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基地深处,巨大的电弧焊枪最后一次熄灭。刺眼的蓝光消散,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和金属灼烧后的焦糊气息。尼古拉斯·赵四缓缓摘下厚重的深色护目镜,汗水浸透了他沾满油污的背心,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眼前矗立在强化测试台上的钢铁造物。
Mark0“拾荒者”。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自嘲式的粗粝,却也蕴含着不屈的意志。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未来Mark系列装甲的流线型美感与高科技光泽,更像是一具从废品场深处爬出的、被强行拼凑缝合的钢铁骷髅。
视觉冲击:
躯干:核心结构由废弃船用锅炉最厚重的几块弧形钢板切割、弯曲、焊接而成,表面布满了原始的铆钉和粗糙的焊缝,如同覆盖着一层丑陋的钢铁痂疤。为了容纳驾驶者,内部空间狭窄,仅用简陋的皮革衬垫和帆布带作为缓冲,舒适性为零。
四肢:手臂和腿部是暴露在外的、由船用液压缸改造的粗壮活塞杆和连杆机构,锈迹被勉强打磨掉,露出暗沉的金属本色。关节部位使用的是加固的、巨大笨重的船用轴承,转动时必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动力核心: 背部背负着一个丑陋的“驼峰”——那是利用废弃蒸汽轮机高压气罐改造的临时能源包。里面填充着高压空气(由基地主蒸汽轮机残余压力充入)和一套简陋的机械增压装置,通过粗如儿臂的耐压橡胶软管,将狂暴但极不稳定的压力输送到四肢的液压系统。这不是方舟反应堆,甚至连“电弧反应堆0.1”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勉强能驱动这具沉重躯壳的“风箱”。
头部:一个用多层厚钢板焊接的桶状头盔,正面开着一道狭窄的、带有强化金属栅格的观察缝,视野极其受限。内部没有任何环境感应设备,只有最基本的呼吸通气孔。
武器系统: 右臂末端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机械卡榫,此刻固定着一根加长的、带有膛线的精铁管——这就是“雷霆”电磁手炮的放大版,威力更大,但充能时间更长,后坐力也更恐怖。左臂则是一个同样简陋的卡榫,固定着一个硕大的、用厚铁皮卷成的喷火罐,连接着加压阀门和点火装置——“焚风”喷火器原型。
控制系统: 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突破!尼古拉斯·赵四采用了基于生物电信号的初级神经-机械接口!驾驶舱内部,复杂的线束连接着紧贴驾驶者皮肤(尤其是手臂、背部、腿部主要肌群)的高灵敏度电极阵列。这些电极捕捉驾驶者肌肉收缩和神经兴奋时产生的微弱生物电信号,通过多层放大的模拟电路板(由无数晶体管、电阻、电容手工焊接而成,塞满了装甲躯干的内壁),转化为驱动液压阀门的模拟控制信号。这绝非意念操控,而是将驾驶者的肌肉动作意图,经过电子系统的放大和转换,去驱动沉重的机械!
诞生之路:钢铁、汗水与智慧的角力
Mark0的诞生,绝非斯塔克记忆中在先进实验室里的优雅创造,而是一场与物理极限和资源匮乏的残酷搏斗。
初啼:踉跄的钢铁之躯测试日,“铁砧”基地最深、最坚固的测试场内。尼古拉斯·赵四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相对安全的观察台上,面前连接着几台简陋的示波器和压力表,用于监控装甲内部的关键信号和压力数据。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Mark0上。
“一号,准备!”尼古拉斯·赵四的声音通过扩音筒在测试场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我告诉你的每一个步骤,集中精神,感受延迟!你的肌肉是它的开关,但它的反应会慢半拍!”
下方,“铁砧一号”——一位体格健壮、眼神中混合着紧张与狂热的年轻学员——深吸一口气,在同伴“铁砧五号”的协助下,艰难地钻进了Mark0那狭窄、冰冷的驾驶舱。厚重的头盔扣上,他的世界瞬间被压缩成那道狭窄缝隙外的景象。汗水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混合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活动身体,让电极尽可能贴合皮肤。
“启动…连接!”“铁砧一号”的声音通过装甲内置的简陋传声筒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按照指示,手动开启了背部的蒸汽阀门。
嘶——!
高压蒸汽尖锐的嘶鸣声在封闭的装甲内部回荡,震耳欲聋。背囊开始剧烈颤抖。液压系统在压力驱动下发出沉闷的呻吟。
观察台上的尼古拉斯·赵四紧盯着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的、代表肌电信号的杂波曲线,手指在记录板上快速移动。
“一号!尝试抬右臂!”尼古拉斯命令道。
驾驶舱内,“铁砧一号”用力绷紧右臂的肌肉,想象着抬起手臂的动作。
滋…嘎吱…嘎吱…
示波器上,代表右臂肌电的信号峰陡然升高,经过短暂的、肉眼可见的延迟后,驱动了右臂的液压阀。粗大的液压杆极其缓慢地、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开始伸展,钢铁手臂如同生锈的巨闸,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大约三十度角。动作僵硬无比,且明显滞后于驾驶者的肌肉发力。
“迈步!左腿!”尼古拉斯的声音冷静地传来。
“铁砧一号”用力屈伸左腿,想象着向前的动作。
信号延迟后,左腿的液压活塞猛地一推!
