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5:12:14

皇城北隅。

旧绣衣局。

那是一座被拆去匾额、封存数年的死狱。

高墙如铁,狭门似棺。

自从当年“万寿锦绣图血案”后,这里便再未启用。

可这一日清晨。

朱漆新刷,宫灯高悬。

铁门在沉闷声中缓缓开启。

仿佛一头沉睡多年的巨兽,再次张开了獠牙。

城中暗潮汹涌。

无数双眼睛。

都在看着这扇门。

——

沈绣来的时候。

天色刚亮。

她换了一身素青短衣,外披旧斗篷,遮住半张脸。

可即便如此。

当她出现在巷口时。

暗处的视线,仍瞬间锁定了她。

锦事调的暗哨。

凤玄姬的宦线。

沈怀瑾布下的眼。

都在这一刻——

无声收紧。

沈绣站在绣衣局外。

抬头看着那座熟悉的高墙。

指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里——

是她被囚、被逼、被“处死”的地方。

她在这里。

死过一次。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自己道:

“回来吧。”

“这是——”

“你该回的地方。”

她缓步走向铁门。

门前两名新任绣卫持戟而立。

看见她靠近。

厉声喝道:

“来者止步!”

沈绣停下。

抬手。

缓缓掀开斗篷的兜帽。

露出那张——

在密令中被反复描绘的脸。

清瘦、苍白。

眉目却冷如刃。

两名绣卫看清她的瞬间。

脸色骤变。

“你是——”

“沈……沈绣?!”

沈绣淡淡道:

“奉尚书令之命。”

“回局——”

“听用。”

那两人对视一眼。

明显早有耳闻。

却仍难掩惊惧。

“你不是——”

“早就——”

“死了吗?”

沈绣唇角微动。

“是啊。”

“死过。”

“所以——”

“今日回来。”

“讨个说法。”

铁门内。

忽然传来一声尖细却冷静的女声:

“放她进来。”

那声音。

不高。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铁门缓缓开启。

门内。

站着一名身着紫黑宫服的宦官。

她身形修长。

面容冷艳。

眉心一点赤砂。

像是一滴永不干涸的血。

正是——

凤玄姬。

沈绣看见她的瞬间。

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这张脸。

她永远不会忘。

当年。

正是这位宦官。

在断头台前。

将她“救”下。

又将她——

送入另一重地狱。

凤玄姬的目光。

落在沈绣脸上。

细细打量。

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器物。

良久。

她轻轻一笑。

“真像——”

“从坟里爬出来的。”

沈绣直视她。

“多亏公公。”

“给的这条路。”

凤玄姬缓步上前。

在她面前三步处停下。

“沈绣。”

“本宫——”

“等你很久了。”

她抬手。

示意两侧绣卫退下。

“进来吧。”

“旧地方——”

“重新给你开了门。”

绣衣局内。

布局依旧。

长廊曲折,狱室森然。

只是当年的血迹。

早已被新石覆盖。

可那股冷意。

却仿佛从地底渗出。

沈绣每走一步。

都能想起。

当年自己被拖行于此。

膝骨碎裂。

指节染血。

凤玄姬走在前面。

声音在空荡长廊中回响。

“沈怀瑾向皇上请命。”

“重开绣衣局。”

“说是——”

“你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最合适——”

“来主持旧案新查。”

沈绣冷笑。

“他倒是——”

“看得起我。”

凤玄姬微微侧头。

“他一向——”

“只用——”

“最好用的刀。”

“而你——”

“正好。”

她忽然停步。

转身。

“不过——”

“在把你交到他手里之前。”

“本宫——”

“得先看看。”

“你这把刀——”

“还锋不锋利。”

她挥手。

廊侧一扇暗门开启。

露出一间幽深石室。

“进去。”

沈绣没有犹豫。

踏入石室。

门在身后重重合上。

“轰——”

一声。

如同棺盖封死。

石室内。

光线昏暗。

中央摆着一张绣架。

绣架上。

铺着一块未完成的锦。

图案诡异。

竟是——

一只被线缠住的凤凰。

翅断、目盲。

看上去极不祥。

沈绣心头一动。

“这是——”

凤玄姬的声音。

从石室暗孔中传来。

“给你准备的——”

“第一道试。”

“把它——”

“绣完。”

沈绣抬头。

“若我不绣呢?”

凤玄姬轻声笑了。

“那就——”

“把你当年——”

“那三百绣工的罪。”

“再算一遍。”

沈绣眼神骤冷。

“你这是——”

“逼我。”

凤玄姬淡淡道:

“不。”

“是提醒你——”

“你能活着站在这里。”

“不是因为——”

“你无罪。”

“而是因为——”

“你还有用。”

石室侧壁。

忽然亮起微光。

一盏盏小灯被点燃。

照亮墙角。

那里——

跪着三个人。

被铁链锁着。

头发散乱。

衣衫破旧。

赫然是——

新抓来的绣工。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

看见沈绣。

眼中露出惊恐与求助。

“沈大人——”

“救救我们……”

沈绣只觉心头被重重一击。

她瞬间明白。

这不是试绣。

这是——

要她再一次。

用别人的命。

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凤玄姬的声音。

在石室中回荡。

“你若绣得好。”

“他们——”

“可以活。”

“你若不绣。”

“或者——”

“绣得不好。”

“那他们——”

“就当——”

“给你重回绣衣局。”

“贺个喜。”

沈绣站在绣架前。

久久不动。

她的手。

在袖中紧紧握拳。

指甲刺入掌心。

可她的脸。

却慢慢恢复平静。

她抬头。

看着那只残凤凰。

轻声道:

“好。”

“我绣。”

凤玄姬轻笑。

“识时务。”

沈绣走到绣架前。

缓缓坐下。

她取过金钢线。

捻在指间。

那熟悉的触感。

让她恍如隔世。

可这一次。

她心里清楚。

她不是为了活。

也不是为了顺从。

她是——

在这里。

为将来——

更大的火。

织第一道引线。

她低头。

第一针落下。

线入锦面。

像是——

扎进了这座旧狱的心脏。

石室内。

灯火昏暗。

残凤锦静静铺在绣架上。

断翅、盲目、缠线的形态,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狰狞。

沈绣坐在绣架前。

背脊挺直。

仿佛又回到当年——

那个被迫为命落针的囚徒。

可她的心。

却已不再一样。

她捻起金钢线。

第一针。

沿着凤凰断翅的边缘,缓缓入锦。

线入即紧。

没有多余颤抖。

凤玄姬在暗孔之后。

静静看着。

她没有说话。

可沈绣知道。

那双眼睛——

此刻正一寸一寸地审视她的手。

“沈绣。”

凤玄姬忽然开口。

“你可还记得——”

“当年第一次进绣衣局。”

“是怎么下的针?”

