚至为了给他暖身子,不惜毁了自己的清白。
他高烧迷糊时,抓着我的手叫“婉儿”。
我没当回事。
我以为只要我对他好,他总会看清眼前人。
后来他伤好了,留下一块玉佩走了。
再后来,一道圣旨,我成了侯府夫人。
我以为是两情相悦,新婚之夜才知道,我是苏婉儿的“药引子”。
苏婉儿有心疾,需要至阴之人的血做药引。
而我,恰好八字全阴。
肚子疼得像是有把刀在里面绞,我瘫坐在雪地里,每呼吸一口气,肺管子都像被冰碴子割裂。
“啊——”
剧痛袭来,我死死抓着身下的雪,指甲断裂,鲜血染红了白雪。
没有稳婆,没有热水,只有漫天风雪和逼近的兽瞳。
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枯树林后亮起。
是狼群。
它们闻到了血腥味,闻到了即将出世的婴孩的奶香味。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宝宝,对不起……”
我哭着,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修眉的小刀。
这是我身上唯一的利器。
不是为了杀狼,我杀不了狼。
我是为了——如果不幸被狼咬住,我就先了结自己,至少不能被活活咬死。
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狼率先扑了上来。
我挥舞着小刀,却被它轻易扑倒。
腥臭的狼嘴咬住了我的肩膀,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撕咬,拉扯。
肚子被划开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婴儿微弱的一声啼哭。
“哇——”
但这哭声戛然而止。
视线模糊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一只狼叼起了一个血淋淋的小肉团。
我的孩子。
我连他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心像是被生生挖走了,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裴凌,若有来生,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食你的肉,喝你的血!
黑暗彻底降临。
但我没有去阴曹地府。
我飘了起来。
我看着那群狼将我的残躯分食殆尽,只剩下一滩刺眼的红,和几块破碎的衣料。
雪越下越大,很快,连那点红都被掩盖了。
干干净净。
仿佛沈宁这个人,从未在这个世上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