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漫过城市的街头巷尾时，清晨五点半的天还浸在墨色里，只有启明星悬在天边，亮得格外扎眼。
林溪是被床头的闹钟吵醒的，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的卧室，惊得他猛地坐起身，后脑勺却结结实实撞上了床头板。“嘶——”他倒抽一口凉气，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瞬间清醒大半。
五点三十五分。
城西那家老字号蟹黄包，每天限量两百笼，六点开门，六点半就会售罄。
而他，林氏科技的小少爷，长这么大从没在七点前起过床，如今却要为了一个赌约，为了那个叫江熠的混蛋，摸黑爬起来去买蟹黄包。
越想越气，林溪狠狠踹了一下床沿，震得床板发出闷响。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江熠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五点整，简短得过分：【城西老巷，蟹黄包，要现蒸的，一笼八个，别买错。】
后面还跟了个柴犬摇尾巴的表情包，欠揍得让人牙痒。
林溪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知道了，啰嗦。】
发送完，又觉得不够解气，翻出江熠的朋友圈，对着那张全市联考第一的成绩单截图，狠狠点了个“踩”——可惜微信没有踩的功能，最后只能气鼓鼓地退出界面。
换衣服的时候，林溪站在衣帽间里犯了难。穿得太隆重，去街边小店买包子不像话；穿得太随意，又丢了他林少爷的面子。纠结了十分钟，最终选了件烟灰色连帽卫衣，配黑色运动裤，脚上蹬了双限量款运动鞋，既低调又不失格调。
临出门前，他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确保自己哪怕是早起，也依旧光鲜亮丽，不能让江熠那家伙看了笑话。
楼下的司机老张已经候在车库门口，见林溪出来，连忙迎上去：“少爷，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学校吗？”
“不去学校。”林溪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地址，“去城西老巷，那家老字号蟹黄包店。”
老张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会大清早去那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但他也没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了声“好”，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出别墅区，一路往城西开去。天渐渐亮了些，墨色的天幕被晕染成淡淡的鱼肚白，街道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大多是晨练的老人，或是赶着去批发市场进货的小贩。
城西老巷是老城区的核心地带，窄窄的巷子两旁，全是青砖黛瓦的老房子，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清晨的露水顺着叶片滑落，沾湿了青石板路。车子开不进去，林溪只能在巷口下车，步行往里走。
刚拐进巷子，一股浓郁的肉香和蟹黄的鲜味就扑面而来，勾得人食指大动。巷子深处，那家老字号蟹黄包店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林溪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长这么大，从没排过队，更别说在这种油烟味弥漫的巷子里，和一群大爷大妈挤在一起。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妈，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考究，眉眼精致，忍不住笑着打趣：“小伙子，也是来买蟹黄包的？这家店的包子，可是一绝，来晚了就没了。”
林溪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走到队伍的末尾站定。巷子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这才想起，出门太急，忘了带外套。
队伍挪动得很慢，老板夫妻俩在店里忙得团团转，一个擀皮，一个包馅，动作娴熟却有条不紊。林溪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巷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山地车。
是江熠的车。
林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队伍里缩了缩，想要躲开。可那辆山地车的主人，却像是长了千里眼，已经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熠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和林溪的烟灰色凑成了情侣款，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晨跑完，额角还挂着汗珠。他走到林溪身边，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哟，林少爷居然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耍无赖，让司机代买呢。”
林溪的脸瞬间涨红，梗着脖子反驳：“我才不是那种人！愿赌服输，不像某些人，赢了零点五分就得意忘形。”
“零点五分也是赢。”江熠挑眉，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怎么？排队排得不耐烦了？要不要我帮你插队？”
“不用！”林溪想也不想就拒绝，“我自己能排，不用你假好心。”
江熠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排队。巷子里的风依旧吹着，带着蟹黄的香味，林溪却觉得，身边的温度好像升高了不少。
他偷偷瞥了一眼江熠，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他连忙别开脸，看向队伍前方，假装专心致志地排队。
“冷吗？”江熠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林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连忙摇头：“不冷。”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江熠失笑，伸手将自己的卫衣帽子摘下来，扣在了林溪的头上，带着他体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住了林溪的脑袋。“嘴硬。”
卫衣的帽檐有点大，遮住了林溪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他能闻到帽子上淡淡的雪松味，和江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谁要你的帽子。”林溪伸手想摘下来，却被江熠按住了手。
“戴着吧，别感冒了。”江熠的手指温热，触碰到林溪手背的皮肤时，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江熠先松开了手，转身看向队伍前方，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林溪也缩回了手，手指蜷缩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却久久没有散去。
终于排到了林溪，他掏出手机，刚要扫码付款，江熠却抢先一步，把钱付了。
“你干什么？”林溪皱眉。
“赌约是你给我买早餐，没说不让我付钱。”江熠接过老板递来的两笼蟹黄包，热气腾腾的，“多买了一笼，给你。”
“我才不要。”林溪别过脸。
