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观星台废墟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骸。破碎的罗马柱投下扭曲的暗影,断裂的平台边缘悬着摇摇欲坠的石块。空气里弥漫着剑气与月华碰撞后残留的冰冷碎芒和尘埃的气息,每一次能量余波的震荡都让地面发出细微的呻吟。
玉华婷蜷缩在平台中央冰冷的石板上,身体早已冻得麻木,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恐惧的神经。她死死闭着眼睛,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泪水流出的温热瞬间就被寒气夺走。耳朵里灌满了金属交击的尖啸、能量湮灭的轰鸣、还有…那两位守护者沉重的喘息。
“呼…哈…” 李白(Saber)拄着那柄墨色流淌的古朴长剑,单膝跪在不远处。飘逸的白衣被撕裂了好几处,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迹(他自己的)。俊朗的脸上汗水和血污混合,嘴角残留着一缕刺目的鲜红。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灼伤的痛楚,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身前那幅由墨色剑气泼洒而成的狂放诗卷(“醉里挑灯看剑”所化),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大片区域被月华寒气侵蚀、冻结,失去了灵动飘逸的光泽,如同被冰封的画卷。但他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悬浮空中的身影,燃烧着不屈的战意。
另一侧,秦良玉(Rider)的状态同样不容乐观。她背靠着一根半塌的石柱,沉重的白杆长枪深深插入身旁的地面,枪身兀自嗡鸣不止。明光铠上遍布着细密的斩痕和冻结的白霜,左肩甲被一道月华剑气擦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金色的灵血(英灵之血)正缓缓渗出,在冰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脸色苍白,气息粗重,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倒的青松。守护在她身前的、由白杆兵英灵意志凝聚的乳白色光晕(“忠魂不灭·白杆为城”)已变得极其稀薄、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显然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悬浮在空中的Archer(嫦娥),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纤尘不染,流淌着月华。但仔细看去,她那完美无瑕的容颜上,也失去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额角渗出几滴细小的、如同冰晶凝结的汗珠(灵核消耗过巨的表现)。手中那柄由纯粹月光凝聚的“桂魄孤寒”剑,光华依旧璀璨,但剑身周围流转的寒雾,似乎也稀薄了一丝。连续释放“净世”级别的月华剑气,即使是月宫仙子,也非毫无代价。
*“凡俗的韧性…令人…厌烦。”* 嫦娥空灵的声音在玉华婷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极其细微的疲惫?*“但垂死的挣扎…只会让净化…更加彻底。”*
她双手再次合拢于胸前,虚握那柄月光长剑!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月华从九天之上疯狂汇聚!剑身爆发出刺目的光晕,整个观星台的温度骤降!无数道更加凝练、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月白色剑气丝线再次凝聚!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无差别覆盖,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分作两股更加集中的洪流!一股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直扑李白!另一股则缠绕着湮灭物质的死寂,锁定秦良玉!
这是最后的“净世”!要将这两个顽强抵抗的“污秽”连同他们守护的“错误之源”一同从世间抹除!
“还来?!”李白怒笑一声,眼中醉意被狂放取代!他猛地站起,不顾牵动伤势的剧痛,手中墨色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尖在身前急速划动,不再是泼墨般的写意,而是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他纵声长吟,剑势如怒涛狂澜!墨色剑气不再构筑画卷,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要劈开混沌的墨色惊鸿,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狂放意志,悍然迎向袭来的月华洪流!
另一侧,秦良玉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要将整个战场的铁血气息都吸入肺中!她双手紧握插入地面的白杆枪,猛地向上拔起!枪尖带起大块碎石!守护光晕瞬间收缩至她枪尖一点!一股沉重如山岳、仿佛汇聚了无数白杆兵英灵最后执念的守护意志,在她周身轰然爆发!
**“白杆儿郎!忠魂不灭!!”** 她厉声断喝,不再是防守,而是将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凝练的乳白色枪芒,如同不屈的烽火,逆着月华洪流,悍然刺出!目标直指嫦娥!
