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5:12:22

夜深。

绣衣局外。

风如刀。

沈绣披着斗篷,独自立在偏门前。

她没有等太久。

一辆低调的黑篷马车,从雨雾中缓缓驶来。

车帘掀起。

露出的,正是沈怀瑾的脸。

他比白日里更加清瘦。

鬓边的白。

在昏灯下尤为刺眼。

“上来。”

他低声道。

沈绣没有迟疑,踏入车中。

车帘落下。

隔绝了外头的风雨。

车内。

一盏小灯摇曳。

映着兄妹二人对坐的身影。

沉默。

许久。

沈怀瑾率先开口:

“韩府之事。”

“你做得——”

“很干净。”

沈绣淡淡道:

“你要的结果——”

“我给了。”

“东西呢?”

沈怀瑾看着她。

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薄薄的铁匣。

放在两人之间。

“在这。”

沈绣心头一震。

她看着那只铁匣。

仿佛看见了——

十三年前。

断头台下。

那一地未干的血。

“打开。”

她声音微哑。

沈怀瑾却没有动。

只是盯着她。

“在你打开之前。”

“我有一句话——”

“要告诉你。”

沈绣抬眼。

“你说。”

沈怀瑾低声:

“你看完之后。”

“若还想杀我。”

“我不会——”

“再拦你。”

沈绣冷笑。

“你以为——”

“我现在——”

“就不想?”

沈怀瑾轻声:

“你现在想杀我。”

“是因为——”

“你以为你知道真相。”

“可等你看完。”

“你才会明白——”

“你知道的——”

“只是其中一层。”

沈绣不再与他纠缠。

伸手。

打开铁匣。

匣中。

是一本极旧的名册。

纸页泛黄。

边角卷起。

封皮上。

用朱笔写着四个字:

——“绣工实录”。

沈绣指尖一颤。

缓缓翻开。

第一页。

便是总录:

永徽三十三年,元宵“万寿锦绣图”案,

血眼突现,绣工三百零七人,

以“妖绣惑主”罪,尽数斩首。

实为——

军机替罪之局。

沈绣呼吸一滞。

她继续往下翻。

一页页。

一行行。

名字。

年龄。

籍贯。

甚至——

绣房编号。

记录得极其详尽。

仿佛不是罪人。

而是一件件——

被精准牺牲的器物。

她的目光。

一行行扫过。

直到——

在中页。

看见一个名字。

她的手。

猛地一抖。

沈绣,年十六,沈氏女,

主绣“万寿锦绣图”血眼。

判:斩。

备注:以“替身”处决。

她愣住了。

整个人如被雷击。

“替身?”

她抬头看向沈怀瑾。

声音发颤。

“什么意思?”

沈怀瑾闭了闭眼。

“你当年。”

“确实——”

“没有被记为——”

“已死之人。”

“这名册——”

“从一开始——”

“就知道你没死。”

沈绣只觉一阵寒意。

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死在台上的——”

“是谁?”

沈怀瑾低声:

“一个——”

“与你身形相仿的——”

“哑女。”

“是我——”

“让人换上去的。”

沈绣脑中“嗡”的一声。

仿佛世界塌陷。

她一直以为。

自己是被救走。

却没想到——

那一刀。

还是落下了。

只是——

换了一个人。

“她是谁?”

沈绣几乎是咬着牙问。

沈怀瑾沉默片刻。

缓缓指向名册一页。

沈绣顺着他的手。

看去。

那一页上写着:

阿哑,年十七,

无籍,原绣衣局杂役,

替沈绣受刑。

沈绣指尖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阿哑……”

她记得这个人。

那个总是低着头。

帮她磨针、递线的哑女。

有一次。

她被针扎得满手是血。

是阿哑。

默默递来一块干净的布。

还对她比划了一个——

笨拙的笑。

“你用她——”

“换了我?”

沈绣的声音。

已经压不住颤抖。

沈怀瑾低声:

“若不换。”

“死的——”

“就是你。”

沈绣冷笑。

“所以你就——”

“心安理得?”

沈怀瑾没有回答。

只是继续说道:

“你继续看。”

沈绣深吸一口气。

翻到下一页。

那里。

赫然是一整页红圈标记的名字。

旁边。

有一个小小的字:

——“内选”。

沈绣一眼就看出。

这些人。

不是随机。

而是——

从三百绣工中。

被刻意挑出的。

“内选?”

她盯着沈怀瑾。

“什么意思?”

沈怀瑾沉声:

“那一局。”

“并不是——”

“所有人都该死。”

“真正要死的——”

“只有这些人。”

沈绣心头狂跳。

“为什么?”

沈怀瑾低声:

“因为——”

“他们之中。”

“有不少——”

“曾参与过——”

“北疆军机图样的——”

“私绣。”

沈绣瞳孔骤缩。

“你是说——”

“万寿锦绣图的血眼——”

“本来就不是意外?”

沈怀瑾点头。

“那是一枚——”

“刻意留下的——”

“信号。”

“有人想借那幅图。”

“向北疆残部——”

“传递讯息。”

沈绣脑中一片轰鸣。

“所以——”

“你就让三百人——”

“替那几个人——”

“陪葬?”

沈怀瑾低声:

“否则——”

“皇帝不会信。”

“朝廷也不会信。”

“只有——”

“一场彻底的——”

“血案。”

“才能——”

“把真正的线——”

“逼出来。”

沈绣猛地站起。

一把合上名册。

“够了。”

“你不用再说了。”

她抬头看着沈怀瑾。

眼中已无泪。

只剩冰冷。

“我现在终于明白。”

“你不是——”

“为了沈家。”

“你只是——”

“为了你的局。”

沈怀瑾抬眼。

“可那一局——”

“救了你。”

沈绣冷笑。

“救我?”

