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还留着吗?”
这七个字像带着冰碴,瞬间冻结了林晚血管里奔流的血液。办公室的恒温空调似乎失了效,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知道。这个神秘的“沈先生”,不仅认识母亲,他甚至知道这个打火机的存在!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与母亲当年的失踪,与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男人,有着直接的关系。
删除短信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对方意识到她的恐惧——如果她恐惧的话。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她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阵脚。
对方在暗处,她在明处。唯一的优势,或许就在于,她现在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并且对她手中的“钥匙”——那个打火机,表现出了明确的兴趣。
狩猎依然在继续,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
她将手机丢进抽屉,锁上。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份不安。然后,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那份尚未完成的业务规划和新一轮的裁员名单草案上。
权力是盔甲,也是堡垒。只有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坐得更稳,拥有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她才有可能去应对来自过去幽灵的挑衅。
大学入学第一天,她拖着廉价的行李箱,站在北京那所著名学府气势恢宏的校门口。周围是来自全国各地、洋溢着自信与兴奋的新生和他们的家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周围格格不入。
一个热情的学长过来想帮她拿行李,看到她行李箱的轮子坏了,拖起来十分费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就是那一丝怜悯,像针一样刺穿了她用无数层冷漠包裹起来的自尊。
她谢绝了帮助,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气,独自将沉重的箱子拖上了宿舍楼。每一步,都像是在跟整个世界较劲。她告诉自己:林晚,走进这里,你和他们就是一样的了。不,你要比他们更好。你要让所有人,再也无法用那种眼神看你。
从那天起,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汲取着一切能让她强大的知识、技能和规则。她知道自己输在起跑线上,所以必须用加倍的努力,甚至是不择手段,去弥补那道鸿沟。
现在,她依然在弥补。弥补出身带来的原罪,弥补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填补的安全感缺失。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完善那份业务规划。思路变得异常清晰、冷硬。她必须拿出让张总,让整个集团高层都无可挑剔的东西。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像一架高速精密运转的机器。她主持了数次项目推进会,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几个积压的技术难题;她与财务、市场、法务等多个部门进行了密集的沟通协调,为“北极光”项目扫清障碍;她甚至抽空约谈了几位表现出色、但此前被赵峰压制的基层员工,进行了一番看似推心置腹的鼓励,悄然在自己身边凝聚新的力量。
关于王斌,她兑现了承诺,正式签署了成立“北极光”技术攻坚小组的文件,并赋予了他超出以往的权限。王斌感恩戴德,工作起来几乎拼命,显然是想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林晚冷眼旁观,既用其才,也防其心。
关于李薇,那份“待定”的标记依旧保留。林晚将她从原本边缘的文档整理工作,调整到了技术攻坚小组,负责部分外围的数据支持和协调工作。这算不上重用,但至少给了她一个留在核心项目圈、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李薇对此感激涕零,工作更加卖力。
林晚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品味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感觉。她只是在布局,在巩固。她用效率和成果,无声地宣告着新时代的来临。
公司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最初的质疑、观望、恐惧,慢慢转化为一种复杂的敬畏。他们意识到,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女副总,并非依靠运气或者单纯的告密,她有着与之匹配的、甚至超越赵峰的铁腕能力与缜密心思。
“新王”的称号,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流传开来,带着忌惮,也带着一丝不得不服的认可。
周五下午,林晚将最终版的《战略部业务重整与规划方案》,以及附带的、经过反复权衡的裁员名单,发送到了张总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她才允许自己感受到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她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的眼睛。办公室外,下班的人声渐渐嘈杂、远去,最终归于寂静。
她赢了这一局。至少,在公司的棋盘上,她暂时站稳了脚跟。
但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像一根看不见的刺,始终扎在她的神经末梢。
她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银色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在指尖摩挲,上面繁复的花纹似乎隐藏着某种密码。母亲留下它,究竟是想告诉她什么?那个“沈先生”,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尝试着回想母亲的一切。记忆中更多的是母亲的哭喊、咒骂、麻将牌碰撞的声音,以及最后那个空荡荡的、只剩下这张打火机的家。关于那个可能存在的“男人”,母亲从未提及,留下的线索少得可怜。
那晚雨下得很大。母亲意外地没有出去打牌,而是坐在窗边发呆,手里就握着这个打火机,反复地摩挲着。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晚晚,”母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果妈妈不在了,你要好好读书,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又输了钱说的胡话,或者是新的博取同情的手段,厌恶地没有回应。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母亲唯一一次,试图向她传递某种信息。
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林晚握紧了打火机。母亲,你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而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卷入其中了?
寂静中,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林总,抱歉打扰您。”前台小姐的声音有些紧张,“那位……那位姓沈的先生又来了。他说……他说如果您还是没空,他就把这个交给您。”
前台小姐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是一个……很小的、密封的信封。”
林晚的心跳猛地加速。
他果然没有放弃。而且,改变了策略。
“让他放在前台。”林晚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我稍后去取。”
“他说……必须亲手交给您。或者,您指定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前台的声音带着为难。
亲手?绝对可靠?
林晚的脑子飞快转动。这是一个试探,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去见,意味着她回应了对方的挑衅,将自己暴露在不确定的风险中。不见,对方可能会采用更激烈、更不可控的方式,而她将永远处于被动。
几秒钟的权衡后,她做出了决定。
“告诉他,十五分钟后,公司楼下街角的‘片刻’咖啡馆见。”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亲自带两个安保部的同事,在咖啡馆门外等着,如果超过二十分钟我没出来,或者我给你们手势,就进来。”
她不会单独赴约,但也不会完全回避。她要去看看,这个“沈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林总!”
放下电话,林晚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眼神冷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个标准的、成功的职场“新王”。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彻底压下去。然后,她拿起那个银色打火机,放进口袋,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再次响起。坚定,沉稳,如同奔赴另一场无声的战役。
通往咖啡馆的路很短,不过三五分钟。林晚在门口略微停顿,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他低着头,面前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水。
她推门走了进去,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个男人抬起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