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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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的初冬,风沙敛去了几分狂躁,却裹挟着更加刺骨的寒意。沙泉县城,这座被岁月和风沙打磨得灰头土脸的边陲土围子,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更显萧索。街巷泥泞,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而过,呼出的白气转瞬便被寒风撕碎。唯有那几根歪斜的“胡汉共市”界木,在城外的野狐岭下顽强地立着,成了这片荒凉中唯一带着生气的坐标。

“醉沙泉”——沙泉县城内唯一一家勉强称得上“酒馆”的铺子。低矮的土坯房,窗户用厚实的毛毡钉死挡风,门板也破旧不堪,漏着风。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烧刀子辛辣、羊膻味、汗酸味以及烟草燃烧后刺鼻气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几盏昏黄油灯悬挂在熏得发黑的房梁上,勉强照亮着几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和条凳。角落里,几个裹着破皮袄的本地汉子正闷头喝着浊酒,低声交谈,声音被风声和酒气吞没。

在最靠里、光线最昏暗的一个角落,相对坐着两个人。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谢衍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棉袍,脖颈上的伤疤在昏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风霜刻痕,仿佛短短数月便被这北疆的风沙吸干了精气。桌上放着一只粗陶碗,碗里是同样浑浊的劣酒,他一口未动,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碗中漂浮的油星。

他对面,萧彻一身玄色锦缎常服,外罩一件厚实的黑色貂绒大氅,与这破败的酒馆环境格格不入。这身行头,显然是新近置办,质地考究,针脚细密,在昏暗中隐隐泛着内敛的光泽,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变化。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劈,只是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似乎沉淀了一层更深的阴郁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面前的桌上,也放着一只粗陶碗,碗中的酒却已见了底。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压垮这低矮的屋顶。只有炉膛里柴火噼啪的爆裂声,和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久,萧彻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刺向谢衍。那眼神里,再无昔日同窗共读、纵论天下的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讥诮。

“谢明远,”萧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字字如冰珠砸落,“这‘醉沙泉’的滋味,如何?比之江南的杏花春雨,秦淮画舫,可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端起酒坛,又给自己的碗里倒满了那浑浊刺鼻的液体。

谢衍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迎上萧彻那冰冷的目光。那目光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失望、愤怒、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让谢衍的心猛地一缩。他看到了对方身上那崭新的、价值不菲的貂绒大氅,那象征着某种投靠与选择的标志。

“子瑜(萧彻字)…”谢衍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疲惫,“何至于此?你我…”

“何至于此?!”萧彻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口,震得桌上油灯的火苗都剧烈晃动起来!他“啪”地一声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浑浊的酒液溅出,打湿了桌面。

“谢明远!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嘴脸!”萧彻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长久积压的怨愤、挫折和不被理解的痛苦混合而成的烈焰,“你问我何至于此?我倒要问你!你在这陵州,在这沙泉,都干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着压抑的空气:“你私设共市!擅改律法!视朝廷法度如无物!你纵容那些刁民奸商,与胡虏勾勾搭搭!你收买人心,聚拢声望,俨然成了这陵州的土皇帝!你可知,你所谓的‘仁政’,你那些妇人之仁的‘活路’,养肥了多少蠹虫?纵容了多少奸恶?!”

萧彻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点到谢衍的鼻尖:“你看看!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开了共市,马元魁那等盘踞地方、吸食民髓的豪强恶霸,可有半分收敛?!没有!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只会利用你这所谓的‘活路’,更加隐蔽、更加疯狂地攫取利益!你给了那些刁民一点甜头,他们便以为可以挑战官府权威!你给了那些胡人一条交易的缝隙,他们便觉得有机可乘!你那套‘仁爱’、‘活水’,不过是滋养罪恶的温床!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蛆虫更加肆无忌惮地繁衍!让那些本就心怀叵测的豺狼,磨利了爪牙,伺机而动!”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而我呢?!我萧彻!奉皇命,执獬豸!我查贪墨!肃军纪!我抓那些喝兵血的蠹虫!我审那些勾结外敌的奸细!我用雷霆手段,要斩断这陵州盘根错节的毒藤!我要还这北疆一片朗朗乾坤!可结果呢?!”