三股力量,在玉华婷头顶不足十米的虚空中,轰然对撞!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能量湮灭!
没有巨响,只有空间被极致力量撕裂、扭曲的无声哀鸣!
墨色惊鸿与月华洪流对撞处,爆发出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
乳白枪芒与另一股月华撞击点,则炸开刺目欲盲的苍白光爆!
整个观星台废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地面剧烈震颤!无数碎石如同失重般悬浮起来,又在下一秒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成齑粉!
玉华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背上,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石板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耳朵瞬间失聪,眼前只剩下光怪陆离的色彩爆炸和无边的轰鸣!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僵持!
仅仅一瞬!却如同永恒!
李白挥出的墨色惊鸿在月华洪流的冲刷下寸寸碎裂、湮灭!他身体剧震,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堆碎石之中,墨色长剑脱手飞出,斜插在地,光芒黯淡!
秦良玉刺出的乳白枪芒同样未能穿透月华!枪芒在距离嫦娥尚有数米时便轰然溃散!狂暴的反噬之力顺着枪身狠狠撞入她体内!她闷哼一声,如遭重锤,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撞塌了半截残破的罗马柱!碎石将她半个身子掩埋!白杆长枪脱手,斜斜地插在她身侧,枪缨无力地垂落!
Archer(嫦娥)悬浮在空中,硬生生承受了两股绝强力量对撞的反震!她周身的月华剧烈地波动、摇曳!那柄“桂魄孤寒”剑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哀鸣!剑身上,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裂痕,自剑格处向上蔓延了一寸!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如同冰晶凝结的血液(灵核受创)!悬浮的高度也微微下降了几分!
虽然重创了对手,但她也付出了代价!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三方皆受重创的刹那!
就在嫦娥因灵核受创而心神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波动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微弱、却凝聚到极致的湛蓝色光辉,毫无征兆地从下方——玉华婷紧握的双手间——骤然亮起!
那光芒来自于她手腕上仅剩的两道令咒!最下方那道令咒的边缘,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如同燃烧生命般的湛蓝光芒!
玉华婷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恐惧和目睹守护者重伤的绝望,如同两股洪流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她甚至没有明确的指令意念!只有一个源自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最强烈的呐喊:
**“不要——!!”**
这声呐喊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对这残酷命运、对这冰冷“净化”的终极抗拒!是她对李白和秦良玉拼死守护的回应!是她对父母温暖怀抱的追忆!是她对活下去、对“不完美”却真实的人间的最后眷恋!
这纯粹到极致的情感洪流,裹挟着她身为御主的最后魔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了那道闪烁的令咒之中!
**嗡——!!!**
令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强光!光芒并非攻向嫦娥,而是化作两道温暖而坚韧的意念流,如同跨越虚空的桥梁,瞬间连接到了重伤倒地的李白和秦良玉身上!
李白只觉得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力量瞬间注入他濒临枯竭的灵核!那力量并非魔力,而是一种…充满生机、充满不屈守护意志的信念之力!与他骨子里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狂傲剑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破碎的墨色剑气仿佛受到了滋养,瞬间重新凝聚、变得更加灵动、更加…充满凡尘的生命力!
秦良玉同样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守护意志注入体内!那是玉华婷对“守护者”的绝对信任与祈求!与她“白杆不倒,忠魂永在”的信念完美契合!掩埋她的碎石被这股力量震开!插在一旁的白杆长枪嗡鸣着自动飞回她手中!枪身乳白色的守护光晕虽然微弱,却重新稳定下来!
**反噬!开始了!**
玉华婷那饱含抗拒与守护的意念,通过令咒的强制连接,如同最纯净的“异种病毒”,蛮横地侵入了嫦娥维持“桂魄孤寒”剑的月华魔力回路!这股力量本身并不强大,但它蕴含的“凡俗的温暖”、“对不完美人间的眷恋”、“对守护的渴望”,正是嫦娥“绝对净化”意志最根本的对立面!是“至诚之火”的另一种体现!
