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冰冷的玄冰棺壁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音,却隔绝不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喘息。邪魔亥猪圣灵——那由冻饿孩童无尽怨念与邪魔之力扭曲而成的恐怖存在,正盘踞在棺外深沉的黑暗里。它两点庞大如屋的幽绿魔瞳,如同地狱深处永不熄灭的鬼火,穿透厚重的幽蓝玄冰,死死地“注视”着棺内的陈烛。那目光交织着暴虐的贪婪、焚烧万物的怨毒,以及一丝…连它自身都未曾察觉的、源自遥远风雪石缝的、被遗弃的恐惧。

陈烛背靠冰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后背伤口上那层墨绿色的诡异冰晶如同活物,不断蠕动着,释放出阴寒刺骨的邪气,疯狂侵蚀他的血肉和经脉,试图冻结他的灵力与生机。亥猪符文在丹田内沉浮,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晕,艰难地抵御着这股侵蚀,同时也在与棺外那同源而污秽的庞大存在产生着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他脑海中,那冰棺幻象带来的冲击仍未散去。风雪呼啸的老狼沟,冰冷石缝里冻僵的胖男孩,最后时刻听到亥猪祭祀哀嚎时眼中爆发的怨毒黑芒,以及那污秽黑雾吞噬一切的恐怖景象……这一切,构成了邪魔诞生的根源。

“它也曾是个孩子…” 角落里,老人枯槁的身体在寒冷和残留的恐惧中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一个…被活活饿死冻死的…可怜孩子…”

“不仅仅是饿死冻死。” 陈烛的声音嘶哑,带着彻骨的寒意,也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沉重,“是邪魔…早已选中了他。”

老人茫然地抬起头:“选…选中?”

“天生异禀,食量如渊,仿佛永远填不满的饥饿…这绝非寻常。” 陈烛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冰棺的幽暗,仿佛要刺破那庞大魔影的表象,直视其扭曲的核心,“那‘黑气’,那在它濒死一刻精准涌入、将其彻底扭曲的邪魔之力,绝非偶然!是早有预谋的播种!是邪魔将一丝属于‘亥猪圣灵’的、最原始、最本源的‘吞噬’灵气,提前植入了那个体质特殊的男孩体内!让他生而饥渴,让他成为异类,让他在无尽的饥饿折磨和被世人遗弃的痛苦中,滋生出足以撼动世界的怨念!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在死亡降临、灵魂最为脆弱和充满怨恨的瞬间,成为那污秽邪魔之力降临并完美融合的…最佳容器!”

老人枯瘦的身体剧烈一震,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骇,仿佛被这可怕的推论击穿了灵魂:“是…是邪魔…故意…害死了他?!让他…变成这样?!”

“是。” 陈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愤怒,“他被利用,被扭曲,成了承载邪魔与亥猪扭曲力量的躯壳。那无尽的饥饿怨念,便是邪魔最佳的燃料和通道。” 他感受到丹田内亥猪符文那悲悯的震颤,这枚源自十二地支圣灵位格的古老符文,似乎也在为同源力量被如此亵渎和扭曲而哀鸣。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开了陈烛混乱的思绪!

吞噬!

本源吞噬!

邪魔亥猪的力量核心,正是那被强行植入、又被邪魔污染扭曲的亥猪圣灵本源灵气!而自己体内的亥猪符文,是纯净的、代表着秩序与生命滋养的圣灵权柄碎片!

既然邪魔的力量会被自己的亥猪圣灵本源光晕本能地吞噬、净化,那么…如果主动引导,用符文的吞噬之力,去反向吞噬、剥离、净化掉污染那核心本源灵气的邪魔秽力呢?

如同以清泉涤荡污浊!如同用圣火焚烧邪秽!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自己脆弱的灵魂和经脉可能瞬间被那滔天的邪念和怨气冲垮、同化,万劫不复!甚至可能唤醒符文更深层的狂暴,让自己彻底失控!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解救那被囚禁在无尽怨念与邪魔躯壳中的、孩童残魂的唯一希望!更是融合亥猪圣灵力量、救活玄微真人的必经之路!