沈绣没有抬头。

“记得。”

“是——”

“为了活。”

凤玄姬轻笑。

“那现在呢?”

沈绣手中针线不停。

淡淡道:

“现在——”

“是为了——”

“让该死的人死。”

凤玄姬笑意微敛。

“很好。”

“这句话——”

“本宫会替你——”

“记着。”

沈绣心中一动。

却未再接话。

她知道。

凤玄姬在试她。

试她心中。

对沈怀瑾。

到底恨到哪一步。

她现在说得越狠。

在对方眼中。

反而越“可用”。

残凤的断翅。

很快被她用深色金钢线重新勾勒。

却不是修补。

而是——

像缝合伤口般。

留下明显的“疤”。

凤凰的翅。

看似完整。

实则残破更甚。

她故意如此。

因为这只凤凰。

从一开始。

就不是为了“好看”。

而是为了——

让凤玄姬看到。

她心中对“权”的理解。

“凤公公。”

沈绣忽然开口。

“你要我绣的——”

“是凤凰。”

“还是——”

“一个被剪掉翅膀的影子?”

凤玄姬眸光一闪。

“你觉得呢?”

沈绣低声道:

“若是凤凰——”

“那它本不该——”

“被缠成这样。”

“若只是影子——”

“那它再像——”

“也飞不起来。”

凤玄姬沉默片刻。

忽然轻笑。

“你果然——”

“还是那么会说话。”

“继续。”

沈绣低头。

心中却已明白。

凤玄姬要的。

不是“真凤凰”。

而是——

一只被她牢牢攥在手里的“影子”。

就像——

现在的沈绣。

石室角落。

那三名新抓来的绣工。

仍被铁链锁着。

其中那名年轻女子。

忍不住低声啜泣。

“求你了……”

“沈大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沈绣的针。

微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恢复如常。

她没有回头。

却轻声道:

“别怕。”

“只要我针不断。”

“你们就不会死。”

那女子闻言。

哭声渐小。

眼中却浮起一线希望。

凤玄姬在暗孔后。

冷冷看着这一幕。

“你倒是——”

“还爱装善人。”

沈绣淡淡道:

“公公不是说——”

“他们的命。”

“系在我的线下吗?”

“那我自然——”

“要看紧一点。”

凤玄姬轻笑。

“但愿——”

“你能看得住。”

残凤的身形。

在沈绣手下。

渐渐成形。

断翅被“缝合”。

盲目被细线重绣。

却故意留下一点空白。

像是——

永远睁不开的裂缝。

可在凤凰心口处。

沈绣却暗暗换了线。

那是一根。

她事先藏在指甲缝中的——

黑绢细线。

与金钢线混用。

几乎无人能察。

她将那黑线。

悄然绣进凤凰胸口。

盘成一个极小的暗纹。

像是一枚——

缩微的阵图。

这是她为锦事调。

留下的——

第一个“标记”。

只有懂得“锦线暗语”的人。

才能看出。

——此处可破。

她在这只凤凰身上。

为未来的“反噬”。

预留了一道心口之门。

凤玄姬看不出。

但她知道。

总有一天——

有人会顺着这道线。

找到真正的路。

约莫一个时辰后。

残凤锦完成。

沈绣放下针。

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了。”

石室暗孔打开。

凤玄姬缓步走入。

她站在绣架前。

俯身细看。

目光在凤凰身上游走。

尤其在断翅与心口处。

停留良久。

沈绣的心。

在那一刻。

微微收紧。

她知道。

只要对方看出一丝不对。

角落那三人。

就会立刻没命。

可凤玄姬最终。

却只是直起身。

淡淡道:

“不错。”

“比当年——”

“更稳。”

她转头。

看向角落的绣工。

抬了抬手。

“放了。”

铁链哗然。

几名宦卫上前。

解开锁链。

那三人如蒙大赦。

连连叩首。

“谢公公!”

“谢沈大人!”

被带离石室。

沈绣在那一刻。

心中才稍稍一松。

凤玄姬却忽然道:

“不过——”

“你要记住。”

“今日他们能活。”

“不是因为——”

“你心善。”

“而是因为——”

“你还有用。”

沈绣抬眼。

“我记住了。”

凤玄姬点头。

“跟我来。”

她们离开石室。

沿着长廊向内走去。

凤玄姬边走边道:

“绣衣局重开。”

“第一桩案子——”

“很快就会送来。”

“到时——”

“你就是——”

“此局主绣。”

沈绣心头一动。

“什么案子?”

凤玄姬侧目看她。

“你不是——”

“最喜欢——”

“绣死人吗?”

她冷笑一声。

“城西——”

“刚抬来三具尸。”

“死状极怪。”

“疑是——”

“‘线杀’。”

沈绣眸光骤凝。

“线杀?”

凤玄姬点头。

“像你们锦事调——”

“常用的手法。”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绣。

“你说——”

“是不是很巧?”

沈绣心中一寒。

她立刻明白。

这是——

第一道真正的“局”。

凤玄姬在用锦事调的“影子”。

来试她。

逼她——

要么认下这口锅。

要么——

亲手查清。

“案子在哪?”

沈绣沉声问。

凤玄姬微笑。

“偏房——”

“验尸室。”

“沈大人。”

“你——”

“可要仔细看。”

“别一不小心——”

“看出的是——”

“你自己。”

偏房内。

三具尸体。

被白布覆盖。

摆在石台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与药味。

凤玄姬抬手。

示意宦卫掀开白布。

第一具。

喉间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割痕。

几乎看不见。

第二具。

心口被刺穿。

却无明显利器痕迹。

第三具。

双腕割裂。

却不像自尽。

沈绣俯身细看。

目光冷静而专注。

她很快发现。

这些伤口——

看似像线割。

却有一个致命破绽。

伤缘不齐。

而且——

有微小撕裂。

真正的金钢线。

割开皮肉。

应当如镜。

绝不会留下这种毛边。

她直起身。

“不是——”

“锦线所杀。”

凤玄姬挑眉。

“哦?”

“那你说——”

“是什么?”