“你只是——”

“让我活着——”

“去替你——”

“继续死。”

她重新坐下。

深吸一口气。

再次翻开名册。

这一回。

她翻得更慢。

更仔细。

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地看。

直到——

在最后几页。

她看见另一个熟悉的姓。

她的心。

骤然收紧。

沈氏旁支,沈荷,年二十三,

以“私绣军纹”罪,斩。

沈绣喉咙发紧。

“沈荷……”

那是她的表姐。

小时候。

教她辨线色。

教她第一种针法的人。

“她也在——”

“你所谓的——”

“内选里?”

沈怀瑾低声:

“是。”

沈绣闭上眼。

许久。

再睁开时。

眼中只剩一种。

近乎冷寂的清明。

“所以——”

“你早就知道。”

“这场案子。”

“根本不是为了——”

“救我。”

“而是为了——”

“用我——”

“钓出所有线。”

沈怀瑾看着她。

“你终于——”

“明白了。”

沈绣轻声:

“我明白了。”

她合上名册。

抬头看着他。

“你来见我。”

“不是因为——”

“交易。”

“是因为——”

“你需要我——”

“再做一次——”

“那个——”

“钓饵。”

沈怀瑾没有否认。

“北疆那条线——”

“还没断干净。”

“现在——”

“只差——”

“最后一个节点。”

“而那个人——”

“只会——”

“对你动。”

沈绣问:

“是谁?”

沈怀瑾低声:

“当年真正——”

“在绣工中——”

“传递图样的——”

“首谋。”

“人称——”

“白狐。”

沈绣心头一震。

“白狐?”

“你怀疑——”

“他还在?”

沈怀瑾点头。

“而且——”

“就在京城。”

“他一直——”

“在等你。”

沈绣忽然笑了。

笑得极轻。

“所以——”

“你要我——”

“再当一次——”

“沈绣。”

“再死一次。”

沈怀瑾低声:

“这是——”

“最后一次。”

沈绣看着他。

许久。

才道:

“你知道吗。”

“你现在说的——”

“每一句——”

“都像当年。”

“你当年——”

“也是这么告诉我——”

“这是最后一次。”

沈怀瑾沉默。

沈绣站起身。

收起名册。

将它抱在怀中。

“这东西——”

“我收下。”

“你要的局——”

“我也会走。”

沈怀瑾一怔。

“你答应?”

沈绣看着他。

眼中冰火交织。

“是。”

“但这一次——”

“你要站在——”

“局中。”

沈怀瑾皱眉。

“什么意思?”

沈绣低声:

“我要你——”

“亲眼看着。”

“当年那一刀——”

“是怎么——”

“反噬回来的。”

她转身。

走向车帘。

“白狐——”

“我会替你——”

“钓出来。”

“但钓出来之后。”

“这张网——”

“由我来——”

“收。”

车帘掀起。

冷风灌入。

沈绣下车。

头也不回。

只留下一句话。

“沈怀瑾。”

“你欠的。”

“不是我。”

“是——”

“这些名字。”

车帘落下。

马车缓缓驶远。

沈怀瑾独坐车中。

良久未动。

他缓缓抬手。

摸向鬓边。

一缕白发。

被他捻在指尖。

灯影下。

显得格外刺目。

他低声喃喃:

“……原来。”

“我真正怕的。”

“不是她杀我。”

“而是——”

“她比我——”

“更早学会——”

“怎么——”“焚局。”

雨停。

风未止。

沈绣回到绣衣局时。

天已微亮。

灰白的晨光。

照在她怀中的铁匣上。

像是给那本名册。

覆了一层冷霜。

她没有回自己的偏房。

而是直接去了——

局中最偏僻的一间旧库。

那里曾存放过。

废弃的刑具。

和淘汰的旧绣架。

如今几乎无人问津。

她推门而入。

锁上。

将铁匣放在案上。

点灯。

缓缓打开。

“绣工实录”四字。

在灯下。

泛着暗红。

仿佛未干的血。

沈绣坐下。

一页一页地看。

不再像方才那样。

只是震动。

此刻的她。

每翻一页。

眼中便多一分冷。

她用炭笔。

在几页上。

悄然做下记号。

都是同一类名字:

“呈报人:××”

“引证人:××”

“核审:兵部、刑部、内侍监共印。”

她很快发现。

三百绣工的“罪”。

并不是凭空而来。

每一个名字后。

都对应着——

呈报者。

有人。

亲手把这些绣工。

推上了断头台。

她的指尖。

停在一个名字上。

呈报人:绣衣局副使——梁松。

梁松。

她记得这个人。

当年。

正是他。

负责绣房内查。

也是他。

在案发当夜。

第一个指认:

“沈绣主绣血眼。”

“必为妖绣。”

沈绣闭上眼。

阿哑的脸。

在她脑中浮现。

她低声道:

“第一个。”

她合上名册。

起身。

梁松如今。

仍在绣衣局任职。

虽不复当年权势。

却也仗着旧功。

安稳度日。

他住在局后的一处小院。

清晨。

刚用完药。

正坐在廊下晒太阳。

忽觉。

风一冷。

他抬头。

看见廊前。

不知何时。

多了一道身影。

黑衣。

斗篷。

面色冷白。

他愣了一瞬。

随即瞪大眼。

“你……你是——”

沈绣缓缓抬头。

“梁副使。”

“多年不见。”

梁松脸色骤变。

猛地站起。

后退一步。

“沈……沈绣?!”

“你不是——”

“死了吗?!”

沈绣轻声:

“是啊。”

“可惜——”

“没死干净。”

梁松喉咙发紧。

“你……你想干什么?”