“呃啊——!” 嫦娥第一次发出了清晰可闻的痛哼!那声音不再是空灵飘渺,而是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骇和痛苦!她双手虚握的“桂魄孤寒”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剑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痕猛地扩大、蔓延!无数细小的湛蓝色光丝如同活物般,从裂痕处钻出,疯狂地侵蚀着纯净的月华剑身!
她感觉自己的灵核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玉华婷那强烈的抗拒意念、那对凡俗的眷恋、那温暖的守护信念…这些被她视为“污秽之源”的情感,此刻正通过魔力回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冰冷了千年的灵魂核心!那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直接的、对存在根本的否定!
“不…不可能!凡愚的…污秽…怎可…污染月华!”嫦娥绝美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扭曲,覆盖其上的万载玄冰仿佛在融化,露出下面被灼烧的痛苦!她试图调动月宫之力镇压这“异端”,却惊恐地发现,那湛蓝色的光丝如同跗骨之蛆,正沿着魔力回路反向侵蚀她与月宫本源的联系!
反噬!由内而外的反噬!源于她自身“净化”意志与御主“守护”意志的根本冲突!
“就是现在!”李白眼中精光爆射!他感受到了嫦娥的混乱和痛苦!更感受到了玉华婷注入他体内那股温暖信念的力量!他猛地抓起插在地上的墨色长剑,不再追求诗意的狂放,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信念,都凝聚于最朴实无华的一击——突刺!
剑光如墨色流星!带着玉华婷的守护之念,带着他斩断枷锁的决绝,直刺嫦娥因反噬而剧烈波动的灵核核心!
另一边,秦良玉同样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她不顾重伤,将长枪顿地,借力腾空!白杆枪化作一道乳白色的闪电!枪尖凝聚着玉华婷沉甸甸的信任,凝聚着白杆兵不灭的忠魂,凝聚着她守护黎庶的誓言!目标同样是嫦娥那出现破绽的灵核!
一左一右!一剑一枪!墨色与乳白!带着凡尘最炽热的守护意志!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向那轮因反噬而动荡的“孤月”!
嫦娥看着袭来的致命攻击,看着剑身上缠绕的湛蓝光丝和枪尖凝聚的守护意志,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她似乎想抬手格挡,但“桂魄孤寒”剑上的裂痕已经蔓延至剑柄,湛蓝光丝疯狂侵蚀,让她连握剑都变得无比艰难!体内的反噬如同烈火燎原,焚烧着她冰冷的灵基!
避无可避!
“噗嗤!”
“噗嗤!”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如同热刀切入坚冰的轻响!
李白的墨色长剑,从左侧肋下刺入,剑尖缠绕的湛蓝光丝瞬间涌入!
秦良玉的白杆长枪,自右后肩胛刺入,凝聚的守护意志轰然爆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嫦娥悬浮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柄象征着“绝对净化”的“桂魄孤寒”剑,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鸣,剑身上的裂痕瞬间遍布全身!
