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17:11:01

那半个玉佩在林晚晴掌心静静躺着,缺口处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力掰断的。

与她怀中那半块母亲遗物——严丝合缝。

她握着这半块玉佩,手在抖。

冷宫的梧桐树下,那个蒙面人递给她玉佩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不止这个。三日后,子时,老地方见。”

说完便消失在夜色里,快得像一道鬼影。

林晚晴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打湿了衣襟,才慢慢走回尚食局。

母亲。

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母亲去世那年,她才十二岁。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温柔地笑着,教她认药,教她写字,教她女孩子该有的礼仪。

但母亲从不说自己的过去,不说娘家的事,不说为什么她一个医女,会有那样好的教养和医术。

现在她知道了。

母亲曾是晋王府的医女。知道晋王妃假孕的秘密,带走了证据,然后嫁给了父亲。

而那证据——太后说,是假孕的方子和书信。

这些证据如今在哪儿?母亲留给她的,除了那半块玉佩,还有什么?

林晚晴躺在厢房的床上,睁着眼到天亮。

接下来的三天,她照常当差。配药,送膳,给安贵妃针灸。

一切如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绷得有多紧。

第三天夜里,子时。

冷宫在皇宫最西北角,常年无人居住,荒草丛生。

林晚晴到时,那人已经在树下等了。

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很亮,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来了。”声音低沉,是个女子。

林晚晴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递还给她。

蒙面人没接,反而从袖中又取出一样东西——是个油纸包,很小,叠得整整齐齐。

“这个给你。”她说,“是你母亲留下的。”

林晚晴接过,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折成四折。

她小心展开,借着月光看——

是一张药方。

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方子很寻常:当归、川芎、白芍、熟地……是副安胎药的底方。但底下有一行小字:

“此方服后,脉象如孕,三月后自消。若加附子二分,可延至五月。”

假孕方。

林晚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蒙面人看着她:“你母亲当年,就是用这张方子,帮晋王妃伪装怀孕。后来晋王妃假戏真做,真的有了身孕,但胎儿不稳,才让你父亲去保胎。”

她顿了顿:“可你父亲诊脉时发现,晋王妃的脉象……不像初孕。”

林晚晴猛地抬头。

“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蒙面人眼神复杂,“晋王妃当年,可能根本不是第一次怀孕。或者说……她怀的,可能不是晋王的孩子。”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林晚晴耳中嗡嗡作响。

“晋王知道吗?”蒙面人自问自答,“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需要一个嫡子,需要继承人。所以哪怕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认了。”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可你父亲太耿直。他保住了那个胎,却也发现了秘密。所以他必须死。”

林晚晴握着那张药方,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这方子你收好。”蒙面人说,“还有半块玉佩,你也留着。这些都是证据——证明晋王妃假孕,证明晋王为了掩盖真相,不惜杀人灭口。”

她转身要走,林晚晴拉住她的衣袖。

蒙面人回头。

林晚晴用口型问:你是谁?

蒙面人沉默片刻,才说:“我是你母亲的故人。”她拉下面纱一角——只一瞬,但林晚晴看清了。

“秦嬷嬷?”林晚晴嘶哑地吐出三个字。

浣衣局那个给她半个饽饽的老宫女,尚食局那个沉默寡言的秦嬷嬷——竟然是母亲的故人。

“我本名秦素婉,和你母亲是同乡。”秦嬷嬷重新蒙上面纱,“当年我们一起进的晋王府,她做医女,我做绣娘。后来她离开,我留下来,成了王妃的心腹。”

她声音很低,透着疲惫:“可我知道得太多了。王妃假孕的事,世子身世的秘密,还有你父亲被灭口的真相……

我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所以王妃死后,我主动请求离府,进了宫。”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林晚晴用口型问。

“因为时候到了。”秦嬷嬷看着她,“晋王已经对你起疑了。长春宫那事,你以为真是安贵妃要陷害你?不,是晋王府借她的手,试探你。”

林晚晴后背发凉。

“他们想知道,你知道多少,你父亲留给你多少。”秦嬷嬷说,“所以你必须反击。用这些证据,把晋王拉下来。”

她握住林晚晴的手:“但你一个人不够。你需要盟友。”

“苏贵人?”林晚晴用口型问。

秦嬷嬷点头:“她父亲苏震北,是朝中唯一敢和晋王正面抗衡的人。她兄长苏云翼的死,也和晋王有关。你们目标一致,可以联手。”

她顿了顿:“但记住,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在这宫里,能信的只有自己。”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没入夜色。

林晚晴站在原地,握着那张药方和半块玉佩,久久没有动弹。

月光清冷,梧桐叶沙沙作响。

母亲的脸在记忆里模糊又清晰。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原来背负着这样的秘密,在这样的险境里,为她留下了生机。

可她该怎么做?

