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云锦阁经营惨淡，即将闭店那年，我拒绝入赘柳家。
所有人都说我忘恩负义，可我并不在意。 只因上一世我和柳轻烟成婚后，我将她和整个云锦阁扛在肩上，耗尽心血，将一间濒临倒闭的民间绣坊，变成了名动天下、专供皇室的云锦第一家。 她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便婉拒了所有官家送来的女奴，即使要因此让出更多的营收。 我以为，我能与她白头偕老，一世安稳。 谁知在我们成婚三十年的宗族大典上，她当着所有宗亲和宾客的面，说要将顾云帆的名字写进族谱，取代我的位置。 我气得浑身颤抖。 质疑，争论，恳求，都无济于事。 为让我死心，她拿出泛黄的画稿，说我赖以成名的丹霞锦织法，灵感全都来自顾云帆。 还说我窃取了顾云帆的天赋，偷走了他的人生。 我抚养了十五年的儿子，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卑鄙无耻的窃贼。 我望着满堂宾客鄙夷的目光，心口一阵绞痛，栽倒在大典之上。 再睁眼，我回到了柳家决定继承人的那一天。 柳老爷子端坐于宗祠正堂，神色肃穆。 “轻烟，你已及笄，该做个决断了。” “告诉爹，知砚和云帆，你究竟属意何人？” 柳夫人端着参茶，笑意盈盈：“这还用问，我们轻烟从小就和知砚最亲近。” 1、 无论织造技艺还是为人处世，我都远非顾云帆能比。 整个柳家都心知肚明，我这个云锦阁大总管和柳家女婿的身份，是早已内定的结果。 但这一世，柳轻烟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我。 我瞬间了然，她也回来了。 既然你对顾云帆的执念深到可以跨越生死。 那我便成全你的心意。 我从太师椅上站起，对着满堂长辈开口： “柳伯父，柳伯母。” “我沈知砚才疏学浅，德行有亏，实在配不上轻烟，更担不起云锦阁的重任。” “顾云帆公子画技超群，心思灵巧，比我更适合执掌云锦阁。” 柳轻烟的脸瞬间煞白。 她一言不发，撞倒了身侧的屏风，转身冲出了宗祠。 我明白她要去哪里，此时此刻，顾云帆正在织房里逞能，试图织造月影纱，那场意外会让他废掉一双手。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前世近三十年的夫妻情分，终究抵不过她心中的白月光。 “知砚，你疯了！说的什么浑话！” 柳老爷子的声音里淬满了怒火，手边的茶盏失手落地。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这位曾手把手教我辨认丝线的长辈，此刻眼中满是痛惜与不解。 我语气淡漠： “柳伯父，轻烟心中另有其人，我不能夺人所爱。” 柳老爷子和柳夫人面面相觑。 可想到女儿方才决绝离去的背影，再多的斥责也堵在了喉咙里。 我默默走回自己的居所，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个装着织锦图谱的紫檀木匣。 第二天一早，柳家的管事宣告了一个消息。 关于柳家小姐柳轻烟与顾氏公子顾云帆订婚的决定。 喜帖传遍了全城，据说那画像上，柳轻烟依偎在顾云帆身旁，笑靥如花。 我将紫檀木匣放进行囊，脸上没有波澜。 临近午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我立在窗前，看到柳轻烟亲昵地挽着顾云帆的臂弯，满面春风地走进了织云堂。 不多时，织云堂内就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爹！您答应过的，谁做女婿，谁就主持丹霞锦的复原！” “现在凭什么还让沈知砚占着主织的位置？” 柳老爷子压着火气解释： “轻烟，丹霞锦的所有染料配比和织机调试都是知砚在负责，临阵换帅会出大事的！” “我不管！” 柳轻烟厉声打断他。 “我已经想清楚了，云帆的画意才是丹霞锦的重要所在！爹，您难道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您女儿的眼光吗？” 为皇后寿辰织造丹霞锦，是云锦阁摆脱困境，重获圣心的唯一机会。 上一世，我主导了此事，通过改良一道失传的染色工序，让丹霞锦名震京城，奠定了云锦阁此后三十年的荣光。 也让我这个大总管，成了名副其实的掌权人。 柳轻烟对此，一清二楚。 几息之后，我被叫进了织云堂。 柳老爷子坐在主位上，面色疲惫。 “知砚，有件事……伯父对不住你。” “柳伯父，您不必说了。” 我声音平淡如水。 “我都明白。” 柳老爷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 他将我视如己出，培养了十五年。 但今日之局，一边是执拗的亲生女儿，一边是他器重的弟子，他终究是选了血脉。 我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了那本我熬了无数个日夜才绘成的织造图谱，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图谱里是全部的织造工艺和染料配方，最后一页的关键步骤，轻烟也知道。” 这本图谱从我进柳家的第一天起就跟着我，上面记录了我所有的心血。 前世，直到我闭眼那天，它都锁在我的密室里。 看着我平静无波的脸，柳老爷子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一揖： “柳伯父，十五年的养育栽培之恩，知砚此生不忘。” 这时，柳轻烟和顾云帆走了进来。 “爹，他同意了？” 她看也未看我一眼，径直走向柳老爷子。 柳老爷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将图谱推到她面前： “知砚……他都交出来了。” 柳轻烟还没来得及伸手，旁边的顾云帆已经一把将图谱抓在手里，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 “等一下。” 我突然出声，柳轻烟立刻蹙眉： “沈知砚，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袖袋里，又掏出一张单独折叠的纸笺。 “这是丹霞锦所用固色剂的最终配方，是我昨夜才试出来的，还未来得及录入图谱。” 柳轻烟接过纸笺，盯着上面几个陌生的药材名，眉头紧锁。 “这药方若有半分差池，整匹丹霞锦就会在日照下褪色成一块废布，不仅是千两黄金的损失，欺君之罪，整个柳家都担待不起。” 我语调淡然。 “以顾公子的才情，解决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顾云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恢复了傲慢。 他冷哼一声：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这点丹青之外的俗务，我回去琢磨琢磨便是了。” 我没再说话。 顾云帆不过是个连蚕丝品级都分不清的画师，对织染之道更是一窍不通。 2、 “你可以走了。” 柳轻烟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往后，云锦阁与你沈知砚，再无半分干系。” 我刚欲转身，顾云帆却忽然拦住了我： “且慢！” “既然沈总管已经不是总管了，那便不算柳家的人了吧？” “按照规矩，他这一身的穿戴用度，皆是云锦阁所赐，如今要走，是否该将不属于他的东西，物归原主？” “轻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转过身，不去看顾云帆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只看着柳轻烟。 “这也是你的意思？” 她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避开了我的目光。 柳老爷子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云帆： “混账！知砚在柳家十五年，就算不做女婿，也是我半个儿子！” “爹！” 柳轻烟终于开口，却不是为我辩解。 “云帆说得对，既然要走，就该干干净净，免得日后藕断丝连。”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柳伯父，既然这是轻烟的决定，我领受。” “不过要把账算清楚，那我也得说几句。” “我十五岁进柳家，跟着您学艺，到今天，整整十五载。” 顾云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入门第一年，我复原了失传的游龙针法，让云锦阁的贡品织锦，在江南织造大会上夺魁。” “第五年，我远赴南疆，从瘴气之地带回七彩蝶的鳞翅，解决了金线易断的难题。” “第十年，为寻能染出天青色的雪山矿石……” 我一件件，一桩桩地数着。 每说出一件，柳老爷子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所有这些加起来，十五年间，我为云锦阁带回的声名与财富，足够在京城再开十间云锦阁。” 柳轻烟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她当然清楚这些事背后，是我多少次九死一生。 “柳家养我十五年，我为云锦阁拼了十五年命。” “我流过的血汗，足以抵清柳伯父柳伯母的养育之恩。” 我用指尖蘸了些许冷茶，在桌上重重划下一道水痕。 “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顾云帆突然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说得倒是清白，你这身袍子，这块玉佩，哪样是你自己的？” 他几步上前，粗鲁地扯住我的衣襟。 “这身流云锦袍，是云锦阁大总管才能穿的吧？” 他一把拽下我腰间的玉佩，在手里抛了抛。 “啧啧，这块暖玉，得值百金吧？你一个穷小子买得起？” 又指着我脚上那双千层底的锦鞋。 “还有你骑的那匹大宛马，也是柳家为你置办的吧？” “所有这些，哪样不是柳家的？” 我任由他拉扯，目光始终凝在柳轻烟的脸上。 她却仍旧一言不发。 “轻烟。” 我忍不住问： “当年在莲池边，你亲手与我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忘了吗？” 最终，她吐出了三个字。 “不记得。” 我本以为重来一世，这颗心早已坚如磐石。 不曾想此刻，依旧被这三个字刺得千疮百孔。 我强行压下心口的痛楚，开始解腰间的玉佩。 “知砚！” 柳老爷子猛地站起身。 “你别这样！” “柳伯父。” 我打断他，将玉佩放在桌上。 “规矩，就是规矩。” 特制的流云锦袍，脚上的千层底锦鞋。 我一件件脱下，整齐地叠放在地上。 最后连袜子也脱了，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脚底被庭院里铺路的碎瓷片扎得钻心刺骨。 顾云帆的脸上挂着笑意。 当我开始解开最后一件里衣的盘扣时，柳老爷子终于冲了过来，挡在我身前。 “够了！” “沈知砚，给我住手！” 我平静地将里衣重新扣好。 “从今往后，我只是我。” “我叫沈知砚，不再是柳家的弟子。” 我拎着我的布包行囊，走出织云堂时，外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绣坊的管事正在高声宣布我被除名的消息。 织工们的目光，宛若一把把刀子，刮在我的身上。 “看，就是他，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听说他还想霸占着大总管的位置不放呢，真是恬不知耻！” “老爷白养了他十五年，真是养了条喂不熟的狗！” 我光着上身，赤着脚，一步步穿过人群。 刚走出绣坊大门，一架由四匹白马拉着的宝辇，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清冷高贵的脸。 “是沈知砚，沈师傅吗？” “我叫晚晴，奉长公主之命而来。” “殿下久慕先生才名，想请您入府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