“咔嚓…哗啦…”
如同最精美的琉璃制品破碎!月光长剑寸寸断裂,化作无数晶莹剔透、却失去所有光华的碎片,如同月宫的眼泪,簌簌飘落,尚未落地便化作点点清冷的月辉,消散在夜风中。
嫦娥绝美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从半空中缓缓坠落。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沾染了尘埃,不再纤尘不染。她重重地摔在玉华婷面前不远处的冰冷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玉华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仙子。此刻的嫦娥,哪里还有半分月宫仙子的清冷孤高?她脸色苍白如纸(灵核溃散的表现),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灵血,身体因为灵基崩解而微微颤抖,变得有些透明。那双曾比万载玄冰更冷的眸子,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般的迷茫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挣扎爬起的玉华婷。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复杂的、玉华婷无法理解的情绪——有被“污秽”击败的不甘,有对自身信念的动摇,更有一种…深沉的、跨越了千年的…悲凉。
*“为…什么…”* 嫦娥的声音直接在玉华婷脑中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困惑。*“本宫…只想…永恒的…纯净…没有背叛…没有失去…为什么…你们…要抗拒…”*
玉华婷看着这位曾视她为污秽、要净化她的仙子,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迷茫,心中翻涌的恐惧和恨意,竟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取代。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父母,想起了那种刻骨铭心的、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因为…因为活着…本来就不完美啊…”玉华婷哽咽着,泪水再次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有快乐…就有痛苦…有相聚…就有分离…有信任…也…也会有背叛…”她看着嫦娥逐渐透明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短暂的温暖…那些拼命的守护…才那么珍贵啊!你…你把它们都‘净化’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嫦娥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死死盯着玉华婷,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玉华婷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那建立在千年孤寂与恐惧之上的“净化”信念。
永恒的纯净…永恒的…孤寂…
没有背叛…也意味着…没有信任…
没有失去…也意味着…从未拥有…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冰冷的月宫,透过那面巨大的冰镜,看到丈夫羿被弟子暗算时,自己那撕心裂肺却无法穿透月宫屏障的无声呐喊…那时的痛苦,难道不是因为…她曾经那样炽热地爱过、信任过吗?
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幻觉般的暖意,在她那被反噬和剑枪贯穿、正在急速崩解的冰冷灵核中一闪而逝。
*“短暂的…温暖…”* 嫦娥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空寂的明悟取代。*“原来…本宫追寻的…不过是…镜花水月…永恒的…囚笼…”*
她最后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玉华婷,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终究未能成形。
*“你…很好…不要…变成…本宫这样…”*
话音落下,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消散。那具曾倾倒众生的身躯,如同被风吹散的流沙,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月白色光点,无声无息地升腾、消散,融入了头顶那片依旧清冷、却仿佛多了一丝人情的夜空之中。原地只留下几片迅速融化的虚幻冰晶,和空气中一缕极淡的、仿佛月桂凋零般的冷香。
玉华婷呆呆地看着嫦娥消失的地方,伸出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失声痛哭。为了这位冰冷仙子的逝去,也为了这荒谬而残酷的一切。
---
**滨海市·警局·三楼办公室**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照亮了这间如同被飓风蹂躏过的房间。地上散落着玻璃碴、文件、翻倒的椅子,还有那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灰尘味,以及李晓尸体在封闭空间里开始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白拜躺在冰冷的担架床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肋下和手臂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绷带下依旧有血渍在缓慢渗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处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额头上被李晓用扳手砸破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个锤子在脑子里敲。
但他感觉不到这些。
或者说,这些疼痛,比起他精神上承受的巨大压力和绝望,根本微不足道。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管,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脑海里像是有个坏掉的放映机,疯狂地闪现着各种画面:
被醉汉砸坏的手机屏幕裂痕…
锦绣豪庭门口胖子车主唾沫横飞的辱骂和那轻蔑的眼神…
老板克扣工资时那理所当然的嘴脸…
昨晚悬崖边那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冰封的宫殿,咆哮的魔神,贯穿天地的血色雷霆…
公路上和李晓如同野兽般扭打在一起,美工刀的寒光,扳手砸碎骨头的闷响,还有自己掐住对方脖子时那歇斯底里的疯狂…
以及…旁边担架床上,那具盖着白布、却依旧散发出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扭曲尸体!
手腕上,那三道鲜红的令咒,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传来一阵阵灼热到骨髓的刺痛!这刺痛感,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他胸腔里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屈辱!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被人踩在脚下?
凭什么他辛苦工作却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随意决定他的生死?
凭什么他就要像垃圾一样,躺在这里等死?等着王富贵的人冲进来把他像碾死蚂蚁一样杀掉?!
王富贵那冰冷无情的屠杀宣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一个不留…全给我宰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仿佛看到了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雇佣兵撞开房门,冰冷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看到了那个如同神魔般的Lancer(项羽),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手中的血色长枪即将刺穿他的胸膛!