沈绣沉声道:

“是细钢丝。”

“比锦线粗。”

“却被刻意——”

“模仿成线杀。”

凤玄姬眸光微动。

“你倒是——”

“看得出来。”

沈绣抬头。

“这是——”

“有人想把案子——”

“栽到我。”

“或者——”

“栽到锦事调头上。”

凤玄姬轻笑。

“那你觉得——”

“是谁?”

沈绣没有立刻回答。

她心中。

却已隐隐浮现一个名字。

她缓缓道:

“至少——”

“不是凤公公。”

凤玄姬微笑。

“你倒是——”

“很会说话。”

“那你查吧。”

“七日之内——”

“给本宫一个交代。”

“若查不清——”

“那你——”

“就当是——”

“自首。”

沈绣点头。

“我会查清。”

凤玄姬转身离开。

在门口。

她忽然停步。

回头看沈绣。

“对了。”

“尚书令说——”

“等你忙完这桩案子。”

“他会——”

“亲自来见你。”

这句话。

如同一根冰针。

刺入沈绣心口。

她低声道:

“我等他。”

凤玄姬笑了笑。

转身而去。

偏房内。

只剩下沈绣。

与三具冰冷的尸体。

她站在原地。

良久。

才轻声道:

“沈怀瑾。”

“你终于——”

“要现身了。”

夜。

绣衣局偏房外。

冷风穿廊。

灯火如豆。

沈绣换下绣衣局的官服。

重新披上素斗篷。

独自走出侧门。

这是凤玄姬默许的——

“七日查案”中的第一夜。

她没有带人。

因为她知道。

这桩案子。

不是查给凤玄姬看的。

是查给——

那真正设局之人看的。

城西。

第三具尸体被发现的巷口。

白日里早已被封。

此刻却悄然解禁。

沈绣借着夜色。

潜入巷中。

地面残留着未洗净的血迹。

风一吹。

仿佛还能嗅到腥气。

她蹲下身。

仔细查看地面。

果然。

在石缝中。

她发现了一点极细的——

银屑。

不是金钢线。

而是——

细钢丝磨断后留下的痕迹。

“果然……”

她低声自语。

她顺着巷道。

一路走到尽头。

那里是一间破败的小铺。

门板半塌。

像是久无人住。

她轻轻推门。

门内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可在角落。

却有明显的新痕。

地面被踩得很实。

还有——

淡淡的松脂味。

这是。

给钢丝上油的味道。

她心中微动。

看来。

凶手在这里。

处理过工具。

她继续翻找。

在一堆破布下。

找到了一截断裂的细钢丝。

粗细。

正与尸体伤口相符。

她捻在指间。

冷笑。

“拙劣的模仿。”

锦事调用的金钢线。

需以御火反复炼制。

锋利而不伤线。

而这种钢丝。

只是市井粗货。

只求割喉。

却不懂“留痕”。

这更像是——

有人急于“嫁祸”。

而非真正懂线杀的人。

她将钢丝收起。

正要离开。

忽然听到外头。

传来轻微脚步声。

不止一人。

沈绣迅速熄灯。

贴墙而立。

门外。

两道黑影掠过。

其中一人低声道:

“这地方——”

“果然有人来过。”

另一人冷笑:

“锦事调的头儿——”

“既然回来了。”

“自然会找线索。”

“我们——”

“就在这等。”

沈绣眸光一冷。

她知道。

这是——

专等她来的。

她悄然退至后窗。

正欲翻出。

忽然。

门被猛地踢开。

两名黑衣人闯入。

手持短刃。

直扑她藏身之处。

沈绣身形一动。

反手掷出袖中一枚银针。

“嗖——”

正中一人手腕。

短刃落地。

她趁势欺近。

一记肘击。

撞向另一人喉骨。

那人闷哼。

踉跄后退。

却仍强撑着挥刀。

沈绣侧身避过。

顺势夺刃。

刀柄击在对方太阳穴上。

那人当即倒地。

另一人捂着手腕。

见势不妙。

转身欲逃。

沈绣一步上前。

冷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

“用这种线杀。”

“只会——”

“丢锦事调的脸。”

那人一怔。

“你……你果然——”

“是沈绣!”

沈绣反手一掌。

将其击晕。

她没有追问。

因为她知道。

这两人。

只是试探的爪牙。

真正的局手。

还在更深处。

她迅速离开巷子。

转入城中暗道。

这是当年锦事调。

为行事所布的旧路。

她本以为。

这些暗道。

早已废弃。

可没走多远。

却看见前方。

亮起一点微弱灯火。

她停步。

凝神细听。

只听见。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在暗道中响起。

“你果然——”

“还是走这条路。”

沈绣心头一震。

缓缓抬头。

暗道转角。

站着一名灰衣男子。

面容清瘦。

眉目沉静。

左眼下。

有一道细长旧疤。

那是——

锦事调中。

“留命疤”。

她一眼认出。

“……陆青舟?”

那人轻轻一笑。

“沈头儿。”

“多年不见。”

“你还认得我。”

沈绣看着他。

心中翻涌。

陆青舟。

当年锦事调的副手。

专司暗线联络。

在她“死”后。

便下落不明。

她一直以为。

他已遭清洗。

“你还活着。”

她低声道。

陆青舟点头。

“托你的福。”

“那年你‘死’后。”

“我被人追杀。”

“只好——”

“装死遁走。”

“直到最近——”

“才听说——”

“你回来了。”

沈绣盯着他。

“那几具尸——”

“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陆青舟一怔。

随即摇头。

“不是。”

“我若出手——”

“不会留下这种破绽。”

“我找你——”

“正是为了这事。”

沈绣心头一动。

“你也在查?”

陆青舟点头。

“有人在城中。”

“假借锦事调之名。”

“用粗线杀人。”

“逼我们——”

“现身。”

“我担心——”

“这是个局。”

沈绣冷笑。

“这当然是局。”

“而且——”

“是冲我来的。”

陆青舟沉声道:

“我猜——”

“是沈怀瑾。”

沈绣目光骤冷。

“你有证据?”

陆青舟低声:

“没有实证。”

“但有一条线。”

“城西那几人——”

“最近都和——”

“沈府外院的护卫来往密切。”

沈绣指尖一紧。

果然。

她心中的那个名字。

被陆青舟说了出来。

“他这是——”

“要逼我认下锦事调的身份。”

“好名正言顺——”

“再杀我一次。”

陆青舟点头。

“若你查不出真凶。”

“凤玄姬那边——”

“就会先动手。”

沈绣沉默片刻。

忽然问:

“青舟。”

“你现在——”

“还信锦事调吗?”