“不吃算了。”江熠拎着蟹黄包，转身就走，“反正我也吃不完。”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两笼冒着热气的蟹黄包，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最终还是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出巷子，晨光已经洒满了整条街道，金色的光芒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江熠的山地车停在巷口，他把一笼蟹黄包递给林溪：“拿着，趁热吃。”
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包子的热气熏得他的脸颊发烫，他咬了一口，蟹黄的鲜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皮薄馅大，汁水四溢，果然名不虚传。
“好吃吗？”江熠看着他，嘴角噙着笑。
林溪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还行吧，也就那样。”
江熠低笑一声，没拆穿他。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啃着蟹黄包，谁都没有说话。巷子里传来老板夫妻的吆喝声，远处的马路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竟有种难得的惬意。
吃完包子，林溪擦了擦嘴，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江熠的嘴角沾了一点蟹黄。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替江熠擦了擦嘴角。
指尖触碰到江熠柔软的唇瓣时，两人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林溪猛地缩回手，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嘴角沾了东西。”
江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林溪泛红的指尖上，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林溪不敢看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地面：“时间不早了，该去学校了。”
江熠也站起身，拎起地上的山地车：“走吧，我载你。”
“不用，我有司机。”林溪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
“早高峰，堵车。”江熠挑眉，“我的车，比你的汽车快。”
林溪看了看手表，六点五十分，确实到了早高峰的时间。城西老巷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开车的话，至少要四十分钟，而骑自行车，走小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犹豫了片刻，林溪还是抬腿坐上了江熠的后座。
江熠的山地车很稳，骑起来一点都不颠。林溪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抓着车座的边缘，生怕自己掉下去。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香味，还有江熠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好闻得让人安心。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江熠停下车。旁边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轿车也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司机老张的脸。
老张看着自家少爷，坐在一个少年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人的衣服还像是情侣款，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溪的脸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低下头，假装看地面，不敢和老张对视。
江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朝着老张挥了挥手，笑得一脸灿烂。
绿灯亮起，江熠脚下用力，单车飞快地冲了出去，把老张的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林溪忍不住抱怨：“你刚才干什么要挥手？”
“打个招呼而已。”江熠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害羞了？”
“谁害羞了！”林溪反驳，伸手在江熠的背上捶了一下，“骑你的车！”
江熠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单车穿过一条种满桂花树的小路，金黄的桂花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林溪看着江熠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
到了学校门口，江熠停下车。林溪跳下来，刚要说谢谢，就看到江熠的校服外套，搭在车把上。
“你的外套。”林溪拿起外套，递给江熠。
江熠接过，却没有穿上，而是看向林溪：“帽子还我。”
林溪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戴着江熠的卫衣帽子。他连忙摘下来，递还给江熠，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手指，又是一阵电流窜过。
“明天早上，还是城西的蟹黄包。”江熠戴上帽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忘了。”
“知道了。”林溪转身就往学校里跑，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江熠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刚才触碰到林溪指尖的触感，柔软得像是棉花糖。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林溪刚走进教室，就被同桌围住了。
“林溪，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还坐江熠的自行车来的？”同桌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什么猫腻都没有！”林溪涨红了脸，“就是赌约输了，给他买早餐而已。”
“买早餐需要坐他的自行车来？”同桌显然不信，“我还看到你们穿的衣服，像是情侣款呢。”
“那是巧合！”林溪反驳，恨不得捂住同桌的嘴。
就在这时，江熠走了进来，手里拎着那笼没吃完的蟹黄包。他径直走到林溪的座位旁，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明天记得早点起，不然又要排队了。”
林溪的脸瞬间红透，只能点点头。
江熠低笑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同桌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的恍然大悟：“我就说你们俩有猫腻！”
林溪懒得理他，翻开英语书，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可脑子里，却全是刚才和江熠一起排队买包子，一起坐在长椅上吃包子，一起骑自行车来学校的画面。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课本上，暖洋洋的。林溪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按下了循环键。
