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沈明远和周雅琴。
沈砚清的身体瞬间僵住。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明远的眼睛扫过院子里的景象,最后死死盯住自己的儿子。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砚清的心跳上。
啪!
一声脆响,清脆又响亮。
沈明远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沈砚清脸上。
沈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砚清的鼻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这个孽子!我们沈家三代书香,百年基业,何时出过你这样没有骨气的东西!为了苟活,竟然......竟然给人当倒插门!还瞒着我们这个当父母的!我们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倒插门”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沈砚清的心里。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言不发,仿佛默认了这桩罪名。
周雅琴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冲上来,捶打着儿子,哭声凄厉:“砚清,我的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娘知道你苦,可再苦,也不能没了骨头啊!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跟这种......这种粗野的乡下女人搅合在一起,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吗?忘了我们沈家的门风了吗?我宁愿你冻死、饿死在北山,也比看你这样自甘堕落,像个没脊梁的奴才一样活着强啊!”
她的话比巴掌还伤人,一句句都在诛心。
沈砚清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线,身体僵硬得像一尊冰雕。
“亲家,有话好好说,干啥动手呢?”
一个沉稳却又带着不容置喙力度的声音响起。
关山月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像一堵肉山,稳稳地挡在了沈砚清面前,将他完全护在身后。
沈明远怒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胖嘟嘟的女人,厉声道:“我们教训自己的儿子,与你何干?滚开!”
关山月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明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一笔生意:“以前是你们的儿子,现在,他是我关山月的丈夫。”
“我的人,是打是骂,都得我说了算。别人,没这个资格。”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哪是媳妇,这分明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不,是护着自己领地的母老虎!
周雅琴被她这番强横的言论气得差点晕过去,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个女人!毫无教养!蛮不讲理!你把他当什么了?当你们家买来的牲口吗?”
“我当他是我男人。”关山月终于正眼看向周雅琴,眼神锐利如刀,“我让他有热饭吃,有暖炕睡,有人欺负他我能第一个站出来。你们呢?你们的‘风骨’和‘门风’,能让他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天里,身上多一件棉衣,还是碗里多一块肉?”
她的话不响,却字字千钧,直接砸在沈家二老最痛的地方。他们什么也给不了,除了屈辱和责骂。
“你......强词夺理!”沈明远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被一个乡下女人当众教训。他转向儿子,试图重新夺回主导权,“砚清,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选的好媳妇!她是在作践你,是在羞辱我们沈家!你难道就心甘情愿被她这么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吗?!”
所有人都看向沈砚清,等着他的反应。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沉默了许久的沈砚清终于动了。
“爸,妈......”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无力,“儿子不孝,没有提前告知,让你们......受惊了。”
这句服软的话非但没有让沈明远息怒,反而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他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受惊?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哪个儿女结婚不告知父母的?你这叫无媒苟合!”
“我们领了结婚证明的。只是儿子一直不知道如何向你们开口。其实,若不是她,我早就没命了。”沈砚清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显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雅琴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
沈砚清的目光从他父母惨白的脸上移开,转向身边这个像山一样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爹,娘,你们知道,我前两天差点被人打死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满月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认她为妻。认准她了。”
这番话,让一向强悍的关山月都愣住了。
她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身旁瘦削的男人。她以为他是个需要被护着的、不谙世事的文弱书生,却没想到,他那单薄的身体里,竟藏着这样一副宁折不弯的脊梁。
他居然在维护她。
这家伙......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弱嘛。
沈明远听完,不怒反笑,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失望:“好一个救命恩人!我看她是看准了你是沪上来的少爷,趁人之危,把你当长工一样拴在她家!砚清,你醒醒吧!她这是在施舍你,是在作践我们沈家!你被这个村妇灌了什么迷魂汤!”
眼看新一轮的辱骂又要开始,关山月眼神一凛,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她反手握住沈砚清冰冷的手指,那温度冻得她心里一抽。她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和力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他,转身就朝新房走去。
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声反抗,这个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但这个动作,却彻底击溃了沈明远最后的尊严。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嘶吼道:“孽子!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敢跟这个女人走,就别认我这个爹!”
沈砚清的脚步顿住了。
关山月却反手握住他的手,那力道,坚定而温暖。她回头,看着状若疯狂的沈明远和泣不成声的周雅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气势,像极了在谈判桌上睥睨众生的女总裁。
“亲家二位,我再说最后一遍。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你们要脸面,我要命——我男人的命。你们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该庆幸,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关山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不是对着他的坟头,念你们那些听着好听,却一文不值的悼词。”
说完,她不再理会石化当场的沈家二老,拉着沈砚清,在全屯子人敬畏交加的目光中,走进了那间属于他们的新房。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也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雨和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