陆青舟一愣。

随即郑重点头。

“只要你在。”

“锦事调——”

“就还在。”

沈绣看着他。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低声道:

“那就帮我。”

“把这桩案子——”

“做成——”

“我们想要的样子。”

陆青舟微怔。

“你是说——”

“反用这口锅?”

沈绣点头。

“既然有人要我——”

“当‘线杀’之主。”

“那我就——”

“先替他们——”

“织一张更大的网。”

她抬眼。

眸中寒光如线。

“让真正的人——”

“自己撞进来。”

两人低声商议。

很快定下对策。

由陆青舟暗中。

放出“锦事调复出”的风声。

刻意引那幕后之人。

继续出手。

而沈绣。

则在明面上。

按凤玄姬的要求查案。

一明一暗。

反逼设局者现形。

商定后。

陆青舟忽然问:

“你这次回来——”

“真打算——”

“一个人扛?”

沈绣沉默片刻。

轻声道:

“我不是回来——”

“复锦事调的。”

“我是回来——”

“送一场火。”

陆青舟看着她。

忽然觉得。

眼前这个女人。

比当年更冷。

也更决绝。

“我明白了。”

他郑重道:

“你织火。”

“我给你——”

“送风。”

沈绣微微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

各自转身。

没入暗道两端。

回到绣衣局时。

天已微亮。

沈绣刚入偏房。

便看见一名宦卫等候。

“沈大人。”

“凤公公请你——”

“即刻过去。”

沈绣心中一凛。

知道。

这是——

第一轮试探后的回响。

她随宦卫。

来到正厅。

凤玄姬正坐于高案之后。

手中把玩着。

一根细细的金钢线。

见她进来。

凤玄姬抬眼。

“昨夜——”

“城西有动静。”

“你可——”

“看见了什么?”

沈绣神色不变。

“看见——”

“有人在学锦事调。”

“却学得——”

“不像。”

凤玄姬轻轻一笑。

“那你说——”

“该怎么办?”

沈绣抬头。

直视她。

“放长线。”

“钓大鱼。”

凤玄姬眸光一亮。

“哦?”

沈绣沉声道:

“既然他们——”

“想让锦事调现身。”

“那就——”

“让他们以为——”

“锦事调真的回来了。”

“他们——”

“自然会继续动。”

凤玄姬盯着她。

良久。

忽然大笑。

“好。”

“好一个——”

“放长线。”

她挥手。

“此案——”

“你全权处置。”

“本宫——”

“只看结果。”

沈绣垂首。

“是。”

可她心中。

却清楚。

这一刻。

凤玄姬已将她——

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越像锦事调之主。

将来——

也越容易。

被当成祭品。

风。

是从城南的酒肆里。

先起的。

第二日午后。

“锦事调回来了”的消息。

像是被人随口提起。

却在半日之内。

传遍了半座皇城。

有人说——

城西三具尸。

是锦线封喉。

有人说——

那只留在尸旁的残锦。

少了一只凤眼。

也有人说——

亲眼看见。

一个披斗篷的女人。

在夜里。

像鬼一样消失在巷口。

真真假假。

混在一起。

却足够让该听的人——

都听见。

绣衣局内。

凤玄姬坐在高案之后。

听着内侍禀报。

眉梢微挑。

“城中——”

“已经乱成这样了?”

内侍低声道:

“是。”

“各家权贵府邸。”

“都开始——”

“暗中加派护卫。”

凤玄姬冷笑。

“怕了?”

她看向下首的沈绣。

“这风——”

“是你放的?”

沈绣垂首。

“不是我。”

“是——”

“城里自己——”

“起的。”

凤玄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那你觉得——”

“这风——”

“会吹出什么?”

沈绣抬头。

“吹出——”

“躲在暗处的人。”

凤玄姬轻笑。

“但愿——”

“你能抓得住。”

第三日夜。

城东。

户部侍郎府。

府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惨叫。

待护卫冲出时。

只见一名家丁。

倒在后门石阶上。

喉间。

一线细痕。

血未干。

尸旁。

留着一角——

黑绢残锦。

其上。

少了一只凤眼。

“线杀!”

消息。

在一个时辰内。

传入绣衣局。

凤玄姬立刻召沈绣。

“你放的风——”

“这么快——”

“就应了?”

沈绣面色平静。

“看来——”

“他们坐不住了。”

凤玄姬冷声:

“是你的人?”

沈绣摇头。

“不是。”

凤玄姬盯着她。

“那你说——”

“是谁?”

沈绣沉声:

“是——”

“真想把锦事调——”

“拉出来的人。”

凤玄姬眯眼。

“你倒是——”

“越来越像——”

“一个局主了。”

她挥手。

“去。”

“查。”

“若三日内——”

“还抓不到人。”

“那本宫——”

“就当是——”

“你在杀。”

沈绣垂首。

“是。”

她转身离去。

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她很清楚。

刚才那一刀。

不是陆青舟所为。

也不是锦事调的旧线。

而是——

真正的局手。

开始顺着她放出的风。

下钩了。

而且。

这一次。

对方用的——

是真·锦线。

那残锦。

她只看了一眼描述。

便已确认。

那是锦事调独有的“凤目残角”。

只有——

极少数旧线知道。

这意味着。

对方——

要么是内鬼。

要么——

是抓到了。

当年锦事调留下的东西。

“青舟……”

她心中低声道。

“你们——”

“暴露了?”

夜深。

沈绣再走暗道。

这一次。

她很快见到了陆青舟。

他脸色凝重。

“不是我们。”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沈绣点头。

“我知道。”

“那残锦——”

“是真的。”

陆青舟沉声:

“但不是出自我们手。”

“是当年——”

“你失踪后。”

“被人抄走的那一批。”

沈绣眸光骤冷。

“沈府库房。”

陆青舟点头。

“十有八九。”

沈绣只觉胸口一紧。

那是她和兄长。

一针一线。

积下的底。

也是锦事调最初的信物。

如今。

却被人用来——

栽她的命。

“他们杀的是谁?”

她问。

“户部侍郎府的一个家丁。”

陆青舟低声。

“但真正要吓的——”

“是户部侍郎本人。”

沈绣心头一震。

户部——

正是沈怀瑾近来。

在朝中争权的要害。

她几乎可以确定。

这一步棋。

是冲着——

两个目的来:

一是逼她认下锦事调之主的名号。

二是——

借她的“刀”。

去震慑政敌。

“青舟。”

她沉声道:

“接下来——”

“无论谁被杀。”

“都不是冲我们。”

“是冲沈怀瑾。”

陆青舟看着她。

“你是说——”

“他在用你——”

“替他清路?”