每天清晨五点半，林溪准时起床，去城西老巷买蟹黄包。有时候江熠会来等他，有时候不会。但不管江熠来不来，林溪都会买两笼，一笼给江熠，一笼给自己。
两人依旧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早读课上，林溪依旧会把英语朗读的声音拔高，压过江熠的调子；江熠依旧会抢在林溪前面回答问题，答完后不忘瞥他一眼。
课间操时，江熠依旧会踩林溪的鞋后跟，林溪依旧会瞪他。
去食堂打饭时，江熠依旧会抢林溪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林溪依旧会买红烧肉，坐在他对面，吃得啧啧有声。
但有些东西，却在悄悄发生变化。
江熠会在林溪忘记带伞的时候，默默递过一把伞；会在林溪被老师提问，答不上来的时候，悄悄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会在林溪跑步崴了脚的时候，背着他去医务室，虽然嘴上说着“真麻烦”。
林溪会在江熠忘记带笔的时候，默默递过一支笔；会在江熠打篮球受伤的时候，偷偷给他买创可贴；会在江熠熬夜复习的时候，给他带一杯热牛奶，虽然嘴上说着“怕你猝死，没人和我竞争”。
年级群里的议论，从最开始的“针锋相对”，变成了“欢喜冤家”。有人P了更多两人的合照，配文“这对我能磕一辈子”。
林溪看到这些照片时，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气，反而会偷偷保存下来，藏在手机相册的深处。
这天下午，数学老师抱着一沓竞赛报名表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全市数学竞赛，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数学竞赛是江熠的强项，他连续两年拿到了全市第一。而林溪，虽然数学成绩也很好，但每次都差江熠一点点。
林溪看着讲台上的报名表，心里燃起了熊熊斗志。他一定要报名，一定要超过江熠，把那一个月的早餐赌约，赢回来！
他转头看向江熠，对方正低头看着数学书，嘴角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这次数学竞赛，我一定会赢你。”林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底气。
江熠抬起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拭目以待。”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浓郁的香味飘进教室，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较量，奏响序曲。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数学竞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林溪和江熠的较量，也越来越激烈。
每天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隔着一条过道，埋头刷题。台灯的光芒落在他们的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像是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
偶尔，林溪会遇到一道难题，百思不得其解。江熠会在这时，把自己的草稿纸递过来，上面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林溪会红着脸说谢谢，然后低头认真看题。
偶尔，江熠会忘记带水杯，林溪会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虽然嘴上说着“别碰坏了，很贵的”。
这天晚上，林溪在教室里刷题，刷到很晚。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银纱。
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头看向江熠的座位。对方已经睡着了，头枕在手臂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林溪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江熠的身上。
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林溪依旧去城西老巷买蟹黄包。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买两笼，而是买了三笼。
他把一笼蟹黄包递给江熠的时候，江熠挑了挑眉：“怎么买了三笼？”
“多买一笼，给你当午饭。”林溪别过脸，声音有些别扭，“怕你刷题饿肚子。”
江熠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温柔得像是窗外的月光。
“好。”他接过蟹黄包，声音低沉悦耳，“谢谢。”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了。
他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死对头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抑制。
窗外的桂花，依旧在飘香。而教室里的两个少年，依旧在针锋相对，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靠近彼此，心照不宣。
距离数学竞赛还有十天，距离那场迟到了很久的表白，还有五十五章的时光。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晚自习的铃声拖着冗长的尾音，漫过教学楼的每一扇玻璃窗，将窗外渐沉的暮色与窗内暖黄的灯光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大半人都埋着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前排女生偷偷传纸条的窸窣响动，以及后排几个男生压着嗓子讨论篮球赛的模糊话音。
林溪的座位靠窗，晚风卷着夏末残留的蝉鸣，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拂过他汗涔涔的后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摊在桌面上的数学练习册又往前拽了拽，视线死死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干，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白色的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辅助线和公式推导，红笔圈出来的错误步骤叠了一层又一层，可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就像藏在云层里的月亮，看得见轮廓，却怎么也抓不到实处。
下课铃刚响过五分钟，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已经隐隐有了些骚动。坐在他斜前方的江熠，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文具，笔袋拉链被拉得“嗤啦”一声响，在这略显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林溪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江熠是谁？是高二（三）班的数学王牌，是每次月考数学单科成绩能甩第二名整整二十分的“学神”，更是他同桌——虽然是斜前方的同桌，但这不妨碍林溪在数学作业上遇到瓶颈时，第一时间想到抱他的大腿。