沈绣从怀中。

取出一页纸。

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石案上。

那正是名册中。

关于“梁松呈报”的那一页。

“你当年。”

“说我妖绣。”

“说阿哑——”

“私藏军纹。”

“说三百绣工——”

“皆当斩。”

她看着他。

“你现在——”

“再说一次。”

梁松看到那页纸。

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从哪——”

“拿到的?!”

沈绣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道:

“我只问你——”

“当年。”

“你知不知道——”

“你递上去的。”

“不是证据。”

“是人命?”

梁松喉咙滚动。

目光闪烁。

“我……我也是奉命!”

“上头要查——”

“我要是不报——”

“死的就是我!”

沈绣冷笑。

“所以你就——”

“选了最软的。”

“最没背景的。”

“最不会反抗的。”

“绣工。”

梁松声音发颤:

“我……我没办法!”

“我只是——”

“一枚棋子!”

沈绣轻声:

“巧了。”

“当年——”

“我也是。”

她抬手。

一道寒光。

自袖中闪出。

金钢线。

瞬间绕上梁松的脖颈。

梁松惊恐挣扎。

却不敢大声。

“沈……沈绣!”

“我知道错了!”

“我……我可以补偿!”

“我有钱!”

“我有——”

沈绣冷声:

“阿哑。”

“用得上吗?”

梁松一怔。

“什……什么?”

沈绣低声:

“她替我死。”

“你现在告诉我——”

“你有钱。”

她猛地一拉。

“咔——”

梁松的声音。

戛然而止。

他瞪大的眼中。

还残留着恐惧。

身体。

缓缓软倒。

沈绣松开线。

让他倒在廊下。

晨光照来。

仿佛他只是。

睡着了。

沈绣站在他面前。

良久。

轻声道:

“这是第一笔。”

她从怀中。

取出一角残锦。

那是锦事调的标记。

放在梁松胸前。

残锦上。

绣着一只凤眼。

她用匕首。

轻轻一划。

割去一角。

凤眼。

少了一只。

“下一次。”

“少的。”

“就该是——”

“你的心了。”

她转身离去。

当日午后。

绣衣局内。

消息传开:

梁副使。

暴毙于院中。

疑为旧疾发作。

凤玄姬听闻。

只是淡淡一笑。

“她开始了。”

内侍低声:

“公公不阻?”

凤玄姬轻声:

“她杀的。”

“正是该死的人。”

“本宫——”

“为何要阻?”

她抬眼。

“去盯紧。”

“她接下来——”

“会更快。”

沈绣回到旧库。

再度打开名册。

她的指尖。

在“呈报人”一栏中。

缓缓滑动。

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

仿佛在点名。

“梁松。”

“下一个——”

“是谁呢?”

她忽然停下。

目光。

落在另一个名字上。

呈报人:兵部主事——周循。

周循。

这个名字。

她也不陌生。

当年。

正是此人。

负责将“妖绣惑主”的罪名。

递交刑部。

并亲自监督——

断头台行刑。

沈绣眼中。

寒意更盛。

“原来——”

“你也在。”

她正要合上名册。

忽然。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

她低喝。

门被推开。

陆青舟闪身而入。

神色凝重。

“绣头。”

“梁松——”

“死了。”

沈绣点头。

“我知道。”

陆青舟看着她。

沉默片刻。

“是你动的手。”

沈绣抬眼。

“你觉得——”

“该不该?”

陆青舟没有犹豫。

“该。”

“可你这样——”

“会让沈怀瑾——”

“更快意识到。”

“你不是在——”

“按他的局走。”

沈绣冷笑。

“我从来——”

“没打算——”

“按他的局走。”

她将名册推到陆青舟面前。

“你看。”

“这是——”

“我要清的账。”

陆青舟扫了一眼。

神色渐冷。

“这么多。”

沈绣点头。

“一个都——”

“不会少。”

陆青舟沉声:

“可你若一个个杀。”

“来不及。”

沈绣看着他。

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所以——”

“我不会一个个杀。”

“我要——”

“他们自己——”

“跳出来。”

陆青舟一愣。

“什么意思?”

沈绣低声:

“梁松只是——”

“开刀。”

“等他们知道——”

“名册在我手里。”

“就会——”

“比我更急。”

她合上名册。

“白狐——”

“也一样。”

陆青舟倒吸一口气。

“你要用——”

“名册钓他?”

沈绣点头。

“他若还在京城。”

“就一定——”

“知道这名册——”

“意味着什么。”

“我只要——”

“让他相信。”

“名册——”

“真的在我手里。”

“他——”

“就会来。”

陆青舟看着她。

良久。

低声道:

“你这是——”

“拿自己——”

“当诱饵。”

沈绣轻声:

“我一直——”

“都是。”

她收起名册。

目光望向窗外。

天光渐亮。

“走吧。”

“去找——”

“周循。”

“第二笔账。”

“该算了。”

夜再临。

京城如兽。

灯火是它的眼。

暗巷是它的牙。

兵部主事周循的府邸。

就坐落在城南。

外表并不起眼。

内里却守卫森严。

陆青舟潜伏在屋脊。

低声道:

“周循这些年。”

“表面谨慎。”

“暗地里——”

“却一直在替北疆旧部——”

“洗银、递信。”

“但证据不够。”

沈绣伏在暗影中。

轻声:

“今夜。”

“他会给我们——”

“证据。”

她抬手。

锦事调旧线。

悄然散开。

将周府四周。

封成一张无形之网。

他们不是来偷杀。

而是来——

逼。

周循此时。

正坐在书房内。

灯下。

他反复翻看一封密信。

信纸上。

只有一枚小小的符记:

——一只白狐。

他的手在抖。

“梁松死了。”

“而且——”

“死前。”

“有人在他身上——”

“留下锦事调的残锦。”

他喃喃自语。

“沈绣。”

“真的是她回来了……”

门外。

忽然传来轻轻一声。

“周大人。”

周循猛地抬头。

“谁?!”