沈绣缓缓点头。

“他一向如此。”

“只不过——”

“这一次。”

“他亲自下场了。”

第二日。

尚书省。

沈怀瑾的书房中。

灯火通明。

他正伏案批阅奏章。

面色平静。

仿佛城中那场风。

与他毫无关系。

一名心腹低声禀道:

“大人。”

“城东那桩——”

“已按您吩咐——”

“办妥。”

沈怀瑾手中笔。

微微一顿。

“绣衣局——”

“什么反应?”

“凤玄姬——”

“已将案子——”

“全权交给沈绣。”

沈怀瑾抬头。

唇角微扬。

“很好。”

“让她——”

“坐稳这个位置。”

心腹迟疑道:

“可是——”

“若她真的——”

“借机坐大……”

沈怀瑾淡淡道:

“她坐得越高。”

“摔下来——”

“就越狠。”

“更何况——”

“她不会坐大。”

心腹不解。

“为何?”

沈怀瑾低声:

“因为——”

“她以为——”

“这是她的局。”

“可她不知道。”

“她只是——”

“我局里——”

“最合手的一根线。”

他说到这里。

目光微沉。

“再放两个名字出去。”

“选——”

“我在朝中的对手。”

“让她——”

“查。”

“让她——”

“看见。”

“她越追——”

“就越会——”

“替我杀。”

心腹心中一寒。

低头应是。

傍晚。

沈绣回到绣衣局。

案头。

已摆上两份新报。

皆是权贵府邸。

皆收到了“残锦威胁”。

凤玄姬看着她。

淡淡道:

“风——”

“已经吹起来了。”

“你准备——”

“怎么收?”

沈绣看着案报。

眼中却无半分慌乱。

她缓缓道:

“既然他们——”

“想让我当刀。”

“那我就——”

“先磨一磨。”

凤玄姬挑眉。

“你要——”

“杀谁?”

沈绣抬头。

“先不杀。”

“先让他们——”

“以为我会杀。”

凤玄姬盯着她。

忽然笑了。

“有意思。”

“那本宫——”

“就看看。”

“你这把刀——”

“能磨到——”

“什么时候。”

沈绣垂首。

心中却冷如寒铁。

她知道。

这场风。

已经不可能再停。

她唯一能做的。

就是在——

真正的火烧到她之前。

先一步——

把线。

绕到——

沈怀瑾的脖子上。

夜雨初歇。

绣衣局正厅。

灯火映着凤玄姬冷艳的侧脸。

她将一封朱漆密函。

推到沈绣面前。

“礼部侍郎——”

“程敬衡。”

“今夜——”

“会死。”

凤玄姬的语气。

不是命令。

更像——

在宣告一个既定的结果。

沈绣展开密函。

只见上面。

已写好“线杀”的方式。

时间。

地点。

甚至连“残锦”的位置。

都已标注清楚。

仿佛——

只等她签名确认。

“这是——”

“尚书令给的?”

沈绣抬头问。

凤玄姬淡淡道:

“是。”

“他说——”

“这是你——”

“坐稳‘锦事调主’的位置。”

“最好的一刀。”

沈绣合上密函。

“他要杀程敬衡。”

凤玄姬点头。

“程敬衡——”

“在朝中——”

“力主削减北疆军费。”

“正挡了——”

“尚书令的路。”

沈绣冷笑。

果然。

这正是沈怀瑾的手笔。

借“锦事调复出”的名头。

除掉政敌。

还能顺势——

把她彻底绑上这条血线。

“我若不杀呢?”

她问。

凤玄姬眯眼。

“那你——”

“就会变成——”

“下一具线杀。”

沈绣沉默。

她很清楚。

这是逼她——

亲手。

踏上无法回头的路。

凤玄姬站起身。

缓缓走到她面前。

低声道:

“沈绣。”

“你以为——”

“你还有选吗?”

“从你回到绣衣局的那一刻。”

“你就已经——”

“在这张网里了。”

沈绣抬头。

直视她。

“我会去。”

凤玄姬露出满意的笑。

“很好。”

“记住——”

“本宫只要——”

“明日天亮前。”

“看到消息。”

沈绣转身离去。

背影挺直。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心中。

像被无数细线绞紧。

夜。

程府外。

高墙深院。

灯火森严。

沈绣伏在暗影中。

看着府中巡逻的护卫。

她没有立刻行动。

而是静静地等。

等一个——

可以“改刀”的时机。

她知道。

若真按沈怀瑾的安排。

今夜。

她只需一线。

程敬衡便会死。

而她——

将成为名正言顺的“血手”。

可她不想。

不想——

再替那个男人。

去杀任何一个人。

哪怕——

这个人。

未必无辜。

她的目光。

落在程府书房的灯火上。

那里。

程敬衡还在伏案。

案上堆满了奏疏。

她记得这个人。

当年。

在朝堂上。

曾力保过。

三百绣工的家属。

虽没能救下性命。

却至少。

让他们的尸骨。

不至暴尸荒野。

“……你不该。”

她在心中低声。

“死在这种局里。”

她缓缓取出。

一枚小巧的香丸。

这是她以御药。

亲手调制的——

“假死香”。

可使人心脉骤缓。

外表如死。

十二个时辰后。

自行苏醒。

她决定——

用这一夜。

把“杀局”——

改成“生局”。

她避开巡逻。

翻入后院。

借屋檐暗影。

无声潜行。

很快。

她摸到书房窗下。

窗内。

程敬衡正在整理文卷。

神色疲惫。

她轻轻弹指。

一枚香丸。

从窗缝射入。

落在烛台旁。

瞬间。

一股几不可察的幽香散开。

程敬衡微微一愣。

抬头嗅了嗅。

“什么味……”

话未说完。

便身形一晃。

扶案倒下。

沈绣等了片刻。

确认他呼吸尚在。

这才推窗而入。

她迅速在他喉间。

用细线轻轻一勒。

留下——

足以误导的“线痕”。

却不伤要害。

再取出一角——

真正的残锦。

放在案旁。

凤眼空缺。

一如传闻。

一切布置妥当。

她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低头。

在程敬衡耳畔。

轻声道:

“活下来。”

“别再——”

“挡他们的路。”

她说完。

转身而去。

消失在夜色中。

天亮时。

程府“惨案”传出。

礼部侍郎。

被“锦线封喉”。

当场身亡。

尸旁。

留有残锦。

消息。

如风卷城。

凤玄姬在绣衣局听报。

冷冷一笑。

“她还是——”

“下了这刀。”

内侍低声道:

“只是——”

“仵作回报。”

“尸身——”

“尚有余温。”

“似乎——”

“死得不久。”

凤玄姬眸光一动。

“余温?”