林溪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侧目。他毫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江熠的桌前，弯下腰，双手撑在江熠的桌面上，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容。
“江哥，江大学神，”林溪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江湖救急，救救孩子吧。”
江熠正低头擦着钢笔，闻言，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此刻微微掀着，那双清冽的眼眸里，盛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落在林溪那张写满“求放过”的脸上。
“怎么了？”江熠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尾音微微上扬，听着就有点欠揍。
“还能怎么了，”林溪撇撇嘴，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桌上摊开的练习册，苦着脸道，“最后一道大题，我跟它死磕了半个晚自习，草稿纸用了三张，愣是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你看你……”
他说着，就想去扒拉江熠桌角的那本数学练习册。那本练习册和他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步骤清晰明了，不像他的，写得龙飞凤舞，还画满了红叉。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江熠抬手拦住了。
江熠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一挡，就精准地扣住了林溪的手腕。他的掌心微凉，触碰到林溪温热的皮肤时，林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没挣脱开。
“想干嘛？”江熠挑了挑眉，眼神里的戏谑更浓了，“林溪同学，你这光天化日之下，想行什么苟且之事？”
“什么苟且之事，说得这么难听。”林溪翻了个白眼，试图把手腕抽回来，奈何江熠的力气看着不大，握得却挺紧，“我就是想借你的数学作业参考参考，就一下下，看完就还你。”
“参考？”江熠拖长了语调，尾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怎么记得，上周某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直接原封不动地抄了上去，连我的名字都差点抄上。”
林溪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那是上周的事了，他也是被一道函数题难住了，急着交作业，就借了江熠的作业抄。结果抄得太急，脑子一抽，差点把“江熠”两个字写在自己的名字栏里，还是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发现了，当着全班的面调侃了他一句，让他足足脸红了一上午。
“那、那是意外！”林溪梗着脖子辩解，耳朵尖却红得快要滴血，“这次不一样，我就看看解题思路，绝对不抄答案，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信誓旦旦地举起另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样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江熠，像只讨食的小奶狗，可怜巴巴的。
江熠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弯。其实他也没真的想为难林溪，毕竟这小子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一遇到数学题就蔫蔫的，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
只是，逗逗他，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江熠松开了林溪的手腕，却没把练习册给他，反而把练习册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慢条斯理地问道：“想看我的作业啊？”
“想！”林溪点头如捣蒜，眼睛亮得像星星，“特别想！江哥你最好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
“停。”江熠及时打断了他的彩虹屁，嘴角抽了抽，“少来这套，我可不敢当你的再生父母。”
他顿了顿，手指在练习册封面上轻轻敲了敲，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想看作业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不过什么？”林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说，只要能让我看作业，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上刀山下火海倒不用。”江熠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桌角的那个保温杯，“我渴了，去帮我接杯水，要温水，别太烫，也别太凉。”
“没问题！”林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接过江熠递过来的保温杯，转身就往教室门口跑。
饮水机在走廊尽头，林溪一路小跑着过去，心里美滋滋的。不就是接杯水吗？小事一桩！只要能拿到江熠的作业，别说是接水了，就算是让他去楼下小卖部买零食，他都愿意。
他接水的时候，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温热的，不烫也不凉，刚好符合江熠的要求。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保温杯往回走，生怕洒出来一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推门进去。
“江哥，水来了。”林溪把保温杯轻轻放在江熠的桌上，献宝似的说道，“温度刚刚好，你快尝尝。”
江熠瞥了一眼那杯温水，却没动，反而指了指自己的椅子：“站着说话累，坐吧。”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眼巴巴地看着江熠，等着他把练习册给自己。
然而，江熠却端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又慢悠悠地说道：“嗯，水温还不错。不过，光接杯水，好像还不够吧？”
林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林溪皱着眉，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你刚才没说还有别的条件啊。”
“我没说吗？”江熠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可能是我忘了吧。”
林溪：“……”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就是想逗他玩。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数学不好，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林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吐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那江哥你还想让我干嘛？你说，我都听你的。”
江熠看着他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心情更好了。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故作沉思状：“让我想想啊……嗯，我今天的书包有点重，你帮我背到楼下校门口怎么样？”
