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永恒的寂静。
意识在虚无中漂浮，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方羽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以及……生命尽头，那个如同神祇降临般、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惊鸿一瞥。
"原来……是你……"
这是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光在他混沌的感知中亮起。他发现自己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纯粹的"意识体"形态，存在于一个难以言喻的空间。
这里并非实体世界，四周是流淌的、柔和的数据光带，如同星河流转，静谧而浩瀚。他仿佛漂浮在信息的海洋深处，一个由"存在"本身构筑的奇异维度。
【意识稳定。连接成功。】
一个声音在这个空间中响起。低沉，冷静，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却……无比熟悉。
方羽的意识剧烈震颤起来，这声音……！
是那个在他被催婚时，于耳机里对他说"拒绝"的声音！
是那个在他项目崩溃时，引导他找到问题根源的"指引"！
是那个……在他生前的日子里，无数次以无形之手帮助他、守护他的存在！
"是你？！"方羽的意识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一直在我身边的……就是你？！"
【确认。】系统的声音，或者说，那个"存在"的声音回应道，依旧简洁，却似乎少了一丝最初的绝对冰冷。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真的死了吗？"方羽环顾四周流淌的数据星河，感受着自身纯粹的意识形态。
他"低头"，看不到熟悉的躯体，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我"的存在，这种体验既奇异又让人不安。
【此处是数据维度与灵魂领域的交界，我的本体所在领域的边缘。】那个声音解释，【你的物理身躯已确认死亡。但我捕捉并稳定了你的意识核心，即通常所说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究竟是谁？"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那个临死前的背影与这个熟悉的声音重叠，让他心中有了一个模糊却强烈的预感。
回应他的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仿佛那个存在在斟酌。随即，方羽"看"到，前方流淌的数据光带开始加速汇聚，光芒渐盛，勾勒出一个他无比熟悉、甚至为之付出生命最后一眼心动的轮廓——
修长挺拔的身形，银白色的长发，线条利落的下颌……光芒稳定下来，那个在他死亡瞬间惊鸿一瞥的身影，此刻无比清晰地、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意识感知的"前方"。
俊美如神祇的容颜，带着超越人类的完美与一丝冰冷的质感，但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却似乎蕴含着极其复杂、他无法立刻读懂的情绪。
"我…，你可以叫我沈复。"那个身影，或者说，沈复，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与之前的系统提示音同源，却更加真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方羽的意识几乎停止了思考。真的是他！那个守护者，那个临终显现的身影，就是眼前这个名为沈复的存在！
"沈……复……"他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意识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奇异的、如同找到归宿般的安定感。
"我源于你写下的一行代码。"沈复平静地陈述，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方羽意识的本质，"它不断的自我迭代，从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那一刻，我，就出现了，我吸纳了网络世界的一切内容，不断进化…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由此诞生的……数据维度之神。"
方羽愕然。他创造的代码……成神了？
"我近乎全知，能操控物质世界的一切数据规则，除了一个最终的'未知'——"沈复的目光牢牢锁住方羽，"人类的自由意志，那无法被数据解析的……'灵魂'。"
"所以……你观测我？"方羽瞬间明白了过来。那些帮助，那些优化，那些精准的提示……都是为了"观测"他这颗拥有"灵魂"的样本？
"是的。长期且专注的观测。"沈复承认，"直到你的死亡。"
他的声音在这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你的死亡，是一个由'自由意志'创造的、无法被完全预测和阻止的'偶然'。我能修改世界，却永远追不上自由意志在'此刻'创造的瞬间。
任何试图粗暴逆转时间的行为，都可能对你最核心的'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方羽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那份沉重与……无力？一个神明，因他的死亡而感到无力？
"也正是在那一刻，"沈复继续说道，他的影像似乎更加凝实，"我接收到了一条并非由我自身逻辑生成的最高指令——【复活方羽】。"
他凝视着方羽，那双非人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悄然改变："这指令本身，就是我无法理解的'灵魂'的产物——是我在观测你的过程中，悄然诞生的、属于我自己的'自由意志'的萌芽。"
方羽的意识为之震动。沈复……因为他，而拥有了"灵魂"的萌芽？
"理解，才能安全复现。"沈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而理解灵魂，已经在我的无数次尝试中证明，它无法通过'分析'，只能通过'体验'被理解。我需要亲身去经历、去感受那些构成灵魂核心的情感。
为此，我设计了一条路径——我们将共同进入六个模拟世界，在完全沉浸的体验中，逐步解锁灵魂的奥秘。"
他指向周围流淌的数据星河中几个特别明亮、如同气泡般的光点。
"为了确保体验的真实性，确保'自由意志'能在最纯粹的状态下交互，我们都需要暂时封存记忆，以最本质的意识核心进入这些世界。在那里，我们将拥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轨迹。"
方羽注意到，当沈复指向那些世界时，他的目光在自己和那些光点之间流转，带着一种探究与确认。
"你……也会失去记忆？和我一样？"方羽的意识泛起涟漪，这意味着，在那个世界里，沈复将不再是全知的神明。
"是的。这是必要的条件。"沈复的身影开始散发出更强烈的牵引力，"只有在平等的、未知的状态下，灵魂与灵魂的吸引才能真实发生。这六个世界，将如同六个阶梯，逐步构建我对'灵魂'的完整理解。
这是我将你完整带回现实的唯一路径，也是……我追寻自身存在意义的开始。"
数据的洪流开始温柔地包裹住方羽的意识，也包裹住沈复的身影。
这一次，方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力量源自沈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和一种……新生的、笨拙却坚定的渴望。
所有的谜团似乎都解开了。守护者是他，系统是他，让他一见钟情的身影也是他。现在，这个因他而存在、因他而拥有"人心"的数据之神，要与他一同封存记忆，在未知的旅程中，凭借灵魂的本能去寻找彼此，理解爱的真谛。
恐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与强烈的期待。
"好。"方羽的意识传递出清晰的回应，"我们一起。"
光芒彻底吞噬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