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柴房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瘆人。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一盏昏黄的风灯悬在门框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将斑驳的土墙照得如同鬼魅的脸。
顾沉舟踏入门槛,锃亮的军靴碾过地上散落的干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今夜穿着全套笔挺的将官制服,金色的绶带和领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腰间配枪的皮套泛着幽暗的光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柴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赵曼丽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身上的玫红旗袍早已污秽不堪,裙摆被撕破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沾满草屑的丝袜。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散乱的发丝间,那张曾经精心描画的脸庞如今惨白如纸,眼线晕开,如同恶鬼的泪痕。
"大……大帅?"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顾沉舟没有回答。
他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一寸扫过她狼狈不堪的身体,最终停留在她旗袍下摆处——那里,有一片可疑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污渍。
血迹。
赵曼丽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那片污渍,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痂。
"小翠死了。"顾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吊死的。"
赵曼丽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顾沉舟仿佛没听见她的辩解,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语气说道:
"永泰当铺的老掌柜也死了。"他微微俯身,军装领口的金属扣反射着冰冷的光,"临死前,他手里攥着半枚兵工厂的徽章。"
赵曼丽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她的眼神慌乱地游移,不敢与顾沉舟对视,手指死死揪住旗袍下摆,指节泛白。
"有趣的是,"顾沉舟慢条斯理地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副雪白的丝质手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缓戴上,"这半枚徽章,和你丫鬟指甲缝里那半枚……"他戴好最后一只手套,修长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刺目,"严丝合缝。"
赵曼丽如遭雷击,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不……不是我……是赵金奎!都是他逼我的!他拿我弟弟的命威胁我!大帅!求您——"
"赵旅座托我捎句话。"顾沉舟突然打断她,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让赵曼丽瞬间噤若寒蝉。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耳垂:"他说……"
赵曼丽僵在原地,眼中满是绝望的哀求。
"你弟弟……"顾沉舟的唇几乎贴在她耳廓上,一字一顿,"在黄泉路上等你。"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赵曼丽的心脏!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猛地推开顾沉舟,踉跄着向后跌去,撞在粗糙的土墙上!散乱的发丝黏在满是冷汗的脸上,眼中的恐惧彻底化为疯狂:
"不!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
顾沉舟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崩溃。等她的尖叫转为绝望的呜咽,才从另一个口袋中缓缓掏出一件东西——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赵曼丽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她惊恐地看着那把刀,身体拼命向后缩,却已经退无可退。
"赵金奎在兵工厂私自铸造枪械,图纸是从我书房偷的。"顾沉舟用手术刀轻轻拍打自己的掌心,发出细微的"啪啪"声,"他需要一个替死鬼,一个能接近我、又能随时舍弃的棋子。"他抬眸,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你很合适。"
赵曼丽疯狂摇头,泪水混着晕开的妆容在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按他说的做……"
柴房的门缓缓关上,将赵曼丽绝望的啜泣隔绝在内。顾沉舟站在院中,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夜空,对阴影中待命的亲卫淡淡道:
"给赵旅座送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