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16:10:41

“手腕还酸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听的明月笔尖一顿,连忙摇头:“不、不酸了,谢谢公公。”

魏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值房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随意般问道:“今日胡太监教的,关于几位老太妃的忌讳,都记清了?”

明月见他考校功课,立刻打起精神,努力回忆着:

“记了一些……比如陈太妃不喜人在她面前提‘狐’字,因为早年有人说她……面相像狐狸;张太妃信佛,最讨厌人杀生,尤其见不得人扑打飞蛾;还有李太妃……”

她一一说来,虽然有些地方记得磕巴,但大体意思不差。

魏钦静静听着,末了,淡淡道:“记性尚可。”

算是难得的夸奖。

明月脸上立刻露出一点小小的欣喜,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眼睛都亮了几分。这才敢偷看他一眼,那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缓和了些,胆子便又大了一点点,小声问:

“公公,您说……李选侍她,为什么总盯着我不放呢?”

这是她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她自认从未得罪过那位选侍娘娘。

魏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她?不过是孙德海放出来探路的石子,想看看咱家的反应,顺便……给你找点不痛快,若能激得你犯错,或者让咱家厌弃了你,便是意外之喜。”

他看向明月,见她似懂非懂,便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几句:

“在这宫里,很多时候,对付一个人,未必是因为她本身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所处的位置,她所代表的人。你既是咱家名义上的人,动了你,便是打了咱家的脸,试探咱家的底线。”

明月恍然,随即又感到一阵寒意。原来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魏钦身边,就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怕了?”魏钦察觉她的沉默,语气微沉。

明月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用力摇了摇头:“不怕。”

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坚定:“有公公在。”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魏钦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她全然信赖的眼神,心底那处柔软似乎又被触动了。

“蠢话。”他别开眼,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斥责之意,“咱家能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世不成?终究要靠你自己立起来。”

明月却固执重复:“虽然但是,公公就会护着我的。”

魏钦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小东西,平日里胆小如鼠,偏偏在这种时侯敢和他这么说话。

他伸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写你的字,再多嘴,今晚就别睡了。”

明月吃痛捂住额头,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再说话,乖乖低下头继续练字。只是那微微嘟起的唇瓣,泄露了她一点点不满。

魏钦看着她这小模样,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夜渐深,明月写着写着,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眼皮也开始打架。连日学习再加上此刻热乎乎的环境,让她终究抵不过困意。

魏钦正看着一份文书,忽然觉得肩头一沉。

他侧头看去,只见明月不知何时竟歪倒过脑袋靠在了他肩上,已经睡着了。

呼吸均匀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睡得十分香甜,手里还虚虚地握着那支笔。

魏钦身体瞬间僵住。

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混合着墨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他鼻尖,与他惯常的冷檀香格格不入。

魏钦下意识地想将她推开。

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亲近,厌恶任何可能成为弱点的心软。

然而,刚抬起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时,顿在了半空。

烛光下,她睡得毫无防备,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显是近日学规矩、认字累着了。那小小的脸就这样靠在他肩头,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看起来傻气又……脆弱。

推开她吗?她会惊醒,大概又会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眼圈泛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然后呢?然后这值房里好不容易有的一点……让他并不反感的“活气”,又会消失殆尽,重新变回冰冷和死寂。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烦躁。

这小东西还有用,是牵制孙德海、迷惑外界的棋子。现在吓坏了,得不偿失。

对,就是这样。

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他魏钦行事,向来只论利弊,不论其他。

至于这点微不足道的靠近……权当是给听话的猫狗一点甜头,让她更死心塌地罢了。

他如此说服着自己,那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甚至,为了让她靠得更稳当些,他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动作小心得近乎笨拙。

做完这一切,才重新拿起那份文书,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字句上。然而,肩头的温热存在感实在太强,鼻尖萦绕的陌生气息也不断干扰着他的心神。

最终,他只是再次调整了下坐姿,让她靠得更稳些。

值房里静得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和她均匀的呼吸声。

魏钦手中的文书再也看不进半个字,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发丝上——不算特别乌黑,带着点营养不良的黄,但很细软。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轻地捻起一缕,在指腹间慢慢摩挲。触感比丝绸更细腻,带着一点微痒,蔓延至心尖。

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魏钦默不作声地把玩着那缕头发,缠绕,松开,再缠绕。

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那里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一股混合着皂角和她本身气息的味道幽幽传来,不同于他惯用的冷檀,那是一种……活生生的,温暖甚至有点甜腻的气息。

魏钦不自觉地微微倾身,鼻尖靠近她的颈侧,想要捕捉得更清晰些。

就在他几乎要沉浸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时,理智猛地回笼。

他在做什么?闻一个蠢丫头的脖颈?把玩她的头发?

像个……像个变态的登徒子?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恼羞成怒瞬间涌上心头!

猛地直起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魏钦迅速将那缕发丝从指尖甩开,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耳根后知后觉地泛起热潮。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压低声音,对着熟睡中毫无所觉的人儿低骂,试图掩盖此刻的狼狈和失控:

“竟敢在咱家身边睡得像猪一般沉!若是换了旁人,把你剥皮拆骨吞吃了都不知道!”

明月在梦中轻轻嘤咛了一声,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甚至无意识地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他曳撒一角。

魏钦所有的斥责都卡在了喉咙里。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像是认命般,极其败坏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早晚被你气死。”

骂归骂,却是任由她靠着,将脸转向另一侧,不再看她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只有那紧绷的身体暴露了他现在的极度不平静。

……

不过是瞧她今日练字尚算认真,暂且容她片刻放肆……

不过是这炭火烧得太旺,让他一时昏了头……

不过是……这丫头片子身上暖和,比汤婆子好用些罢了……

对,就是如此。

他魏钦岂会因这等蠢物动什么旁的心思?简直荒谬!

他就这样极力否认,却又像尊石雕般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直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