门无风自开。

沈绣的身影。

缓缓走入。

灯影下。

她的脸。

比灯火更冷。

周循一眼认出她。

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是——”

“沈绣!”

沈绣轻声:

“周主事。”

“当年断头台上。”

“你站在最前。”

“亲眼看着我——”

“被斩。”

“如今见我——”

“还活着。”

“意外吗?”

周循喉咙发紧。

“你……你想干什么?”

沈绣从怀中。

取出那一页名册。

摊在案上。

“我来问你。”

“这上面的名字。”

“是你亲手——”

“递给刑部的。”

“对吗?”

周循看到那页。

整个人几乎瘫软。

“你……你从哪来的?!”

沈绣不答。

只是缓缓逼近。

“你当年说。”

“妖绣惑主。”

“必须严惩。”

“否则——”

“军心不稳。”

她盯着他。

“你现在。”

“再说一遍。”

周循颤声:

“我……我也是奉命!”

“是上头——”

“让我——”

“按那份线索——”

“定罪!”

沈绣冷笑。

“上头?”

“哪个上头?”

周循沉默。

沈绣忽然抬手。

一道金线。

瞬间绕上他的手腕。

轻轻一拉。

周循吃痛。

却不敢大叫。

沈绣低声:

“我再问一遍。”

“是谁——”

“给了你——”

“那份线索?”

周循额头冷汗直冒。

终于颤声道:

“是……是——”

“一个自称——”

“北商行掌柜的人。”

“他说——”

“这些绣工中——”

“有人私绣军纹。”

“要我——”

“替他——”

“递上去。”

沈绣眸光一冷。

“北商行?”

她知道。

那是京城里。

最不起眼。

却最活跃的一家商号。

来往客商遍布南北。

却从不显山露水。

她冷声:

“那掌柜——”

“长什么样?”

周循回忆片刻。

低声:

“白面。”

“瘦高。”

“左眉下——”

“有一道浅疤。”

沈绣心头一震。

那正是——

陆青舟曾提过的。

北疆联络人的特征。

“他可有留下——”

“什么信物?”

周循犹豫。

沈绣手上微微用力。

金线嵌入皮肉。

周循痛得倒吸冷气。

“有……有!”

“他给了我——”

“这个!”

他颤抖着。

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木牌。

木牌上。

刻着一只狐首。

线条简陋。

却神态狡黠。

沈绣接过。

指尖冰凉。

“白狐。”

她低声念出。

原来——

从一开始。

这只影子。

就藏在京城的市井里。

“他后来——”

“可再找过你?”

沈绣问。

周循点头。

“这些年——”

“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有人——”

“来取消息。”

“有时是他。”

“有时——”

“换了别人。”

“但信物——”

“都是这狐牌。”

沈绣冷声:

“你给了他们——”

“什么?”

周循苦笑。

“朝中动向。”

“军饷去向。”

“有时——”

“还有——”

“边防图样。”

沈绣眼中。

杀意翻涌。

“你知道——”

“你递出去的——”

“不是纸。”

“是命吗?”

周循低声:

“我知道。”

“可我——”

“已经走不回头。”

沈绣看着他。

沉默片刻。

忽然道:

“你还想——”

“活吗?”

周循猛地抬头。

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想!”

“只要你放过我——”

“我什么都说!”

沈绣缓缓道:

“好。”

“我给你——”

“一条路。”

她低声在他耳边道:

“明日。”

“你去北商行。”

“告诉他们——”

“名册在我手里。”

“我在找——”

“当年真正的首谋。”

“若他们——”

“想让我闭嘴。”

“就让——”

“白狐——”

“亲自来见我。”

周循一震。

“你……你这是——”

“要我——”

“去送死!”

沈绣冷冷看着他。

“你当年。”

“送三百绣工去死。”

“可有人——”

“问过他们愿不愿?”

周循无言。

沈绣继续:

“你若不去。”

“现在——”

“就死。”

“你若去。”

“或许——”

“还能多活——”

“几日。”

“选吧。”

周循脸色惨白。

良久。

终于颓然点头。

“……我去。”

沈绣松开金线。

转身。

走向门口。

在踏出门槛前。

她停下。

没有回头。

只淡淡道:

“记住。”

“你不是为了我。”

“你是为了——”

“那些名字。”

“去还债。”

门合上。

沈绣走入夜色。

屋外暗处。

陆青舟现身。

低声道:

“你真信——”

“他会去?”

沈绣轻声:

“他会。”

“因为——”

“他比我——”

“更怕死。”

陆青舟看着她。

“那之后呢?”

沈绣望向城南的方向。

那里。

正是北商行所在。

“之后——”

“狐狸就会——”

“闻到血味。”

“自己出来。”

两日后。

京城暗流骤起。

兵部主事周循。

忽然告病在家。

第三日。

他悄然离府。

独自前往北商行。

当夜。

锦事调暗线回报:

北商行后院。

灯火彻夜未熄。

有陌生人。

自暗巷入内。

再无踪影。

第四日清晨。

周循的尸体。

被发现。

挂在自家书房梁上。

舌出眼凸。

像是——

自缢而亡。

但沈绣一眼便知。

那不是自杀。

那是——

被“灭口”。

陆青舟低声:

“他们出手了。”

“白狐那边——”

“已经知道——”

“你在找他。”

沈绣点头。

“很好。”

她看着手中。

那枚狐首木牌。

“狐狸一旦觉得——”

“猎人逼近。”

“就会——”

“咬人。”

“而他第一个——”

“想咬的。”

“不会是我。”

陆青舟一愣。

“那会是——”

“谁?”