“不…我不想死…”白拜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无声的呓语。他不想像李晓那样,死得那么惨,那么毫无价值!他不想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
求生的本能,在巨大的恐惧和屈辱的催化下,如同火山般爆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嫉妒和疯狂占有欲的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
凭什么那个警察(保强)就能有女将军保护?
凭什么那个草原女孩(玉华婷)就能被英灵带走?
凭什么他白拜,就只能躺在这里等死?像条蛆虫一样?!
他也要力量!
他也要掌控一切!
他也要把那些曾经践踏他、侮辱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圣杯…
那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
只要得到它…只要得到它!
手腕上令咒的灼痛感攀升到了顶点!如同三颗烧红的炭火,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那鲜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疯狂和贪婪的嘶吼,猛地从白拜喉咙里爆发出来!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身体如同垂死的鱼般从担架床上弹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圆,眼球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暴突!他猛地抬起那只缠着绷带、还在渗血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食指狠狠按在了手背最上方那道令咒之上!
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最原始、最疯狂的欲望,冲入令咒之中!那不是请求,是命令!是奴隶对奴隶主的最后反扑!
**“Saber(剑士)!以令咒之名命令你——!”**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Rider(骑兵)!为我拿下圣杯!!!”**
“嗡——!!!”
刺目的、如同鲜血燃烧般的猩红光芒,瞬间从白拜手背的令咒上爆发!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办公室!那光芒如此妖异,如此不祥!庞大的魔力被瞬间抽取,白拜本就虚弱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眼前一黑,重重地跌回担架床,陷入半昏迷状态,只剩下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但命令,已经通过契约的强制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跨越空间,狠狠烙印在了远在观星台的李白(Saber)的灵魂深处!
---
**观星台废墟**
战斗的余波尚未平息,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和月华消散后的清冷。玉华婷的哭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白刚刚收回刺穿嫦娥灵核的长剑,剑尖上残留的淡金色灵血和湛蓝光丝正缓缓消散。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灵力的巨大消耗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秦良玉也拔出了白杆长枪,枪尖同样滴落着淡金血液,她靠在半截断柱上,脸色苍白,正努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两人都沉浸在Archer消散带来的震撼和玉华婷悲伤引发的复杂情绪中。
就在这心神稍懈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强制命令,带着最原始的疯狂、贪婪和杀意,蛮横地、不容分说地狠狠撞入李白的意识深处!
**杀死Rider!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圣杯!**
“呃——!” 李白如遭雷击!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刚刚因战斗结束而稍显平和的醉眼瞬间变得一片猩红!眼白被血丝充斥,瞳孔因为强制命令的冲击而剧烈收缩!一股暴戾、混乱、充满了破坏欲的陌生意志,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自身的理智堤坝!
令咒的强制力,是绝对的!尤其是蕴含了御主全部疯狂执念的令咒!
“不…住手…” 李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自己的剑,正被那股强制力拉扯着,违背他自身的意志,缓缓抬起!剑尖,不受控制地指向了不远处重伤的秦良玉!
秦良玉瞬间察觉到了李白的异状!那扑面而来的、带着疯狂杀意的剑气让她寒毛倒竖!她猛地抬头,看到李白那双猩红的、完全失去理智的眼睛,以及那柄正缓缓指向自己的墨色长剑!她瞬间明白了——是御主的令咒!白拜那个年轻人…被逼疯了!
“Saber!清醒!”秦良玉厉声喝道,强提一口气,横枪挡在身前!虽然重伤,但沙场宿将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乳白色的守护光晕艰难地再次亮起,却比之前稀薄得多!
“吼!” 回应她的,是李白一声充满痛苦和暴戾的咆哮!令咒的强制力彻底压垮了他的抵抗!他脚下一蹬,地面碎石飞溅!身影化作一道被猩红血芒缠绕的墨色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速度,疯狂地扑向秦良玉!剑尖直指她的心脏!这一剑,毫无章法,毫无诗意,只有最纯粹的、被命令驱动的杀戮本能!
快!无法形容的快!
