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朕连设厂自造枪械，以求强兵自立，他们都要‘暂缓’！这大清，究竟还是不是爱新觉罗的大清？！”他压低声音，对着侍立一旁的帝党中坚、珍妃之兄志锐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志锐面色同样凝重如铁，躬身低语：“皇上息怒。荣禄、刚毅等人把持枢垣，党羽遍布六部九卿及直隶各地。其根基之深，尤在京营八旗、绿营以及户部银库。眼下实不宜与之彻底撕破脸皮，需徐图之”
“徐图？朕何尝不知要徐图？”光绪帝烦躁地打断他，望着窗外被宫墙分割的四角天空，“可时间！时间不等人啊！倭人在朝鲜步步紧逼，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朝廷却还在为这些蠹虫掣肘，空耗国力！朕心何安？！”他猛地回身，眼中布满血丝，“李鸿章那边，可有新的消息？北洋的整顿，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就在这紫禁城内权力拉锯、僵持不下的令人窒息的时刻，天津直隶总督署内，一场关乎国运的密报，正被悄然送达。
天津，直隶总督行馆。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初春的寒意。李鸿章身着常服，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相较于紫禁城里的波诡云谲，他这里的气氛显得沉静许多，但这沉静之下，却涌动着更为务实、也更为紧迫的暗流。
脚步声响起，幕僚引领着风尘仆仆的张佩纶快步走入。
“岳父大人！”张佩纶顾不上满身疲惫，躬身行礼，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憔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
李鸿章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昔，示意左右屏退。“幼樵，辛苦了。坐下说话。”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侍从立刻奉上热茶。
张佩纶谢座，也顾不上喝茶，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而又清晰地禀报：
“幸不辱命！此去欧西，辗转德、美两国，多方斡旋，终有所获！”
“其一，德国方面，经过反复磋商，已基本应允向我方出售足以装备三个整镇的新式陆军军械，包括毛瑟1871年式步枪（此时更先进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德国刚列装不久，对外出售限制较多，但71式仍优于清军大部分装备）、克虏伯行营炮及配套弹药。此外，关于北洋水师，德方已原则上同意，派遣技术工匠来华，为‘定远’、‘镇远’二舰加装中型速射炮（如105mm或150mm级别），并对两舰主炮（305mm克虏伯重炮）的供弹、瞄准机构进行针对性改进，以提升射速与精度。德皇威廉二世对此事似有默许，其国内军火商受利益驱动，态度颇为积极。最重要的是，他们答应，一旦合约签订，将动用最快船运，优先向我们提供一批他们库存的新型高爆弹药，以替换我军舰上部分效能不佳的旧式穿甲弹与榴弹。”
李鸿章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微微颔首。速射炮和高效能弹药，这正是目前北洋水师面对日本联合舰队那些如狼似虎的新式巡洋舰时，最为致命的短板。德国人的松口，无疑是雪中送炭。而且，德国人似乎发现了英国快速武装日本的企图，而在山东，德国人的利益并不小。
李鸿章陷入沉思，如果在列强中间做点文章，联合德国美国制衡英国，想必两国是乐见其成的。
张佩纶继续道：“其二，美国方面，除了愿意提供部分军火外，其驻华公使田贝私下传达了一个意向，美国远东舰队司令、海军上将乔治·杜威，希望在合适的时机，与岳父大人您进行一次非正式会晤。据田贝暗示，美方对远东局势，尤其是日本近年来的扩张势头，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关切’，或有意与我在某些领域进行协调。”
“杜威？”李鸿章眼中精光一闪。美国这个新兴的工业强国，其态度在列强中向来有些特异，既参与瓜分，又时而高唱“门户开放”。在这个敏感时刻，其海军将领寻求与自己会面，其背后深意，值得玩味。“此事需谨慎安排，容后再议。你接着说。”
“是。”张佩纶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其三，岳父，此次采购所费甚巨。‘轮船招商局’与‘开平矿务局’所能挪腾、筹措之款项，在此次交易预付定金及后续安排之后，已近告罄。后续改装舰船、招募训练新军之费用，尚无着落。”
李鸿章眉头微蹙，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依靠“挪用”企业内部资金，终究是杯水车薪，且非长久之计。国家的财源被荣禄等人把持，这才是扼住他咽喉的真正枷锁。
张佩纶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伤感：“其四是来自安徽的消息。省三兄托人带来口信，他病体沉疴，恐不久于人世。他言道，昔日淮军旧谊，铭感五内，他麾下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弟兄，皆是国家干城，不忍其散于草莽，或为他人所制，故愿将铭军一万二千余将士，尽数托付于岳父您，望您善用之，以御外侮，保国安民”
听到刘铭传的名字和托付，李鸿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伤感与动容。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叹道：“省三是真正知兵、能战之人，当年在台湾，抗法保台，厥功至伟！可惜啊，朝廷…唉！”他摇了摇头，将那份悲凉与无奈压下。刘铭传在淮系将领中能力出众，且颇有远见，他的托付，不仅是一支兵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对国家未来的期盼。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很快，李鸿章重新抬起头，那双老迈却依旧睿智的眼睛里，伤感已被决断取代。他必须将这些宝贵的资源，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幼樵，你此行功莫大焉！”他先是肯定了张佩纶的成果，随即开始下达一连串指令，语速快而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