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能把人活活吹死的白毛风,卷着碎冰碴子,在靠山屯肆虐了一天一夜。
风声凄厉,像是无数冤魂在屯子口的老林子里哭嚎。
“打倒资产阶级臭老九!”
“把一切牛鬼蛇神都打翻在地!”
“打倒资本家的狗崽子!”
村口广场上,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群情激昂。
沈砚清被人死死按着头,乌黑的头发被泥水和血污糊成一绺一绺。
那张在整个黑省都找不出第二张的俊脸,此刻嘴角破裂,一丝血线顺着苍白的下颌蜿蜒。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沪上带来的薄棉袄,根本抵不住东北的严寒,更挡不住雨点般的拳脚。
“说!你是不是不满!”
县革委会副主任杨书记,挺着个油腻的肚子,一口黄牙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闪着光。
沈砚清的膝盖窝被人猛地踹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碎石子硌得他膝盖骨剧痛。
他紧咬着牙关,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却连个呻吟都没有。
这种无声的倔强,彻底激怒了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人。
一个巴掌裹着风扇了过来,他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紧接着,有人抓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又重重地掼在地上。
批斗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沈砚清彻底没了反应,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行了,走吧,让他自己反省反省。”
王会计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垃圾。
沈砚清被两个人架着,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扔进了村口外的雪堆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风雪的呼啸。
彻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侵入,沈砚清的意识在冰冷与疼痛中浮沉。
他想爬起来。
手指在积雪里抠了抠,却连抬起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眼皮越来越重。
沪上家里的甜糯米藕,好像在对他招手。
他彻底失去了知觉,漫天的大雪很快就将他单薄的身体覆盖。
......
关山月心情不错,腰上挂着三只肥硕的雪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风雪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她却毫不在意。
她是个肥胖丫头,体重直逼200斤,往那儿一站,像座移动的小肉山。
屯子里的老婆子们总爱背后嚼舌根,嘲笑她,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关大炮”。
关山月对这些话嗤之以鼻。
“关大炮”?
这绰号听着还挺可爱的。
她,关山月,二十一世纪叱咤风云的女霸总,上辈子在商场上厮杀,对手骂她是“吸血鬼”、“女魔头”,什么难听的没有?
跟那些比起来,“关大炮”简直就是个爱称。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没死在商场倾轧中,反而在纳斯达克敲钟现场,被那口象征着财富和荣耀的大钟给当场砸死。
闭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她为庆祝旗下公司上市,在私人游轮上准备的男模派对。
可惜了,那八块腹肌,她还没来得及亲手摸一摸。
再睁眼,就穿成了这个同样叫关山月的胖丫头。
原主就更绝了,居然是吃窝窝头太急,活活把自己给噎死的。
关山月每每想起这事,都觉得脑壳疼。
一个是风光无限的霸道女总裁,一个是窝囊憋屈的胖村姑,这反差,阎王爷的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她关山月,从不做亏本买卖。能吃饱饭,有力气上山下套子,比什么都强。
在这缺衣少食的年头,能长出这么一身肉,是整个靠山屯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而且,她觉得她自己那张脸生得其实还可以的。
脸盘子圆润,肉嘟嘟的,但五官还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在风雪里亮得惊人,给她敦实的体型添了几分不协调的灵气。
这鬼天气,别人家都猫在屋里不敢出门,她却偏要往山里钻,收获也总是不让人失望。
她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离自家那破泥屋还有百十来米,她脚下忽然顿住了。
雪地上,有一片不正常的殷红。
那颜色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刺眼得很。
关山月皱起了眉,拎着兔子走了过去。
雪堆里,好像埋着个人。
她用脚踢了踢,那东西动也不动。
她弯下腰,伸手拨开那人脸上的积雪。
是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即使此刻布满伤痕,也难掩那份清隽。
是那个从沪上来的知青,沈砚清。
屯里大姑娘小媳妇儿背地里天天念叨的俊后生。
“啧。”
关山月咂了下嘴,觉得有些晦气。
这人明显是被人打了,扔在这儿等死呢。
救他,就是惹麻烦。
不救,不出半小时,这人就得冻成一根硬邦邦的冰棍儿。
她盯着那张已经冻得发青的脸看了几秒,心里骂了句娘。
下一秒,她扔下兔子,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毫不费力地把一米八几的男人从雪里薅了出来,往自己宽厚的肩膀上一甩。
男人很轻,身上几乎没什么肉。
她扛着人,捡起地上的兔子,大步流星地回了家。
屋里烧得暖烘烘的,关山月把沈砚清往炕上一扔,就去灶房烧水。
很快,屋里最大的那个洗澡用的木桶里,就蓄满了冒着热气的水。
她走回炕边,开始扒拉沈砚清身上的衣服。
衣服早就冻硬了,根本脱不下来。
关山月没那个耐心,直接从墙上取下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就把那件破棉袄剪了个稀巴烂。
里面的毛衣,衬衫,也没能幸免。
关山月这才正眼打量。
白,真他娘的白,跟雪地里的反光似的。瘦,浑身上下没四两肉,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跟她家洗衣服的搓衣板有的一拼。
这细皮嫩肉的,难怪禁不住几下拳脚。
更何况,瞧这身上画地图一样的青紫,这特么是往死里打啊!
她撇撇嘴,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人命关天,哪还有心思害臊。
沈砚清在昏迷中,感觉有一双粗糙又温热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那双手,掌心和指腹都布满了厚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正在粗暴地撕扯他的衣服。
他想挣扎,想睁开眼睛,意识却像是沉在黏稠的深海,被无形的梦魇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是谁?
是批斗他的那些人?
屈辱感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们打断他的骨头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
紧接着,布料被剪开的“咔嚓”声,清晰地传进他混乱的脑海。
不是撕扯,是剪刀!
冰冷的铁器贴着皮肤划过,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沈砚清二十多年来建立的骄傲和体面,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牲口,毫无尊严地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愤怒过后,是灭顶的绝望。
他原本是沪上沈家独子,祖上三代经营纺织业,父亲是纺织大亨,他是留洋归国的高材生,父母若是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被人像垃圾一样对待,会是何等的痛心......
命运啊!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他几近崩溃,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到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剥得干干净净。
当只剩最后一条内裤时,关山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