就在陈烛心中天人交战、决意将疯狂付诸行动的刹那——

嗡!

他脑海中猛地一震!一段清晰无比、如同烙印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亥猪圣灵…沉睡于西北黑沼…万骨窟深处…寻之…归符…”

是玄微真人!是掌门在洞府昏迷前,气若游丝、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烙印在他心头的嘱托!

这声音此刻响起,时机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如同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即将偏离“既定路线”时,强行将他扳回!

西北黑沼…万骨窟…

寻之…归符…

陈烛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玄冰洞窟的寒冷更甚百倍,瞬间攫住了他!巨大的阴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玄微真人…他昏迷前的嘱托…真的是为了救圣灵宗?还是…他本身也是这巨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甚至…那声音,是否真的完全属于掌门?

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是谁将亥猪圣灵的灵气提前植入那无辜孩童?是谁引导他们来到这被污染的黑风镇?又是谁…在冥冥中掌控着“归符”的方向?

这念头让他遍体生寒!仿佛四周的黑暗不再是玄冰,而是无数双冰冷的、充满算计的眼睛!

然而,冰棺之外那沉重而充满恶意的喘息,后背伤口不断侵蚀的邪气剧痛,还有老人绝望的眼神,都在提醒他——眼前的绝境,容不得他退缩去思考那遥不可及的幕后黑手!

为了融合亥猪圣灵之力!

为了救活掌门,揭开真相!

为了…活着离开这里!

必须赌上这一把!用吞噬,斩断这扭曲的锁链!

“老爷子,退到最里面!捂住耳朵!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陈烛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陈烛那奇异力量的莫名信任,让他挣扎着蜷缩到冰棺最内侧的角落,用枯瘦的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陈烛深吸一口气,那刺骨的寒意仿佛都化作了燃料!他不再压制后背伤口的剧痛和侵蚀,反而以意念引导,将那股阴寒邪异的墨绿冰晶之力,如同引信般,主动吸入体内,导向丹田!

“呃啊——!” 如同万载寒冰锥刺入骨髓!恐怖的邪寒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几乎将他的血液和灵魂都冻结!剧痛让陈烛眼前发黑,身体剧烈痉挛,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墨绿色冰霜!亥猪符文的光芒被压制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这正是他想要的!以自身为饵,以这源自邪魔亥猪的侵蚀之力为引线!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疯狂运转亥猪符文!不再是被动的防御和微弱的净化,而是主动的、贪婪的、带着同源吸引的——吞噬!

嗡——!

丹田内,那枚沉寂的亥猪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土黄,而是炽烈如熔岩般的暗金!一股古老、蛮荒、仿佛能鲸吞天地的恐怖吸力,以陈烛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吸力无视了玄冰棺壁的阻隔!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棺外那盘踞的庞大魔影!

吼——!!!!

棺外,邪魔亥猪圣灵那两点巨大的幽绿魔瞳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充满了惊怒、恐惧和极致痛苦的咆哮!整个玄冰洞窟都在它的吼声中疯狂震颤!冰晶簌簌而落!

它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同根同源却又无比纯净的恐怖力量,正蛮横地撕扯着它庞大魔躯的核心!那团被层层污秽怨念包裹的、属于真正亥猪圣灵的本源灵气!

嗤嗤嗤——!

无数道粘稠如墨、翻涌着无尽恶念的污秽魔气,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疯狂地从魔影身上剥离,被强行拉扯,化作滚滚黑潮,朝着冰棺的方向汹涌灌入!魔气所过之处,连玄冰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这些污秽怨念疯狂地冲击着陈烛的身体和灵魂!无数凄厉的幻象在他脑海中炸开:

风雪夜石缝中冻僵的绝望…

被石头砸中额头的剧痛和屈辱…

爹娘冰冷转身抛弃的背影…

村民们唾弃的谩骂:“猪妖!邪魔!滚开!”…

冻死前那深入骨髓、吞噬一切的饥饿…

还有…那祭祀号角下,无数亥猪临死前发出的、充满怨毒的哀嚎!这些声音汇聚成洪流,冲击着他的意志!