沈绣抬眼。

目光冷冽。

“沈怀瑾。”

陆青舟心头一震。

沈绣低声:

“白狐若真还在。”

“就一定知道。”

“当年那一局。”

“是沈怀瑾——”

“收的网。”

“他若要自保。”

“第一个——”

“要除的。”

“就是他。”

陆青舟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说——”

“你在逼白狐——”

“先动沈怀瑾?”

沈绣点头。

“没错。”

“我不急着杀他。”

“我要他——”

“也尝一尝。”

“被人盯上。”

“被人算计。”

“却还要——”

“硬撑着——”

“继续下局的滋味。”

她合上手掌。

将狐牌紧紧攥住。

“北疆旧影。”

“已经现身。”

“接下来——”

“就看——”

“谁先失手。”

周循死讯传回绣衣局的当日。

天色阴沉。

凤玄姬正在内殿中。

听完密报。

她手中的茶盏。

轻轻一顿。

“又死一个。”

她抬眼。

看向跪在地上的内侍。

“还是自缢?”

内侍低声:

“是。”

“但……绣头派人验过。”

“不是自杀。”

凤玄姬冷笑。

“她验?”

“她当然验得出。”

她站起身。

缓步走到窗前。

看着庭中那株枯梅。

“梁松。”

“周循。”

“两个——”

“当年递过刀的人。”

“都死在她手里。”

“她这是——”

“在清账。”

内侍迟疑:

“公公。”

“要不要——”

“拦?”

凤玄姬摇头。

“拦?”

“她现在——”

“正好替本宫——”

“把旧泥——”

“清干净。”

她转过身。

凤目微眯。

“但她若以为——”

“本宫会放任她——”

“越过那条线。”

“那就错了。”

她抬手。

“传令。”

“即日起——”

“绣衣局内外。”

“所有出入——”

“皆需报备。”

“沈绣——”

“行动——”

“必须有人随行。”

内侍一惊。

“这是要——”

“明着盯她?”

凤玄姬淡淡道:

“是。”

“她越锋利。”

“本宫就越要——”

“握紧。”

傍晚。

沈绣回到局中。

刚踏入偏房。

便发现门口。

多了两名宦卫。

低头行礼。

“沈大人。”

“公公有令——”

“自今日起。”

“我等——”

“随侍左右。”

沈绣脚步一顿。

抬眼看向他们。

“随侍?”

宦卫恭敬道:

“是。”

“护大人——”

“周全。”

沈绣心中冷笑。

她当然明白。

这是“护”。

也是——

“锁”。

“知道了。”

她淡淡道。

推门入内。

屋中。

陆青舟已在。

看到门外宦卫。

脸色微沉。

“凤玄姬开始收网了。”

沈绣点头。

“比我想的——”

“还快。”

陆青舟低声:

“她这是在警告。”

“你若再动——”

“就不是默认。”

“而是——”

“反噬。”

沈绣坐下。

倒了一杯冷茶。

慢慢喝下。

“她不会现在杀我。”

“因为——”

“白狐未现。”

“沈怀瑾未倒。”

“她还需要我——”

“继续搅局。”

陆青舟看着她。

“可她已经——”

“不允许你——”

“脱离她的视线。”

沈绣轻声:

“那就——”

“在她的视线里。”

“继续织。”

当夜。

凤玄姬召见。

沈绣被带入内殿。

殿中灯火通明。

凤玄姬高坐凤榻。

俯视着她。

“梁松。”

“周循。”

“你下手——”

“倒是快。”

沈绣行礼。

“公公既然知道。”

“何必再问。”

凤玄姬冷笑。

“你是在提醒本宫——”

“你有多锋利?”

沈绣低声:

“是在告诉公公。”

“我还在——”

“按局走。”

凤玄姬眯眼。

“按谁的局?”

沈绣抬头。

直视她。

“按——”

“能把白狐——”

“逼出来的局。”

凤玄姬盯着她。

良久。

忽然笑了。

“好一个——”

“白狐。”

“原来你清账——”

“只是表。”

“真正要的——”

“是他。”

沈绣点头。

“是。”

凤玄姬站起身。

缓缓走下台阶。

来到她面前。

低声道:

“你可知——”

“白狐——”

“对本宫而言。”

“意味着什么?”

沈绣沉默。

凤玄姬冷声:

“意味着——”

“当年那一局。”

“真正想借绣工——”

“动摇边防的——”

“不是朝中人。”

“而是——”

“北疆未死的影。”

“若他不除。”

“本宫这局——”

“永远封不死。”

她忽然抬手。

捏住沈绣的下巴。

逼她抬头。

“所以——”

“你想钓他。”

“本宫不拦。”

“但你要记住。”

“你钓的鱼——”

“若咬你。”

“本宫不会——”

“替你挡。”

沈绣眼神不动。

“我从来——”

“没指望过。”

凤玄姬眯眼。

“好。”

她松开手。

“本宫给你——”

“三日。”

“三日之内。”

“白狐——”

“若还不现身。”

“你这张网——”

“就该收了。”

沈绣一震。

“三日?”

凤玄姬冷笑。

“怎么?”

“嫌短?”

