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哗啦!”一片整齐划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客厅入口处那十几个如同铁塔般的士兵,在赵金奎气势爆发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动,齐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长枪!

冰冷的枪口闪烁着幽光,黑洞洞地指向客厅中央,指向福伯,更指向他身后那个被貂裘包裹着、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空气彻底凝固,火药味浓烈得几乎一点就炸!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腥冲突一触即发的刹那——

“嗒…嗒…嗒…”

一阵沉稳、清晰、带着金属特有冷硬质感的脚步声,如同精确的鼓点,自旋转楼梯的上方,不疾不徐地传来。每一步落下,都像敲打在紧绷的鼓膜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和无声的威压。

这脚步声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古董钟余音的震颤,压过了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客厅里所有狂暴涌动的杀机。

赵金奎那只即将握住枪柄的手,猛地顿住!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那个蓄势待发的姿势,骤然抬头,帽檐阴影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射向楼梯的顶端。

福伯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希冀和激动,但依旧死死挡在阿元前面,不敢有丝毫松懈。

阿元被这骤然降临的、更加可怕的死寂吓得小脸惨白,他努力地把自己往宽大的太师椅深处缩去,小小的身体在柔软的貂裘里抖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循着那脚步声,怯生生地向上望去。

旋转楼梯的顶端,光线的交界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步下。军靴锃亮,包裹着笔挺修长的腿;深蓝色的将官呢军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色的绶带和领章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肩章上,两颗硕大的金色将星,沉甸甸地昭示着无上的权威。他步伐从容,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台阶上,都发出清脆而极具压迫感的回响。

顾沉舟面容轮廓深邃,如同刀刻斧凿,带着久经沙场的冷硬和上位者不怒自威的疏离。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古井,此刻正平静无波地扫过下方剑拔弩张的场景,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为之冻结。

他的视线,在满厅士兵冰冷的枪口上略一停留,随即掠过脸色铁青、浑身戾气如同实质的赵金奎,最后,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了福伯身后、太师椅上那个裹在雪白貂裘里、吓得瑟瑟发抖、小脸冻得通红、泪痕未干的小小身影上。

那目光在触及阿元冻红的小脸和惊恐眼神的瞬间,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如同平静的寒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定。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瞬间成为整个奢华而压抑空间的核心。

客厅里落针可闻,只剩下古董钟摆单调的“咔哒”声,以及士兵们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呼吸。

顾沉舟的目光,终于从阿元身上移开,转向了如同毒蛇般僵立在那里的赵金奎。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平缓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森然寒意,清晰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开来:

“赵旅座。”

三个字,如同三块玄冰砸落。

他微微侧首,目光再次扫过阿元冻得通红、满是泪痕的小脸,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寒,语气却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铁锤,重重砸下:

“深夜带兵,荷枪实弹,围我府邸……”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赵金奎那只依旧按在枪柄上、指节泛白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毫无温度的弧度。

“……是打算动我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和赤裸裸的警告!

赵金奎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按在枪柄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刺耳的“咯咯”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喷射出怨毒、不甘、惊怒交加的火焰,死死地瞪着顾沉舟,又像淬毒的刀子剜向太师椅上那个被貂裘包裹的小东西。

顾沉舟就那么平静地站着,军服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他周身没有任何夸张的气势爆发,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掌控生死的无形威压弥漫开来,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空间,将赵金奎身上那股暴戾的杀气死死地压制下去。

空气凝固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士兵们握着枪的手心满是冷汗,枪口微微颤抖,无人敢动分毫。古董钟的“咔哒”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几秒钟的僵持,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赵金奎那只按在枪柄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甘地……松开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他僵硬地抬起手,扶了扶帽檐,动作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狼狈。阴影下,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扭曲的假笑,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顾……顾帅言重了。”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误会……一场误会!卑职……卑职只是奉命追捕要犯,一时情急,扰了顾帅清净,多有得罪!这就……这就带人撤走!”

他几乎不敢再看顾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更不敢再看太师椅上的阿元。猛地一挥手,动作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仓皇,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嘶吼:“撤!都给我撤!”

士兵们如蒙大赦,动作迅捷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潮水般向门口退去,沉重的皮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混乱的闷响,撞得门口的红木花几微微摇晃。

赵金奎几乎是最后一个转身,步伐僵硬,背影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狼狈和阴鸷。在即将踏出客厅门的那一瞬,他猛地顿住,侧过头,帽檐阴影下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惊魂未定,再次狠狠地、深深地剜了太师椅上的阿元一眼!

那一眼,冰冷彻骨,饱含杀机!

阿元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小脸更白了,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身上柔软的貂裘,把大半张小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惊魂未定的眼睛,恐惧地望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高大背影。

沉重的雕花大门被士兵从外面用力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门外最后一点风雪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