“没问题！”林溪咬咬牙，应了下来。不就是背书包吗？他力气大，这点小事算什么！
“还有啊，”江熠又补充道，“我明天早上想吃校门口那家的豆浆油条，你帮我带一份呗？要甜豆浆，油条要刚出锅的，脆一点的。”
“行！”林溪继续点头，心里却在默默流泪。明天早上他还得早起十分钟，不然赶不上买刚出锅的油条。
“还有……”
“还有？！”林溪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熠，“江哥，你这是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啊？”
“不然呢？”江熠挑眉，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数学作业，可是来之不易的，凝聚了我多少心血和智慧，你就想这么轻易地看？”
林溪：“……”
他竟无言以对。
谁让人家是数学学神呢，谁让他自己是数学学渣呢。
林溪认命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让我看你的作业，我都答应你。”
江熠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终于不再逗他了。他伸手，把桌角的数学练习册拿起来，在林溪眼前晃了晃。
“喏，给你。”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沙漠里看到了绿洲，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把练习册夺了过来，抱在怀里，生怕江熠反悔似的。
“谢谢江哥！江哥你真是太仗义了！”林溪喜滋滋地说道，迫不及待地翻开练习册，翻到最后一道大题的那一页。
江熠看着他那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溪。
林溪的目光落在练习册上，看着上面清晰的解题步骤，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江熠的思路很清晰，先是做了一条辅助线，然后利用三角函数的公式，一步步推导下去，最后得出了答案。林溪看着看着，就恍然大悟了，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要这么做辅助线！”林溪兴奋地说道，抬头看向江熠，眼里满是敬佩，“江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思路，绝了！”
江熠挑了挑眉，一脸得意：“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是是，你是数学学神，你最厉害。”林溪连忙附和道，然后低下头，开始照着江熠的思路，在自己的草稿纸上重新演算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脸上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江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柔和下来。他其实挺喜欢看林溪这副样子的，平日里大大咧咧，没个正形，一认真起来，倒还挺有魅力的。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在埋头苦读。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得桌上的纸张轻轻翻动。
林溪终于把那道题演算出来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都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终于搞定了！”林溪一脸轻松地说道，转头看向江熠，“多亏了你啊，江哥，不然我今晚就得熬夜写这道题了。”
江熠看着他，笑了笑：“搞定了就好。对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林溪拍着胸脯保证道，“书包我帮你背下去，明天的豆浆油条，我也一定给你带！”
他说着，就起身去拿江熠的书包。江熠的书包不算太沉，里面除了课本和练习册，就只有一个平板电脑和几支笔。林溪把书包背在肩上，又拿起自己的书包，冲江熠扬了扬下巴：“走了，江哥，回家了。”
江熠点点头，站起身，和林溪一起走出了教室。
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停了很久，教学楼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走廊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对了，”林溪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江熠，“你明天早上想吃的油条，要几根？”
“两根就够了。”江熠说道。
“甜豆浆，要不要加糖？”
“要，少放一点。”
“好嘞。”林溪应道，然后又忍不住问道，“江哥，你说你，数学这么好，怎么就这么喜欢逗我呢？”
江熠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眸亮得像星星。
“因为逗你好玩啊。”江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看你急得跳脚的样子，很有趣。”
林溪：“……”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江熠，你是不是有点欠揍？”
江熠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林溪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走了，”江熠说道，“再不走，校门就要关了。”
林溪被他揉得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江熠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他摸了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快步追了上去，和江熠并肩走在一起。
夜色渐深，月光皎洁，洒在两人的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夏末的最后一丝温柔，也带着少年人之间，最纯粹的欢喜。
林溪看着身边的江熠，心里突然觉得，其实被他逗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今晚的数学作业，他不用熬夜了。
而且，明天早上，还能和他一起吃豆浆油条呢。
这样想着，林溪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两人走出教学楼，校门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芒笼罩着小小的一片区域。林溪把江熠的书包递给他，江熠接过，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林溪说道，“记得明天早上等我，我给你带早餐。”
“好。”江熠点点头，“路上小心点。”
“你也是。”
两人道别后，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林溪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熠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他正低头看着手机，脚步不疾不徐。
林溪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晚风拂过，带来一阵桂花的香气，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林溪摸了摸怀里的数学练习册，心里满是欢喜。
原来，有个数学学神当朋友，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哪怕，这个学神有点喜欢逗他。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林溪就醒了。他看了一眼闹钟，才六点半，比平时早起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后，就换上衣服出门了。