“你别忘了。”

“你现在——”

“还能活着。”

“是因为——”

“你还有用。”

“若三日后——”

“你还是——”

“只会杀些——”

“旧账之人。”

“那本宫就会认为——”

“你是在——”

“借机清私怨。”

“而不是——”

“替本宫封局。”

她抬手。

“到那时。”

“你的线——”

“本宫会亲手——”

“剪断。”

沈绣低头。

“……是。”

凤玄姬看着她。

意味深长。

“记住。”

“你是本宫的刀。”

“不是——”

“你兄长的。”

“更不是——”

“你自己的。”

沈绣缓缓抬头。

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公公放心。”

“我这一刀。”

“只会——”

“越磨越利。”

凤玄姬冷笑。

“那就——”

“别割到——”

“本宫的手。”

回到偏房。

陆青舟已在等她。

见她神色凝重。

低声问:

“她给了——”

“什么条件?”

沈绣坐下。

轻声:

“三日。”

陆青舟一震。

“三日内——”

“要白狐现身?”

沈绣点头。

“否则——”

“她会收我。”

陆青舟沉默。

“太急了。”

“白狐若真是——”

“老狐狸。”

“未必会——”

“这么快现身。”

沈绣却摇头。

“他会。”

“因为——”

“周循死了。”

“梁松死了。”

“名册在我手里。”

“他若再不动。”

“下一刀——”

“就该轮到——”

“沈怀瑾。”

陆青舟抬眼。

“你真打算——”

“让他们——”

“先对上?”

沈绣点头。

“这是——”

“最快的办法。”

“也是——”

“最危险的。”

她看向窗外。

夜色沉沉。

“凤玄姬给我——”

“三日。”

“可她真正要看的。”

“不是白狐。”

“是我——”

“能不能在她的局里。”

“活过这三日。”

陆青舟低声:

“她是在逼你——”

“亮底牌。”

沈绣轻声:

“是。”

“那我就——”

“让她看。”

当夜。

沈绣悄然写下三封密信。

一封。

送往沈府暗线。

一封。

交给锦事调旧部。

最后一封。

却是——

用极普通的商道暗号。

送往城西。

北商行。

信中只有一句话:

“名册在手,

欲息旧账,

白狐可来,

三日为期。”

陆青舟看着那封信。

低声:

“你这是——”

“直接点名了。”

沈绣点头。

“钓鱼——”

“就要下最腥的饵。”

她将信递出。

目光冰冷。

“现在——”

“就看——”

“谁先忍不住。”

沈府。

夜雨初歇。

檐下水珠滴落。

沈怀瑾立在书房窗前。

看着庭中残灯。

白发在夜色中。

尤为刺目。

他手中。

正捻着一枚小小的狐首木牌。

那是今夜。

被人悄然放入书案的。

没有署名。

只有一张薄纸:

“旧账将清,

名册在手。

三日为期。”

沈怀瑾看完。

沉默许久。

然后轻轻笑了。

“终于——”

“轮到我了。”

身后。

心腹管事沈越低声:

“相爷。”

“这是威胁。”

“要不要——”

“立刻封城查人?”

沈怀瑾摇头。

“封城?”

“那是告诉对方——”

“我怕了。”

他转身。

目光冷静。

“这是——”

“有人在逼一只狐狸。”

“可惜。”

“他们不知道。”

“狐狸——”

“最会借刀。”

沈越迟疑:

“那这狐牌——”

“是谁放的?”

沈怀瑾淡淡道:

“若我没猜错。”

“是北商行那条——”

“没死干净的尾巴。”

沈越一惊。

“白狐?”

沈怀瑾点头。

“周循死了。”

“梁松死了。”

“这条线——”

“已经烧到——”

“他身上。”

“他这是在告诉我——”

“有人——”

“拿着当年的名册。”

“要逼他现身。”

沈越低声:

“那他为何——”

“把东西——”

“送到相爷这里?”

沈怀瑾冷笑。

“因为——”

“他想让我——”

“替他——”

“挡第一刀。”

沈越面色一变。

“那相爷——”

“岂不是——”

“被他们——”

“当成祭品?”

沈怀瑾却笑得更深。

“祭品?”

“不。”

“这是——”

“机会。”

他将狐牌放回案上。

目光微冷。

“我正愁——”

“她躲得太深。”

“如今。”

“她自己——”

“把线——”

“送到我手里。”

沈越迟疑。

“相爷说的——”

“是……沈绣?”

沈怀瑾点头。

“名册在手。”

“清旧账。”

“逼白狐。”

“这手法——”

“除了她。”

“没人做得出来。”

沈越沉声:

“那要不要——”

“立刻——”

“处理她?”

沈怀瑾摇头。

“不急。”

“现在动她。”

“凤玄姬那边——”

“反而会生疑。”

他走到案前。

铺开一张宣纸。

提笔。

“她想逼白狐。”

“那我就——”

“帮她——”

“把火烧大。”

沈越一怔。

“相爷的意思是——”

沈怀瑾低声:

“放风。”

“就说——”

“当年‘万寿锦绣图’血眼一案。”

“真正掌握全盘证据的。”

“不是凤玄姬。”

“而是——”

“我。”

沈越脸色骤变。

“这……这岂不是——”

“把自己——”

“往刀口上送?”

沈怀瑾却从容。

“刀口?”

“我本就在——”

“刀口上。”

“只是——”

“他们还没意识到。”

“我这块肉——”

“比他们想的——”

“更硬。”

他笔锋一转。

继续写道:

“再放一条——”

“白狐这些年。”

“之所以能——”

“在京城立足。”

“是因为——”

“我暗中——”

“给过他路。”

沈越心头狂跳。

“相爷!”

“这要是传出去——”

“您岂不是——”

“与叛党同罪?!”

沈怀瑾停笔。

抬头看他。

目光如霜。

“你觉得——”

“他们会信吗?”