把药方交给皇帝?可皇帝会信吗?一张陈年旧方,能证明什么?

把玉佩给苏云裳?可苏云裳真的能完全信任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夜起,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回到尚食局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春杏睡得正熟,林晚晴轻手轻脚地上床,却毫无睡意。

她取出那张药方,就着晨光细看。

母亲的笔迹,她认得。方子上的药材配伍,她也看得懂。

确实是制造假孕脉象的方子,而且用药巧妙,若非精通医理之人,很难察觉异常。

可这方子,真的能扳倒晋王吗?

晋王大可以说,这是母亲伪造的,是为了陷害晋王妃。

甚至可以说,是林仲修为了脱罪,留下的伪证。

她需要更多。

把药方和玉佩藏好,林晚晴起身梳洗。今日还要当差,还要面对那些明枪暗箭。

早饭后,孙嬷嬷叫她去药房。

“安贵妃又传话了。”孙嬷嬷神色凝重,“这次不是头疼,是……月事不调。”

林晚晴一愣。

“点名要你去。”孙嬷嬷看着她,“阿晴,安贵妃这病,可不好治。治好了,未必有功;治不好,必有过。你想清楚。”

林晚晴明白孙嬷嬷的意思。妇科病症最是私密,也最容易惹是非。

尤其安贵妃如今圣眷正浓,若在她诊治期间出了什么问题……

可她没有选择。

她点头。

孙嬷嬷叹了口气:“那就去吧。记住,少说话,多做事。方子开得保守些,宁可无效,不可出错。”

林晚晴记下了。

到了长春宫,安贵妃在内室见她。这次她没躺贵妃榻,而是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自照。

“你来了。”她从镜子里看着林晚晴,“本宫这病,你能治吗?”

林晚晴行礼,比划着要先诊脉。

安贵妃伸出手。林晚晴三指搭在她腕上,凝神细察。

脉象细数,阴血亏虚。确实是月事不调的脉象,但……

她抬起眼,看向安贵妃的脸。面色虽施了脂粉,但眼下有淡淡青影,唇色也偏淡。

“如何?”安贵妃问。

林晚晴在纸上写:贵妃娘娘可是月事延期,量少色淡,伴有腰酸乏力?

安贵妃点头:“正是。”

林晚晴继续写:此乃气血两虚,肾精不足之症。

需温补气血,滋肾填精。但用药需谨慎,恐与娘娘平日服用的补药相冲。

“你倒仔细。”安贵妃笑了笑,“本宫平日确实服用些补药,是张院判开的。”

张继良。

林晚晴心下一紧。她写:可否让奴婢看看方子?

安贵妃示意曹姑姑。曹姑姑取来一张药方,递给林晚晴。

方子很常规: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确实是补气血的方子。

但林晚晴注意到,其中有一味药——鹿茸。

鹿茸大补,但性热。安贵妃本就阴虚火旺,再用鹿茸,岂不是火上浇油?

她写:此方中鹿茸一味,恐与娘娘体质不合。久服恐生内热,反伤阴血。

安贵妃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张院判开错了方子?”

林晚晴摇头,写:医者用药,因人而异。或许张院判不知娘娘详细脉象。

这话说得委婉,但安贵妃听懂了。她沉默片刻,才说:“那你开个方子吧。”

林晚晴提笔,开了个温和的方子:四物汤打底,加枸杞、女贞子滋肾阴,去掉了鹿茸,改加阿胶养血。

写完,她双手呈上。

安贵妃看了,点点头:“就按这个来。”她顿了顿,“往后本宫的调理,就交给你了。每月初一、十五,你来请脉。”

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莫大的风险。

林晚晴行礼谢过。

走出长春宫时,曹姑姑送她到门口,忽然低声说:“娘娘最近睡得不好,夜里常惊醒。你可有安神的法子?”

林晚晴想了想,写:可佩香囊,内填合欢花、远志、酸枣仁。

“好。”曹姑姑点头,“你配好了送来。”

回到尚食局,林晚晴配好香囊,让春杏送去长春宫。

自己则坐在药房里,对着那张从安贵妃那里抄来的、张继良开的方子,陷入沉思。

鹿茸。

这味药用得蹊跷。

张继良是院判,医术不差,不可能看不出安贵妃阴虚的体质。那他为什么还要用鹿茸?

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她想起太后的话:晋王势大,连哀家都要让他三分。

也想起皇帝的话:晋王必须死。

张继良是晋王的人。他给安贵妃开不对症的方子,是想干什么?让安贵妃身体受损,失去圣宠?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林晚晴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好像,无意间卷入了另一场漩涡。

一场后宫里,无声的战争。

而她,已经无法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