“什么意思?”

“按理——”

“应是夜半就死。”

凤玄姬沉思片刻。

忽然冷笑。

“有意思。”

“她——”

“在玩花样。”

沈绣回到偏房。

刚坐下。

陆青舟便悄然现身。

“你真杀了?”

沈绣摇头。

“没死。”

“只是——”

“睡一觉。”

陆青舟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可这样——”

“凤玄姬那边——”

“迟早会察觉。”

沈绣低声:

“所以——”

“我要在她察觉前。”

“先逼出——”

“真正要我杀的人。”

她目光微冷。

“沈怀瑾——”

“不会只满足——”

“这一刀。”

果然。

当日下午。

凤玄姬再召沈绣。

她盯着沈绣。

“你这一刀——”

“下得——”

“很巧。”

“尸身余温——”

“骗得过仵作。”

“却骗不过——”

“懂线的人。”

沈绣神色平静。

“公公想说什么?”

凤玄姬缓缓道:

“你没有——”

“真杀。”

沈绣没有否认。

“我下的是——”

“让人以为死了的刀。”

凤玄姬眯眼。

“你胆子——”

“不小。”

沈绣抬头。

直视她。

“我只是——”

“想证明。”

“我能杀——”

“也能——”

“不杀。”

凤玄姬盯了她良久。

忽然笑了。

“沈绣。”

“你这是——”

“在和本宫——”

“讨价还价?”

沈绣低声道:

“我是在告诉公公。”

“若我真想反。”

“这一刀——”

“就会是——”

“你的人头。”

厅内一瞬死寂。

几名宦卫手按刀柄。

凤玄姬却忽然大笑。

“好。”

“好得很。”

她挥手。

“都退下。”

待人散尽。

凤玄姬看着沈绣。

目光幽深。

“你比当年——”

“更狠。”

“也更——”

“危险。”

沈绣垂首。

“那是——”

“被逼出来的。”

凤玄姬缓缓道:

“记住。”

“你能这样——”

“和本宫说话。”

“是因为——”

“你现在——”

“还值得。”

“可若有一日——”

“你不值了。”

“本宫——”

“会亲手——”

“剪断你这根线。”

沈绣低声:

“我明白。”

夜。

沈绣独坐灯下。

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她知道。

今晚这一刀。

虽然暂时——

改了沈怀瑾的局。

可也等于——

在凤玄姬面前。

彻底暴露了:

她不是一把——

只会照命落下的刀。

而是一把——

会挑主人的刀。

这意味着。

从此刻起。

她的每一步。

都将被——

更紧地盯着。

她轻声自语:

“沈怀瑾。”

“你要我——”

“用血铺路。”

“那我就——”

“先用你的路——”

“铺一张网。”

暮色沉沉。

绣衣局正厅。

凤玄姬刚退入内殿。

沈绣尚未离开。

便听宦卫来报:

“沈大人。”

“尚书令——”

“已到。”

那一刻。

沈绣的心。

几乎停了一瞬。

她缓缓站起身。

整理衣袖。

“请。”

殿门开启。

一道修长身影。

逆着残光而入。

青色官服。

玉带束腰。

面容清俊。

眉目如昔。

仿佛岁月未曾在他身上。

留下太多痕迹。

唯有鬓角。

多了几缕白。

沈绣看见他的瞬间。

脑海中闪过的。

却不是今日。

而是当年——

断头台上。

他站在人群之后。

远远看着她。

没有一丝表情。

那一刻。

她才明白。

自己不过是一枚。

可弃的棋。

“……兄长。”

沈绣低声。

这个称呼。

几乎要割裂她的喉咙。

沈怀瑾脚步一顿。

目光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审视一件。

久违的器物。

良久。

他才淡淡一笑。

“沈绣。”

“你果然——”

“没让我失望。”

沈绣抬头。

直视他。

“你也是。”

“依旧——”

“什么都敢用。”

沈怀瑾走到案前。

负手而立。

“你既然能回来。”

“就该知道——”

“我们之间。”

“早就没有——”

“用不用的区别。”

“只有——”

“值不值得。”

沈绣冷笑。

“那我现在——”

“还值吗?”

沈怀瑾看着她。

目光深沉。

“很值。”

“比当年——”

“更值。”

他抬手。

指向案上那角残锦。

“城东那一刀。”

“你下得——”

“很漂亮。”

沈绣指尖一紧。

“你果然——”

“知道我没杀。”

沈怀瑾轻笑。

“你若真杀。”

“就不会——”

“只留这么浅的线痕。”

“你从来——”

“不喜欢浪费命。”

这句话。

像一根刺。

狠狠扎进沈绣心中。

“所以。”

她盯着他。

“你这次来——”

“是要夸我。”

“还是——”

“再送我一把刀?”

沈怀瑾沉默片刻。

忽然道:

“你可知——”

“我为何——”

“一定要你回来?”

沈绣没有答。

沈怀瑾缓缓道:

“因为——”

“只有你。”

“能把这张网——”

“织到——”

“我想要的形状。”

沈绣眼中寒意更盛。

“你还是——”

“把我当线。”

沈怀瑾摇头。

“不是线。”

“是——”

“针。”

“线会断。”

“针——”

“可以换。”

“可你——”

“是唯一——”

“能穿过——”

“这团乱锦的针。”

沈绣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在你眼里。”

“我竟这么——”

“重要。”

她的笑。

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寒意。

“那当年——”

“你为何——”

“要让我死?”

沈怀瑾沉默。

良久。

他低声道:

“那一局。”

“若你不死。”

“我就得死。”

沈绣眸光骤冷。

“所以——”

“你选了我。”

沈怀瑾点头。

“我别无选择。”

沈绣轻声:

“你有。”

“你可以——”

“选不做那个局。”

沈怀瑾抬头。

目光如刀。

“可那样——”

“我们沈家——”

“就活不下去。”

“你我——”

“都活不下去。”

沈绣死死盯着他。

“那现在呢?”