沈越一愣。

沈怀瑾冷笑:

“他们只会信——”

“他们想信的。”

“白狐会信——”

“我想灭口。”

“凤玄姬会信——”

“我想脱身。”

“而她——”

“会信——”

“我在局中——”

“再布一局。”

他放下笔。

“这样。”

“他们三方——”

“都会——”

“朝我来。”

沈越低声:

“那相爷——”

“是要——”

“以身为饵?”

沈怀瑾点头。

“正是。”

“我要让她——”

“亲眼看见。”

“她以为——”

“能反噬我的局。”

“最后——”

“会如何——”

“反噬她自己。”

翌日。

京中暗流骤起。

坊间开始流传:

当年“万寿锦绣图血眼”案,

真正的幕后主使,

并非宦官凤玄姬,

而是尚书令沈怀瑾。

白狐之所以能在京城暗行多年,

正因沈怀瑾暗中放路。

流言如风。

一夜之间。

传遍权贵圈子。

北商行内。

一名白面瘦高的中年人。

听完密报。

脸色微沉。

“沈怀瑾——”

“果然开始——”

“撇我了。”

他轻轻摩挲眉下那道浅疤。

冷笑:

“想让我——”

“替你挡刀?”

“没那么容易。”

他抬头。

看向黑暗中一名黑衣人。

“去查。”

“那名册——”

“到底在谁手里。”

“我倒要看看。”

“是她——”

“先割我。”

“还是我——”

“先割他。”

与此同时。

绣衣局偏房。

陆青舟急匆匆而入。

低声道:

“城里起风了。”

“说是——”

“当年血眼案——”

“是你兄长——”

“一手操的。”

沈绣手中金线一顿。

眼神骤冷。

“他开始——”

“自己跳出来了。”

陆青舟沉声:

“这流言——”

“对他极不利。”

“可你觉得——”

“他真会——”

“这么蠢?”

沈绣轻声:

“当然不会。”

“这是——”

“他在逼我——”

“提前现身。”

陆青舟一怔。

“你是说——”

“他猜到——”

“你在钓白狐?”

沈绣点头。

“他这是在告诉我——”

“若白狐先动他。”

“那就是——”

“我逼的。”

“我若不现身。”

“他就会——”

“继续把火——”

“往自己身上引。”

“直到——”

“逼我出来。”

陆青舟低声:

“他是在——”

“用自己——”

“当诱饵。”

沈绣看着窗外。

风吹灯影。

摇曳如鬼。

“是。”

“而且——”

“他知道——”

“我一定会——”

“上钩。”

陆青舟沉默。

“那你——”

“要去吗?”

沈绣缓缓起身。

眼神如冰。

“我当然——”

“要去。”

“因为——”

“这一次。”

“不是他——”

“在用我。”

“而是——”

“我终于——”

“可以——”

“亲手——”“把他送上——”“祭台。”

第三夜。

风急。

云低。

京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

压在将醒未醒的边缘。

沈府外。

街巷空寂。

暗影中。

却伏满看不见的眼。

沈绣立在巷口。

披着旧斗篷。

面容藏在阴影里。

陆青舟低声:

“沈府四周——”

“至少有三路人马。”

“凤玄姬的。”

“白狐的。”

“还有——”

“你兄长自己的。”

沈绣点头。

“很好。”

“今晚——”

“该来的——”

“都来了。”

她抬步。

向沈府走去。

府内。

灯火通明。

沈怀瑾端坐正堂。

身侧。

只留沈越一人。

其余仆从。

皆被遣散。

他看着堂外风影。

轻声道:

“她来了。”

沈越一惊。

“相爷——”

“您怎么知道?”

沈怀瑾微笑。

“她若不来。”

“这局——”

“就白布了。”

话音未落。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

似踩在夜的心口。

门被推开。

沈绣立在门口。

风吹斗篷。

露出她的脸。

兄妹对视。

隔着数年生死。

隔着三百条命。

空气仿佛凝成冰。

沈怀瑾率先开口:

“你果然——”

“没让我失望。”

沈绣缓缓走入。

关上门。

“你也是。”

“把自己——”

“推到祭台上。”

“这胆量——”

“还是没变。”

沈怀瑾笑了。

“你还是——”

“喜欢用——”

“这种词。”

“祭台。”

“反噬。”

“火。”

“你当年——”

“就爱这么说。”

沈绣冷冷看他。

“当年?”

“当年你——”

“让我替死的时候。”

“可没嫌——”

“这些词——”

“刺耳。”

沈怀瑾神色微顿。

旋即恢复平静。

“我那是——”

“救你。”

沈绣冷笑。

“救我?”

“救到——”

“让我——”

“亲眼看着。”

“自己的头——”

“落地?”

沈怀瑾沉声:

“若不那样。”

“你早就——”

“死在凤玄姬手里。”

“至少——”

“你现在——”

“还活着。”

沈绣一步逼近。

“那三百人呢?”

“他们——”

“也算——”

“你救我时——”

“顺手——”

“丢掉的筹码?”

沈怀瑾与她对视。

良久。

低声道:

“你若坐到我这个位置。”

“就会明白。”

“有些命——”

“不是你想留——”

“就能留。”

沈绣笑了。

笑意却冷得像刀。

“我不想——”

“坐到你的位置。”

“我只想——”

“让你——”

“下来。”

沈怀瑾眼神微冷。

“所以——”

“你拿着名册。”

“清旧账。”

“逼白狐。”

“再把火——”

“往我身上引。”

“就是为了——”

“今晚?”

沈绣点头。

“是。”

沈怀瑾轻叹。

“你还是——”

“这么直。”

“可你以为——”

“我真会——”

“毫无准备?”

