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16:10:57

值房内,魏钦并未安寝。

他靠在窗边,指尖捻着一枚冰冷的玉珏。小福子悄无声息地添了次炭,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她回去了?”魏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抱着书回的耳房,一直没动静。”

魏钦嗯了一声,指尖的玉珏转得更急。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蠢东西最后看他的眼神……

他烦躁地闭上眼。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那点子胆子,别真吓破了……

可转念一想,吓破了也好,总比哪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还懵懂无知地感激强。

他赐给她清醒,用最疼的方式。这深宫,从来容不下天真。

接下来的日子,明月沉默得近乎异样。她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复杂的女红花样,也不再对着镜子练习如何低眉顺眼。

除了必要的洒扫和去魏钦身边磨墨伺候,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那本《九州舆图志》上。

起初,那些陌生的知识看得她头晕眼花,比干一天重活还累。她只能靠着死记硬背,用认识的那些字一个个去对应,去描摹。

手腕写得酸疼发胀,她就偷偷在袖子里揉一揉;眼睛看得干涩发花,她就用冷毛巾敷一敷……

偶尔,魏钦会在她磨墨时,状似无意地问上一两句。

“九边重镇,背到哪儿了?”

“漕运枢纽,记住几个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冷的,带着惯常的考校与不耐。明月总是吓得一抖,然后磕磕绊绊地回答,常常出错。

这时魏钦便会嗤笑一声,骂句“榆木脑袋”,却也不再深究,只让她继续磨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冬季悄然来临。

耳房内,明月依旧看着那本《九州舆图志》。手腕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已经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寒气从窗缝隙钻进来,冻得指尖发麻,可她依旧没放下书。

只是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魏钦白日里那句“还算没蠢到家”。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

值房内,魏钦处理完最后一份密报,已是深夜。炭火将尽,室内温度降了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想唤人添炭,话到嘴边又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耳房的方向。

那里没有灯光,一片死寂。

……冻死了?

这个念头莫名让他心头一紧。

那蠢东西,别真抱着那本破书在冰窖似的屋里硬撑?

烦躁起身在值房里踱了两步,最终还是走到门边,悄无声息地拉开门一条缝隙,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冷意。

抬眼望去,耳房那扇小窗映着雪光,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其模糊的小轮廓,正对着窗,低垂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还真在看。

魏钦眉头蹙紧。这么冷的天,那屋子比冰窟好不了多少,她那单薄身子……

他抿了抿唇,猛地关上门,“小福子!死哪儿去了?炭火都快灭了,想让咱家冻死吗?”

守在廊下的小福子一个激灵,连忙应声而入,手脚麻利地添炭拨火。值房里重新暖和起来,魏钦坐回榻上,听着炭火噼啪作响,心中的烦躁却未减分毫。

盯着跳跃的火苗,眼前却总是晃过那个在雪光映照下、固执地蜷缩在窗前的影子。

麻烦,真是麻烦透了。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榻沿。

次日清晨,小福子照例来伺候洗漱,低声禀报:“干爹,针工局那边送了新制的冬衣过来,是按旧例的料子和尺寸。”

魏钦正由着小内监替他整理衣袖,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旧例?咱家看他们是越发会当差了。”

小福子心领神会,垂首道:“是奴才疏忽,这就去让他们换。明月姑娘那边……是否也按份例……”

“她?”魏钦冷哼一声,打断他,“穿得跟个球似的,还怎么走动?碍眼。”

他顿了顿,像是极其不耐地补充了一句,“挑些轻暖不臃肿的料子,颜色……别整得灰扑扑的,晦气。”

小福子躬身:“是,奴才明白。”

“还有,”魏钦拿起毛巾敷脸,声音隔着脸瓮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她那耳房,炭火份例加倍。省得冻出病气,过给咱家。”

小福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应下:“是,干爹体恤。”

当厚厚的、触手生温的新棉被和银霜炭被送到耳房时,明月正抱着那本《九州舆图志》,整个人都有些懵。

“福公公,这……”

小福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公事公办地道:“干爹吩咐的,说是天冷,姑娘仔细身子。”

明月看着那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棉被,和那筐上好的银霜炭,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是他……他知道了?他……在意她会冷?

小福子离开前,目光扫过她怀里那本边角都有些卷起的书,顿了顿,难得的多说了一句:

“姑娘用心是好的,但也需顾惜自身。若真冻坏了,岂不是辜负了干爹一番……心意。”

明月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我知道,谢谢福公公提点。”

当夜,耳房内终于有了暖意。

明月坐在温暖的炕沿,就着明亮的烛火,再次翻开了《九州舆图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