“沈家——”

“活得很好。”

“你——”

“封侯拜相。”

“而我——”

“从死人里——”

“爬出来。”

沈怀瑾看着她。

目光第一次。

微微动摇。

“我知道——”

“你恨我。”

“可你要明白。”

“这条路——”

“不是我一个人——”

“选的。”

沈绣冷笑。

“但刀——”

“是你递的。”

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烛火轻晃。

像是随时会灭。

沈怀瑾忽然换了话题。

“程敬衡。”

“会醒。”

沈绣一震。

“你果然——”

“什么都知道。”

沈怀瑾点头。

“你用的是——”

“假死香。”

“十二个时辰后——”

“心脉自复。”

“可惜——”

“你漏算了一件事。”

沈绣盯着他。

“什么?”

沈怀瑾低声道:

“等他醒来。”

“凤玄姬——”

“会第一个——”

“知道。”

沈绣心头一沉。

沈怀瑾继续:

“到那时。”

“她会问你——”

“为何骗她。”

“你准备——”

“怎么答?”

沈绣沉默。

她知道。

沈怀瑾这是在提醒。

也是在——

逼她。

沈怀瑾看着她。

缓缓道:

“你若想活。”

“就别再——”

“自作主张。”

“按我的路走。”

“我可以——”

“保你。”

沈绣抬头。

“你保我?”

“就像当年——”

“保我上断头台?”

沈怀瑾眸色一暗。

“你非要——”

“把话说到——”

“这一步?”

沈绣低声。

“是你——”

“把我逼到——”

“这一步。”

她走近他。

一步一步。

直到两人。

只隔三步之距。

“沈怀瑾。”

“你这辈子——”

“有没有哪一刻。”

“后悔过——”

“那天没救我?”

沈怀瑾看着她。

目光复杂。

良久。

他轻声道:

“……有。”

沈绣一怔。

沈怀瑾继续:

“可我更后悔——”

“你现在——”

“站在这里。”

“若你当年——”

“真死了。”

“或许——”

“就不用——”

“再走这条路。”

沈绣忽然笑了。

笑得凄厉。

“原来——”

“你后悔的。”

“不是让我死。”

“而是——”

“我没死干净。”

沈怀瑾没有反驳。

只是沉默。

这一刻。

沈绣心中最后一点。

关于“兄长”的影子。

彻底碎裂。

她缓缓道:

“你来找我。”

“不是为了叙旧。”

“说吧。”

“你下一刀——”

“要我杀谁?”

沈怀瑾抬头。

目光重新变得冷静。

“兵部左侍郎——”

“韩崇。”

“此人——”

“暗通北疆旧部。”

“若不除——”

“后患无穷。”

沈绣看着他。

“你要我——”

“继续当你的刀。”

沈怀瑾点头。

“这是——”

“你唯一能活的路。”

沈绣沉默片刻。

忽然道:

“好。”

沈怀瑾一怔。

似乎没想到。

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我杀。”

沈绣看着他。

一字一句。

“但我杀完这一刀。”

“你要——”

“替我做一件事。”

沈怀瑾眯眼。

“什么?”

沈绣低声:

“我要你——”

“把当年——”

“那三百绣工案的——”

“所有名册。”

“亲手——”

“交给我。”

沈怀瑾目光微变。

“你要它——”

“做什么?”

沈绣抬头。

眼中冷光如刃。

“我要——”

“知道。”

“我当年——”

“究竟是——”

“替谁死。”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

沈怀瑾缓缓点头。

“可以。”

“只要你——”

“把韩崇——”

“的人头——”

“放到我案上。”

沈绣垂首。

“成交。”

她转身欲走。

却在门口停下。

没有回头。

只轻声道:

“沈怀瑾。”

“这是你——”

“最后一次——”

“用我。”

说完。

她推门而去。

夜风灌入。

烛火摇曳。

沈怀瑾独立殿中。

良久未动。

心腹从暗处现身。

低声问:

“大人。”

“她可信?”

沈怀瑾缓缓道:

“她会来。”

“因为——”

“她比任何人——”

“都想知道。”

“当年那一刀。”

“究竟——”

“是谁递的。”

他抬眼。

眸中寒光深藏。

“而我——”

“会在她——”

“知道真相之前。”

“再用她——”

“最后一次。”

夜。

雨又落下。

绣衣局偏房内。

沈绣独坐灯下。

案上。

摊着韩崇的密档。

兵部左侍郎。

表面清廉。

暗中却与北疆旧部。

频繁往来。

这是沈怀瑾给她的——

“必杀之人”。

可沈绣心里很清楚。

这不只是杀政敌。

这是——

沈怀瑾在借她。

清掉一个知道得太多的人。

她合上密档。

轻声自语:

“你让我杀。”

“那我就——”

“用你的刀——”

“先割一条缝。”

她转身。

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小木盒。

盒中。

放着三样东西:

假死香。

金钢线。

还有——

一枚小小的黑玉符。

那是锦事调。

真正的“调符”。

她低声唤道:

“青舟。”

陆青舟很快现身。

“你要动韩崇?”

沈绣点头。

“是。”

“但不是——”

“按他们想要的方式。”

陆青舟沉声:

“你要——”

“假杀?”

沈绣摇头。

“这一次——”

“要真动血。”

陆青舟一震。

“那你——”

沈绣看着他。

“不是杀韩崇。”

“是杀——”

“他背后的那只手。”

陆青舟一愣。

“你是说——”

沈绣低声:

“沈怀瑾。”

陆青舟倒吸一口冷气。

“可你若真杀他——”

“凤玄姬——”

“绝不会放过你。”

沈绣摇头。

“现在——”

“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但我要让他——”

“以为——”

“我已经——”

“站到他那一边。”

“等他把名册——”

“交出来。”

“我再——”

“翻局。”

陆青舟沉默片刻。

缓缓点头。

“你要我——”

“做什么?”

沈绣将黑玉符递给他。

“今夜。”

“把锦事调——”

“所有能动的旧线。”

“都调到——”

“韩府外。”

“让凤玄姬的人——”

“看得见。”

陆青舟接过。

“你要——”

“演一场真复出。”

沈绣点头。

“我要他们——”

“都相信。”

“锦事调——”

“已归我手。”

另一边。

绣衣局内殿。

凤玄姬端坐高位。

听着内侍回报。

“程敬衡——”

“已在今夜——”

“醒转。”

凤玄姬指尖一顿。

“果然。”

她冷笑。

“她还是——”

“玩了假死。”

她抬眼。

“去。”

“把沈绣——”

“叫来。”

内侍迟疑。

“沈大人——”

“今夜——”

“已出局。”

凤玄姬眯眼。

“出局?”