秦良玉瞳孔骤缩!重伤之下的她,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避!只能将白杆枪横在胸前,将残存的守护之力尽数灌注!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
墨色剑尖狠狠刺在横挡的白杆枪身之上!
狂暴的冲击波瞬间炸开!将周围本就脆弱的碎石彻底震成齑粉!
秦良玉如遭重锤!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枪杆!她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一块巨大的残破石碑上!
“噗!” 一大口暗金色的灵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手中的白杆长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斜插在远处的地面上,枪缨无力地垂落。她顺着石碑滑落在地,身体微微抽搐,灵核遭受重创,已然失去了再战之力!
而李白,在完成这被强制命令的一击后,眼中的猩红血芒如同潮水般退去。强制力耗尽,他自身的意志重新占据了主导。但看着被自己一剑重创、口吐灵血倒地的秦良玉,看着自己手中那柄还在嗡鸣、沾染了同伴灵血的墨色长剑…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痛苦、荒谬感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
“呃啊啊啊——!!!” 李白仰天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长啸!啸声如同受伤的孤狼,充满了被玩弄、被亵渎的狂怒!他猛地将手中长剑狠狠插入地面!
“轰隆!”
剑气爆发!以剑为中心,方圆数米的地面被狂暴的墨色剑气犁出一道深沟!碎石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
他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堂堂诗仙剑豪,竟被御主的一道疯狂令咒,变成了刺伤并肩作战同伴的凶器!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白拜…白拜!!!”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向警局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同要择人而噬的凶兽!那声音,不再是清朗的吟诗,而是如同地狱传来的、饱含杀意的诅咒!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痛恨那个将他卷入这场战争、又用令咒亵渎他剑道的懦弱御主!
玉华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哭泣都忘了。她看着重伤倒地、气息奄奄的秦良玉,看着痛苦咆哮、状若疯魔的李白,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再次攫住了她。圣杯战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变成疯子?变成怪物?
就在这时!
整个观星台废墟的中心,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一道粗大无比、散发着污秽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光柱,混合着粘稠如血浆的魔力,猛地从地下破土而出!直冲云霄!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疯狂蠕动!一股混合着贪婪、憎恨、疯狂、绝望等所有人类负面情绪的庞大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邪神,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
圣杯!
被此世之恶污染的圣杯!
在经历了足够的杀戮、死亡和绝望后,它终于在此刻,显现了!
那污秽的暗红光柱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收缩、凝聚。最终,在光柱的中心,一个仿佛由凝固的暗红血液和无数扭曲人脸构成的、散发着不祥与诱惑气息的“杯”状物,缓缓浮现、凝聚成型!
圣杯战争的终局之器——以七位英灵之血与人间之恶为祭品的许愿机——降临于此!
玉华婷呆呆地看着那悬浮在污秽光柱中的暗红圣杯,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作呕的诱惑与绝望的气息。她想起了Archer消散前最后的话语,想起了李白和秦良玉的拼死守护,想起了白拜那疯狂的嘶吼…
她不知道这杯子能实现什么愿望。
她只知道,为了它,太多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
她看着重伤的秦良玉,看着痛苦跪地的李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泪水和尘土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个来自草原、刚刚经历了生死与离别的女孩,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举动。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暗红圣杯!她的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一片死寂的决绝和一种…想要结束这一切的疯狂!
“结束吧…都结束吧!!!” 她用尽最后力气嘶喊着,扑向了那污秽的光芒中心!
突然之间,玉华婷被一脚踹开…
是白拜他哭着说,他激动着说。“圣杯呀…圣杯呀!我的愿望是,让我成为一个不用再受窝囊的人!我永远不想再待在低层!”
话语刚落,圣杯流出了无数黑色液体,不断蔓延着,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任何人反抗,液体流着流着铺满了整个世界,所有空间在一瞬间坍缩,宇宙重启,而这场圣杯战争也即将在它处。重启,白拜成为了一个昂首挺胸的大学生,作为圣杯也完成了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