他话音刚落。

堂外忽然传来异动。

数道黑影。

从窗下闪现。

沈越脸色大变。

“相爷!”

沈怀瑾抬手。

“别动。”

下一瞬。

一阵冷笑声。

自梁上传来。

“沈相爷。”

“多年不见。”

“还记得——”

“老朋友吗?”

一道身影。

自梁上跃下。

白面。

瘦高。

左眉下一道浅疤。

正是——

白狐。

沈绣眼神骤冷。

“你果然——”

“现身了。”

白狐看向她。

眯眼笑道:

“原来——”

“钓我出来的——”

“是沈家——”

“没死干净的小丫头。”

“倒是——”

“好手段。”

沈怀瑾淡淡道:

“你来得——”

“比我想的——”

“还快。”

白狐冷笑:

“再不来。”

“就要被你——”

“卖个干净。”

“沈相爷。”

“你放的风——”

“可真狠。”

沈怀瑾微微一笑。

“你若不做。”

“我又怎会——”

“放?”

白狐眼中杀意一闪。

“所以——”

“今晚。”

“你们兄妹——”

“都得死。”

话音落。

数名黑衣人。

自暗处涌出。

直扑沈怀瑾。

沈绣瞬间出手。

金线如蛇。

横空拦截。

缠住两人咽喉。

猛然一绞。

血溅当场。

沈怀瑾却站在原地。

未动。

只冷眼旁观。

白狐见状。

冷笑:

“果然——”

“你还是——”

“这副德性。”

“连亲妹妹——”

“都敢——”

“当刀使。”

沈怀瑾淡淡道:

“她自己——”

“愿意。”

沈绣闻言。

眼中寒光暴涨。

“沈怀瑾。”

“你到现在——”

“还敢说——”

“这种话。”

她一边出手。

一边冷声:

“你真以为——”

“我今晚——”

“是来救你?”

沈怀瑾眯眼。

“难道不是?”

沈绣忽然一笑。

笑得极冷。

“我是来——”

“送你——”

“上路的。”

话音落。

她猛地抬手。

一根暗金色的线。

自袖中弹出。

直指——

沈怀瑾鬓侧。

“你——!”

沈越大惊。

想要挡。

却被沈怀瑾抬手制止。

他看着那根线。

看着她。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终于——”

“对我——”

“出手了。”

沈绣冷声:

“这是你——”

“教我的。”

“用最亲近的——”

“去割——”

“最狠的局。”

她猛然一拉。

那根金线。

却并未割喉。

而是——

卷下一缕白发。

在空中飘落。

沈怀瑾一怔。

沈绣低声:

“我要的——”

“不是你的命。”

“是这个。”

她将那缕白发。

收入掌心。

眼中火光乍现。

“以兄长白发——”

“为引。”

“反噬火——”

“启!”

刹那间。

她猛地将白发。

抛向空中。

同时。

脚下暗线骤然亮起。

整座沈府地面。

如被无形火脉点燃。

暗红光纹。

自地下蔓延。

爬满墙壁梁柱。

白狐脸色大变。

“不好!”

“这是——”

“火脉阵!”

沈怀瑾瞳孔骤缩。

“你……你竟然——”

“早就——”

“在府里——”

“布了火?”

沈绣看着他。

声音冷得像雪。

“你以为——”

“只有你——”

“会在局中——”

“再布局?”

“这沈府。”

“早在你——”

“放出流言那一刻。”

“就已经——”

“是我的祭坛。”

话音未落。

地底轰然一震。

暗火自砖缝中窜出。

并非明焰。

却如吞魂之影。

瞬间攀上梁柱。

整个沈府。

被无形之火。

包围。

白狐怒吼:

“疯女人!”

“你这是——”

“要同归于尽?!”

沈绣冷笑:

“你怕死?”

“可当年——”

“你们逼死——”

“那三百人时。”

“可有人——”

“问过他们——”

“怕不怕?”

她猛地一挥手。

金线齐发。

将白狐退路。

彻底封死。

沈怀瑾看着四周火纹。

第一次。

眼中露出真正的震动。

“你……你连我——”

“也要——”

“一起烧?”

沈绣望着他。

目光平静得可怕。

“你不是——”

“最擅长——”

“用命——”

“封局吗?”

“那今晚。”

“就让我——”

“学你一次。”

她低声:

“哥。”

“你这条命。”

“我收了。”

沈怀瑾怔住。

这一声“哥”。

像从旧日里。

狠狠扎回他心口。

他忽然笑了。

笑得疲惫。

“原来——”

“你从来——”

“没打算——”

“给我——”

“第二次机会。”

沈绣没有回答。

只是转身。

向暗门退去。

“你自己——”

“选的路。”

“我只是——”

“送你——”

“走完。”

沈越嘶声:

“相爷!”

想要追。

却被火纹逼退。

白狐怒吼着。

带人冲杀。

却发现——

四面皆是暗火。

无路可逃。

沈怀瑾站在火纹中央。

看着沈绣的背影。

渐行渐远。

终于。

低声道:

“你……真的——”

“长大了。”

一声轰鸣。

暗火暴起。

沈府。

瞬间化为——

火海。

远处屋脊。

陆青舟接应沈绣。

看着沈府方向。

火光冲天。

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真的——”

“把他——”

“烧了?”

沈绣站在风中。

披风猎猎。

看着那片火海。

轻声:

“烧的——”

“不是沈府。”

“是我心里——”

“最后一点——”

“叫‘兄长’的东西。”

她摊开手。

掌心。

那缕白发。

已被暗火余焰。

烧成焦灰。

风一吹。

散入夜空。

“从今夜起。”

“沈怀瑾——”

“死了。”

“活下来的。”

“只有——”

“锦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