轰!
整个钢铁身躯向前踉跄了一大步,沉重的钢铁脚掌砸在强化混凝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驾驶舱内的“铁砧一号”被震得闷哼一声,他狼狈地挥舞着手臂才勉强没有摔倒,头盔内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稳住!五号!移动标靶!”尼古拉斯下令。
远处,“铁砧五号”拉动绳索,一个人形草靶沿着滑轨快速移动。
“瞄准目标!预判延迟!启动‘雷霆’充能!”尼古拉斯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铁砧一号”努力对抗着装甲的笨重和延迟,绷紧全身肌肉调整姿态,试图将装甲的“瞄准线”指向滑动的目标,同时右手食指摸索着扣动了装甲内部的扳机——那是控制“雷霆”的开关。双线操作,精神和肌肉双重负荷!
嗡——滋滋滋!
装甲腰部右侧的手摇发电机被“铁砧一号”分心摇动起来,为电磁炮充能。电容的嗡鸣混合着蒸汽的嘶吼和关节的摩擦,形成一首刺耳的钢铁交响曲。
充能完成!
“开火!”
咔嚓——轰!!!
比手持时更加沉闷恐怖的巨响爆发!狂暴的后坐力即使经过多重缓冲,依旧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铁砧一号”的肩膀和脊柱上!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传声筒里传出!整个装甲被推得向后滑行了半米!而远处那个移动的草靶,上半身直接消失,只留下下半截木桩冒着青烟。观察台上的压力表指针剧烈跳动了一下。
“左臂!‘焚风’!小心后坐!”尼古拉斯紧接着下令。
“铁砧一号”强忍着疼痛,**用力驱动左臂肌肉,同时左手(在装甲内部)猛地扳下一个阀门!
呼——轰!!
粘稠的、混合着劣质油脂和火药的燃烧剂被高压空气猛烈喷出,在喷口被电火花点燃!一条长达十米、炽热翻滚的橘黄色火龙咆哮而出,瞬间吞噬了那堆木箱!烈焰升腾,热浪扑面而来,即使站在观察台上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温度。装甲左臂在喷吐烈焰时也产生了明显的后坐震动。
测试场内一片狼藉。草靶灰飞烟灭,木箱化为熊熊火炬。Mark0“拾荒者”矗立在硝烟与热浪中,右臂的炮管还残留着青烟,左臂喷口滴落着燃烧的粘稠物。装甲表面布满了擦痕和高温灼烧的印记,关节处冒着因剧烈摩擦产生的淡淡白烟。蒸汽背囊的嘶鸣声也显得有气无力,气压正在快速下降。
“关闭能源!断开连接!五号,协助一号出来!”尼古拉斯果断下令。
当“铁砧五号”费力地打开驾驶舱时,“铁砧一号”几乎是瘫软着被拖出来的。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厚重的防护服下,右肩和后背传来阵阵剧痛(后坐力冲击)。他大口喘着粗气,肌肉因为长时间紧绷和信号对抗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深处也燃烧着劫后余生般的兴奋。
尼古拉斯·赵四快步走下观察台,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学员的状况(“铁砧五号”已经在照顾他),而是径直走到Mark0面前。他无视它粗糙丑陋的外表,无视它全身发出的痛苦呻吟,伸出沾满油污的手,重重地拍在那冰冷而滚烫的钢铁胸甲上。他眼中闪烁着比“焚风”烈焰更加炽热的光芒!
“虽然丑陋,虽然笨重,虽然操控它像在驯服一头瞎眼的铁牛…”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但它动起来了,‘拾荒者’!它证明了这条纯机械与电子结合的路可行!”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疲惫的“铁砧一号”和一脸震撼的“铁砧五号”,最终投向了无垠的星空。“生物电信号捕捉可行!模拟放大与机械驱动可行!武器整合可行!这褴褛的钢铁之躯,就是通往未来无限可能的基石!”
他指向还在冒烟的装甲和旁边记录的仪器:“记录所有测试数据!关节摩擦系数、液压压力波动曲线、各通道肌电信号强度与延迟、控制信号失真度、武器后坐力峰值…特别是能量核心的衰竭速率!”他指了指那嘶鸣渐弱的蒸汽背囊。“它的时间太短了。我们需要的,是更强大的能量,更灵敏的传感器,更智能的控制核心!”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揉着肩膀的“铁砧一号”身上,“还有,驾驶员的防护和抗冲击方案,优先级提升!”
Mark0“拾荒者”静静地矗立着,如同一个伤痕累累却初尝力量的远古巨人。它的诞生充满了痛苦与瑕疵,如同褴褛的衣衫裹着钢铁的筋骨。但正是这褴褛的钢铁之躯,沉重而坚定地迈出了尼古拉斯·赵四科技帝国的第一步。它不优雅,不高效,却充满了野蛮的生命力,宣告着旧时代武力观念的终结,和一个属于钢铁与意志的新时代,正伴随着蒸汽的嘶鸣、电路的嗡鸣与肌肉的酸痛,蹒跚而来。这褴褛,将是未来所有辉煌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