“滚出去!” 陈烛在灵魂深处发出不屈的咆哮!他双目赤红,眼角崩裂,七窍都渗出鲜血,又在瞬间冻结!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将亥猪符文的吞噬之力催动到极限!那炽烈的暗金光芒如同熔炉,疯狂炼化、焚烧着涌入的污秽魔气!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而漫长的拉锯!陈烛的身体成为了最惨烈的战场!他体表的土黄色符文皮肤在墨绿邪冰的侵蚀和暗金光芒的灼烧下,不断崩裂、修复,再崩裂!每一次崩裂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的意识在怨念洪流中沉浮,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棺外的咆哮声越来越凄厉,充满了恐慌!那庞大的魔影开始剧烈地扭曲、翻滚!覆盖全身的污秽黑鬃大片大片地脱落、枯萎!虬结的肌肉在暗金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它那由怨念和邪魔之力构筑的躯壳,正在被陈烛以同源之力,从内部瓦解、净化!

“饿…好饿…爷爷…我饿…” 一个微弱、稚嫩、充满了无尽委屈和悲伤的童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震耳欲聋的魔吼和怨念的尖啸,清晰地传入陈烛的灵魂深处!

是那个胖男孩!是阿宝!那被囚禁在魔躯最深处、被无尽怨念淹没的残魂!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强心剂!陈烛精神大振!

“阿宝!撑住!我带你出来!” 陈烛在灵魂层面发出呐喊!他将所有吞噬而来的、被初步净化的、属于亥猪圣灵本源的温和力量,不再用于对抗侵蚀,而是化作一股暖流,循着那微弱童音的指引,狠狠地撞向魔影的核心!

轰——!!!

仿佛宇宙初开的光芒在陈烛灵魂深处炸响!

所有涌入的污秽魔气和怨念幻象骤然一清!

棺外那毁天灭地的咆哮和翻滚戛然而止!

冰棺内,陈烛面前,一点纯净无比、散发着柔和土黄色光芒的灵光缓缓浮现。灵光之中,一个模糊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虚影蜷缩着,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深深的疲惫,却已没有了怨毒,只剩下解脱的宁静。他最后看了一眼陈烛,那眼神清澈得如同未被污染的山泉,然后,虚影对着陈烛,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感激的浅浅笑容。

光芒一闪,小男孩阿宝的残魂虚影如同晨曦下的露珠,彻底消散在天地间。那点纯净的亥猪圣灵本源灵光,却如同倦鸟归巢,化作一道温润的暖流,主动融入了陈烛丹田内那枚光芒黯淡、却充满喜悦波动的亥猪符文之中!

嗡——!

亥猪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华!原本古朴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玄奥,散发着磅礴而厚重的生命气息!它不再是碎片,而是真正融合了部分亥猪圣灵本源的核心!一股精纯浩瀚、带着大地滋养与生命脉动之力的能量瞬间席卷陈烛全身!

后背伤口上那层蠕动的墨绿邪冰,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嗤嗤作响,迅速消融、蒸发!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侵入体内的阴寒邪气被这股新生的、强大的圣灵之力彻底驱散、净化!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着四肢百骸!

融合!亥猪符文,终于与亥猪圣灵的本源力量,初步融合!

几乎就在阿宝灵魂解脱、本源灵光融入符文的同一瞬间——

轰隆隆——!!!

棺外,那失去了核心力量支撑的、由无尽怨念和邪魔秽力构筑的庞大魔躯,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沙堡,轰然崩塌!污秽的黑气失去了束缚,疯狂地翻滚、逸散,发出凄厉的尖啸!那两点燃烧的幽绿魔瞳,如同燃尽的鬼火,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茫然,彻底熄灭在无尽的黑暗里。

邪魔亥猪圣灵,烟消云散!

