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霸赐下的那枚黑色“黄”字令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陈树根的口袋里,也烫在他的命运轨迹上。它带来的并非荣光,而是更深沉的压力与无处不在的窥探。
“水路”的几条走私船和城西几个地下赌场的“安全”,看似是肥差,实则是烫手山芋。走私线牵扯复杂的利益链条和各方眼线,赌场更是鱼龙混杂、是非不断的销金窟。黄家内部,尤其是那些跟着黄天霸打拼多年的老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乳臭未干又手握实权的学生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和轻视。
“霸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让个毛头小子管账看场?”
“哼,码头那次是走了狗屎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看他那学生样,拿得动刀还是算得清账?别把老子的钱袋子捅漏了!”
流言蜚语如同广南潮湿闷热的空气,无孔不入。陈树根对此置若罔闻。他换下了洗得发白的校服,穿上黄必达让人送来的合身黑色T恤和运动裤,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深处那抹在码头血火中淬炼出的冰冷,让一些想当面挑衅的人不自觉地收敛了气焰。
他知道,令牌只是敲门砖。在这弱肉强食的地下世界,真正的地位,需要用实打实的“功绩”和让人闭嘴的能力来换取。
**他的战场,首先在账本和赌桌上。**
城西最大、也最混乱的地下赌场“老金”,成了他的第一块试金石。场子名义上的负责人“金牙炳”是个满脸横肉、满口金牙的老混混,仗着资历老,对陈树根这个空降的“监军”阳奉阴违,账目做得一团糟,漏洞百出,场子里出千、放水、甚至监守自盗的事情屡见不鲜,油水流失严重。
陈树根没有直接动刀动枪。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连续三天三夜泡在赌场后间那间弥漫着烟味和汗臭的办公室里,面对着堆积如山、混乱不堪的流水账本和监控录像。
金牙炳叼着雪茄,斜眼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学生仔,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小子,看得懂吗?要不要炳叔教你认认数?”他手下的几个马仔也跟着哄笑。
陈树根头也没抬,指尖在计算器上翻飞,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另一只手在摊开的账本上快速勾画。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那些在旁人看来如同天书的混乱数字,在他眼中迅速被拆解、归类、比对。赌场轮盘赌的概率模型、百家乐庄闲的期望值、牌九组合的出千规律……这些普通人需要多年浸淫才能摸到皮毛的知识,在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和数学能力面前,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第三天傍晚,当金牙炳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醉醺醺地晃进办公室时,陈树根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
“炳叔,”陈树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上个月三号、十七号、二十八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贵宾厅三号桌的百家乐,庄家连出十七把‘庄’,概率低于百万分之三。监控显示,荷官‘阿鬼’在每次发牌前零点五秒,右手小指有规律性微颤。他鞋跟里,藏了磁片。”
金牙炳脸上的醉意和得意瞬间僵住,搂着女人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陈树根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轮盘赌区,过去三个月,有七个固定客人的平均盈利率达到骇人的48%,远超庄家优势。他们每次下注前,都习惯性看向天花板东南角的通风口。那里,被人加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直连后台操控电脑。”
他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场子里的‘放水钱’(高利贷),有超过三十万没有入账,经手人是你小舅子‘烂头明’。他前天在隔壁市新提了一辆雅阁,用的是现金。”
最后,陈树根将一张汇总表格轻轻推到金牙炳面前,上面清晰罗列着时间、地点、人物、手法和涉及的金额,总计超过一百五十万的窟窿!铁证如山!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金牙炳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他身后的女人吓得大气不敢出。那几个刚才还在哄笑的马仔,此刻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你……你……”金牙炳指着陈树根,手指哆嗦,想发怒,却在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冷眸子时,气焰瞬间被浇灭。他知道,这些证据捅到霸爷那里,他和他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树根站起身,走到金牙炳面前。他比金牙炳矮半个头,身材也远不如对方壮硕,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让金牙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霸爷把这场子交给我看,是信任。”陈树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进金牙炳的心里,“钱,三天之内,一分不少补回来。人,该清理的清理干净。以后,这里的每一分钱进出,每一张牌落下,我说了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马仔,“再有一次,就不是补钱那么简单了。”
金牙炳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最终,在陈树根那毫无感情波动的注视下,他艰难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一场可能爆发的流血冲突,就这样被陈树根用几本账册、一堆数据和冰冷的逻辑,兵不血刃地化解了。消息传开,黄家内部那些轻视和质疑的声音瞬间小了许多。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沉默的学生仔,手里握着的不仅是刀,还有一把能杀人不见血的“算盘”。
**然而,真正的风暴,往往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酝酿。**
陈树根用铁腕和精算暂时稳住了“老金”赌场,但他触及的利益链条远不止金牙炳这一层。他追查流失资金和出千团伙的行动,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一个更大的脓包——赌场背后真正的技术核心,一个负责维护赌博设备、操控后台数据、代号“老金”的神秘工程师,及其背后隐藏的、与省城某股势力勾结的庞大洗钱网络!
陈树根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暗处织网。就在他即将触及核心,准备向黄天霸汇报的关键时刻,一场针对他、也针对整个黄家“水路”生意的致命危机,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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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燥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夜,“老金”赌场像往常一样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场子!所有赌博机器瞬间黑屏、死机!紧接着,备用电源启动,灯光变得昏暗闪烁,如同鬼域!赌客们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
“妈的!老子这把稳赢的!”
“出千!肯定是场子出千被发现了!”
混乱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黄家黑店!系统作弊!吞了老子的血汗钱!赔钱!” 这声音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早就输红了眼、心怀不满的赌徒们瞬间被点燃了情绪!
“赔钱!”
“黑店!砸了它!”
“黄家滚出城西!”
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疯狂打砸!筹码、酒瓶、椅子满天飞!看场的马仔试图阻拦,瞬间被淹没在愤怒的人潮中,惨叫声、怒骂声、玻璃碎裂声混成一片!场面彻底失控!
更糟的是,几辆闪烁着刺眼红蓝灯光的警车,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极其“巧合”地出现在赌场外围,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堵住了所有主要出口!一场里应外合、精心策划的“民变”与“围剿”!
陈树根在二楼的控制室,透过监控屏幕(部分还能工作)看着楼下地狱般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利用了他追查“老金”的动作,引爆了早就埋下的炸弹!目标不仅仅是搞垮这个赌场,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打掉黄家在城西的势力,甚至可能牵出“水路”的线索!
“根哥!后门被条子堵死了!前门全是暴徒!我们被包饺子了!”负责安保的阿强满脸是汗,冲进来吼道,声音带着惊恐。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陈树根。他是这里的“话事人”,是霸爷钦点的“陈哥”。是力挽狂澜,还是跟着这艘破船一起沉没?
楼下,暴徒的冲击越来越猛烈,已经开始有人试图冲击二楼的楼梯!警笛声刺耳地呼啸着,如同催命符!
陈树根的目光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那些疯狂打砸的身影,以及外围警灯闪烁的寒光。他背上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码头那夜的冰冷与血腥。但这一次,没有开阔的战场,没有拼死一搏的空间,只有被围困的绝境和内外交困的死局。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一屋子绝望和期待的目光。窗外,广南城璀璨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沾着灰尘和汗水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如同他此刻挣扎于光明与黑暗边缘的命运。
他眼中那潭死水般的冰冷,此刻正被前所未有的风暴搅动。是坐以待毙?还是……在绝境中,劈开一条血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贴身藏着的,是爷爷那把染过血、救过命、也让他第一次夺走他人性命的——**三棱军刺**。冰冷的触感,带着死亡的记忆,也带来了一丝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