“去哪?”

“韩府方向。”

凤玄姬忽然笑了。

笑意却冰冷。

“好。”

“这是——”

“她给本宫的——”

“答案。”

她站起身。

披上外袍。

“传令。”

“所有暗卫——”

“随本宫——”

“去看一场——”

“锦事调的戏。”

夜更深。

韩府外。

高墙下。

暗影重重。

数道身影。

悄然汇聚。

锦事调的旧线。

按沈绣之令。

全部到位。

他们看着沈绣。

眼中皆有震动。

“沈头儿——”

“真的是你……”

沈绣点头。

“今夜。”

“我们只做一件事。”

“让所有人——”

“都看见。”

“锦事调——”

“回来了。”

她抬眼。

望向韩府高墙。

“记住。”

“除非我下令。”

“谁也——”

“不许杀。”

众人齐声应诺。

“是!”

她深吸一口气。

抬手。

“入。”

他们翻墙而入。

几乎同时。

绣衣局暗卫。

也已悄然逼近。

凤玄姬立在暗处。

冷眼旁观。

她要亲眼看看。

沈绣——

会怎么走这一步。

韩府内。

灯火尚亮。

韩崇正在书房中。

与一名黑衣人密谈。

那人背影佝偻。

声音压得极低。

“尚书令——”

“已催得紧。”

“这批名册——”

“再不处理。”

“你我——”

“都难脱身。”

韩崇神色焦躁。

“我已按他说的——”

“烧了一半。”

“可剩下的——”

“我总觉得——”

“留着更安全。”

那黑衣人冷笑。

“你以为——”

“他会让你——”

“活着留?”

韩崇一震。

“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

窗外。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

“嗖——”

金钢线破窗而入。

瞬间缠上那黑衣人的喉。

“噗——”

血溅案上。

那人连声都没出。

便倒地身亡。

韩崇骇然起身。

“谁?!”

沈绣从暗影中走出。

冷冷道:

“锦事调。”

韩崇面色大变。

“你……你是沈绣?!”

沈绣看着他。

“你认识我?”

韩崇苦笑。

“沈怀瑾——”

“早就说过。”

“若你不死——”

“终有一日——”

“会回来。”

沈绣心头一震。

“原来——”

“你也在他的局里。”

她走近。

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他是谁?”

韩崇低声:

“沈怀瑾的——”

“心腹。”

“专司——”

“处理那些——”

“不能见光的东西。”

沈绣目光骤冷。

她明白了。

沈怀瑾这是——

借她的手。

顺便灭口。

“你还有什么——”

“要说的?”

韩崇苦笑。

“我只想问——”

“你真会杀我吗?”

沈绣沉默片刻。

忽然道:

“我不杀你。”

韩崇一怔。

“可你要——”

“把你手里——”

“关于北疆——”

“和绣工案的——”

“所有东西。”

“都交给我。”

韩崇神色剧变。

“你……你怎么知道?”

沈绣冷声:

“因为——”

“那是他——”

“用来要你命的。”

韩崇沉默良久。

终于颓然点头。

“好。”

“我给。”

屋外。

凤玄姬站在暗影中。

看着这一幕。

眸光微闪。

“她果然——”

“没有直接杀。”

她冷笑。

“但她以为——”

“这样——”

“就能逃过本宫的眼?”

她抬手。

暗卫立刻包抄。

就在沈绣取过卷册之时。

屋外忽然火把亮起。

“绣衣局办案!”

“所有人——”

“不许动!”

凤玄姬的声音。

从门外响起。

冷艳而威压。

“沈绣。”

“你这场戏——”

“本宫看够了。”

沈绣心头一沉。

她知道。

最关键的一刻——

到了。

她缓缓起身。

转身走出书房。

看见凤玄姬。

立在雨中。

凤目如霜。

“公公——”

“亲自来看戏?”

凤玄姬冷笑。

“你以为——”

“本宫会让你——”

“一个人——”

“演到最后?”

她抬手。

“程敬衡未死。”

“你可知罪?”

沈绣沉声:

“知。”

“但我——”

“也给了公公——”

“想要的。”

她指向身后。

“锦事调——”

“已现身。”

“城中权贵——”

“已信我为主。”

凤玄姬盯着她。

“所以——”

“你觉得——”

“本宫会因为——”

“你有用。”

“就饶你?”

沈绣抬头。

直视她。

“公公不会。”

“但公公——”

“也不会现在杀我。”

凤玄姬眯眼。

“为何?”

沈绣低声:

“因为——”

“尚书令——”

“还没拿到——”

“他要的东西。”

凤玄姬心中一震。

她瞬间明白。

沈绣这是在——

拿沈怀瑾做筹码。

她冷笑。

“你倒是——”

“学得快。”

沈绣继续:

“今夜——”

“韩府之事。”

“所有人——”

“都会以为。”

“是锦事调——”

“出手。”

“可真正死的——”

“只有——”

“沈怀瑾的心腹。”

“他明日——”

“必会来找我。”

“那时——”

“公公若想——”

“再收我的命。”

“也不迟。”

凤玄姬盯着她。

良久。

忽然笑了。

“好。”

“本宫就——”

“再给你——”

“一次。”

“但记住。”

“这是——”

“最后一次。”

她挥手。

“收队。”

暗卫退下。

凤玄姬走到沈绣面前。

低声道:

“沈绣。”

“你现在——”

“走的每一步。”

“都在往——”

“祭坛上去。”

沈绣轻声:

“我知道。”

“可我若不去——”

“就永远——”

“走不出。”

凤玄姬看着她。

目光复杂。

“你比你兄长——”

“更疯。”

说完。

转身离去。

雨夜中。

沈绣站在原地。

手中。

紧紧攥着韩崇交出的卷册。

她知道。

这里面——

很可能就有:

当年三百绣工的真名。

也有——

北疆真正的线索。

她低声道:

“沈怀瑾。”

“你要的刀。”

“我已经——”

“替你挥了。”

“现在——”

“轮到你——”

“把名册——”

“交出来。”

夜风卷雨。

火把渐熄。

这一夜。

城中所有人都将知道:

锦事调之主。

已然归位。

可只有沈绣自己知道。

她真正织下的。

不是杀网。

而是——

一张。

专为沈怀瑾准备的。

反噬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