镇压着陈烛和老人的巨大玄冰棺,也因失去了魔力的维持,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解!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黑沼特有的腥臊腐败气息涌入,却再也无法带给陈烛半分威胁。他体表流转着温润的土黄色光晕,如同披上了一件无形的甲胄,将寒意和污秽隔绝在外。

老人颤抖着松开捂住耳朵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崩塌的冰棺和洞窟深处那正在迅速消散的污秽黑气,浑浊的老泪再次汹涌而出:“消…消失了…它…它解脱了…阿宝…解脱了…”

陈烛缓缓站起身,融合后的亥猪符文在体内平稳运转,带来大地般的沉稳力量。他走到洞窟边缘,目光穿透逐渐稀薄的雾气,望向黑风镇的方向。

几乎在邪魔亥猪崩散的同一时刻,整个黑风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人圈”猪栏。**

那些赤身裸体、身上长着稀疏鬃毛、眼神麻木空洞、如同待宰羔羊的“人猪”们,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们身上那些异变的鬃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消失!凸起的口鼻迅速回缩,恢复成人类的轮廓!浑浊呆滞的眼神如同拨开了迷雾,重新被惊恐、茫然、痛苦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所充斥!

“我…我这是在哪?”

“啊!我的身体!”

“爹!娘!好可怕!”

人类的哭喊声、惊叫声瞬间取代了压抑的猪哼!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身体,看着周围地狱般的环境,巨大的恐惧和记忆的混乱让他们陷入了崩溃!

**“猪圈”。**

那些如同人类般踱步、眼中闪烁着人性化冷漠或贪婪光芒的“猪人”们,则在一声声凄厉的、纯正的猪嚎声中,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它们眼中的人性光芒迅速褪去,被牲畜特有的呆滞和本能恐惧取代!庞大的身躯笨拙地挣扎着,发出惊恐的“嗷嗷”叫声,变回了彻头彻尾的、只会用鼻子拱食的…猪!

**街道上。**

那些原本捧着生肉、猪草大快朵颐的镇民,手中的“食物”啪嗒掉在地上。他们呆滞麻木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随即被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记忆回涌的巨大恐惧所淹没!

“呕——!我…我刚刚吃了什么?!”

“天杀的!是猪草!是生肉!”

“怪物!我们变成了怪物!”

哭喊、呕吐、崩溃的尖叫响彻整个黑风镇!扭曲的秩序被打破,颠倒的生命形态被强行扭转回原点!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深植于灵魂的、对那段被污染岁月的无尽恐惧与创伤。

陈烛静静地看着下方陷入混乱与新生痛苦的黑风镇,脸上并无太多喜悦。亥猪符文融合带来的力量是真实的,邪魔被净化也是真实的,镇民的恢复…同样真实。

然而,玄微真人昏迷前那如同魔咒般烙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亥猪圣灵…沉睡于西北黑沼…万骨窟深处…寻之…归符…”——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起来。

万骨窟…那才是最终的目标。

幕后之人,指引的方向,正是万骨窟。

他低头,看着掌心。融合后的亥猪符文在皮肤下隐隐浮现,散发着温润而强大的力量。但他却感觉到,这枚符文的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冰冷牵引?

是错觉?还是…那无形黑手留下的印记?

为了救掌门。

为了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为了…揪出那只藏在阴影里的手。

明知是局,是险地,是深渊…也必须前行!

他转过身,看向依旧沉浸在悲恸与震撼中的枯瘦老人,声音沉稳:“老爷子,此地不宜久留。邪魔虽灭,但这黑沼深处,恐还有未知凶险。你可知道离开此地的路径?”

老人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却气势如渊、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年轻人,如同看着一尊降世的神祇。他颤抖着嘴唇,指向洞窟另一侧一条被冰凌覆盖、向下延伸的狭窄冰缝:“从…从那里…可以…通到…黑沼边缘…”

陈烛点点头,走过去,小心地搀扶起虚弱不堪的老人。他的动作沉稳有力,亥猪符文的力量温养着老人枯竭的生机。

“走吧。离开这个伤心地。” 他扶着老人,步履坚定地走向那条通往未知的冰缝。身后,崩塌的玄冰洞窟和混乱初生的黑风镇,被缓缓抛入浓雾深处。

前方,西北方向,黑沼的尽头,那片被称为“万骨窟”的死亡绝域,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阴谋的罗网,在黑暗中无声地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