校门口的那家早餐店已经开门了，老板正忙着炸油条，锅里的油滋滋作响，香气扑鼻而来。林溪快步走过去，对着老板说道：“老板，来两根油条，一杯甜豆浆，豆浆少放糖。”
“好嘞！”老板应道，手脚麻利地把刚出锅的油条捞起来，装进袋子里，又盛了一杯温热的甜豆浆，递给林溪，“一共五块钱。”
林溪付了钱，接过早餐，小心翼翼地拎着，生怕把油条压碎了。他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他走到校门口，找了个树荫下的位置站着，等着江熠。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赶着上学的学生和上班的大人。
林溪等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到江熠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江熠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朝着校门口走来。他的头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清爽。
“江哥！”林溪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江熠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林溪。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朝着林溪走了过来。
“早啊。”江熠说道。
“早！”林溪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喏，你的豆浆油条，油条是刚出锅的，还热着呢，脆得很。”
江熠接过早餐，说了声“谢谢”。他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油条，又看了一眼林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怎么这么早？”江熠问道。
“为了给你买刚出锅的油条啊，”林溪说道，“我可是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呢。”
江熠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油条，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酥脆的声音格外悦耳。
“嗯，挺脆的，味道不错。”江熠说道。
“那是自然，我特意跟老板说的，要刚出锅的。”林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两人并肩朝着教学楼走去，林溪看着江熠吃油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对了，江哥，你昨天的作业，我看完了，思路特别清晰，我按照你的思路，把那道题做出来了，老师今天应该不会批评我了。”
“嗯，那就好。”江熠说道，“其实那道题不算难，就是辅助线有点难找，你以后遇到这种题，多想想辅助线的做法，就会容易很多。”
“我知道了，”林溪点点头，“以后我遇到不会的题，还能问你吗？”
江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可以啊，不过……”
“不过什么？”林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过，”江熠故意拖长了语调，“下次再问我题，可得有好处费。”
“好处费？”林溪瞪大了眼睛，“你想要什么好处费？”
“嗯……”江熠故作沉思状，“下次我想吃校门口那家的小笼包，你帮我带呗。”
“没问题！”林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别说小笼包了，就算是山珍海味，我都给你带！”
江熠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晨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路边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香气和少年人的欢声笑语。
林溪看着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江熠，心里突然觉得，其实数学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因为数学，他和江熠之间，有了这么多有趣的交集。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江熠把最后一口油条吃完，把袋子扔进垃圾桶，又喝了一口豆浆，才对林溪说道：“好了，快上课了，进去吧。”
“好。”林溪点点头，和江熠一起走进了教学楼。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大多都在埋头看书或者补作业。林溪和江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溪刚坐下，就看到同桌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林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同桌问道，“平时你不都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吗？”
林溪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斜前方的江熠。
江熠刚好也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桌看着他们俩，一脸疑惑，摸了摸脑袋，小声嘀咕道：“这俩人，今天怎么怪怪的？”
林溪听到了，却没解释。他只是拿出数学课本，翻开，开始预习今天要学的内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本上，字迹清晰可见。林溪看着课本上的公式，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符号，好像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还会遇到很多不会的数学题，还会一次次地去麻烦江熠，还会被江熠一次次地逗弄。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
因为，有江熠在身边，那些枯燥的数学题，好像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而那些被逗弄的时光，也成了校园日常里，最温暖、最难忘的回忆。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拿着课本走进了教室。林溪挺直了腰板，看向讲台。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江熠，江熠正认真地看着老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溪也忍不住笑了笑，低下头，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数学，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窗外的阳光正好，蝉鸣阵阵，夏末的风带着温柔的气息，吹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也吹过少年人的心间。
属于他们的校园日常，还在继续着。那些关于抄作业的小风波，关于豆浆油条的约定，关于数学题的讨论，都成了青春里，最璀璨的光点，照亮了整个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