萧彻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凄厉和自嘲:“结果是你谢明远!还有那个莽夫杨镇!你们跳出来!你们联名上奏!你们弹劾我‘滥刑’!‘酷烈’!‘动摇根本’!你们成了那些蠹虫的保护伞!成了那些奸恶的挡箭牌!你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所谓的‘仁心’、‘民意’,狠狠地捅了我一刀!将我苦心经营的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将我萧彻钉在了‘酷吏’的耻辱柱上!”

他死死盯着谢衍,眼中血丝密布,那眼神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谢明远!你告诉我!你的仁爱,究竟成全了谁?!又害了谁?!你口口声声的‘根基在民’,可你看到的,只是那些在你施舍下感恩戴德的顺民!你看不到那些被你‘仁爱’滋养、在你‘活水’中疯狂滋长的恶之花!你看不到那些因为你所谓的‘宽容’而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的毒蛇猛兽!你的仁爱,就是软弱!就是纵容!就是对这世间一切丑恶的最大帮凶!”

“够了!”谢衍猛地低喝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萧彻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他心中最深的隐痛和最无力的挣扎血淋淋地剖开!他无法反驳萧彻列举的某些事实——共市确实被马元魁等豪强利用,钻了空子;他力保的某些“无辜”,或许在萧彻的严刑之下真能挖出更多黑幕;他弹劾萧彻,确实让对方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

“除恶务尽,非要以万千无辜者的血泪为祭坛吗?”谢衍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持,他直视着萧彻燃烧着怒火与痛苦的眼睛,“萧子瑜!你只看到刀锋的锐利,只相信铁血的威权!可你看不到,也根本不愿去看!你抓一个蠹虫,用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牵连十户!你肃清一个奸细,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那些在你铁腕下家破人亡的冤魂呢?那些因恐惧而彻底离心离德的边民呢?他们何辜?!”

谢衍的眼中也泛起了血丝,那是信念被至交如此践踏的痛楚:“是!我谢衍是迂腐!是软弱!是不如你萧御史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但我至少知道,人心不是靠酷刑能收服的!长治久安不是靠鲜血能浇灌的!制度之弊,根源在腐肉滋生之土壤!不铲除那滋生腐败的温床,不疏通那逼迫良善为恶的管道!你杀了一个马元魁,还会有十个、百个新的马元魁冒出来!你砍断一根毒藤,它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长出十根!你今日以雷霆手段清除了陵州的‘蠹虫’,明日秦嵩的爪牙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将你打下的地盘变成他们新的猎场!你萧彻,不过是他们手中一把更锋利、更趁手的刀!一把用完即弃的刀!”

“你闭嘴!”萧彻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兽,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后的条凳,发出刺耳的声响!谢衍最后那句“秦嵩的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不愿面对的隐痛和屈辱!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那里没有官刀,只有一块冰冷的獬豸玉佩。

酒馆角落里那几个酒客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刀?”萧彻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疯狂,在浑浊的空气中回荡,“哈哈!好!就算我是刀!也是一把能斩妖除魔、涤荡乾坤的快刀!总比你谢明远这把钝刀强!你这把钝刀,除了空谈仁义,除了用你那套软弱的‘仁爱’麻痹自己、麻痹世人,除了眼睁睁看着恶人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看着这陵州在腐烂中沉沦,还能做什么?!你的‘胡汉共市’?不过是饮鸩止渴!你的‘制度改革’?更是痴人说梦!一个永不叙用的流犯,连头上的屋顶都朝不保夕,还妄想撬动这积弊如山的大周?谢明远,你醒醒吧!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了!你只是一个被发配到边陲、还做着不切实际清秋大梦的可怜虫!”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谢衍的心脏。他脸色由白转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昔日挚友,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愤怒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所有的解释、所有的争辩,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

情已尽,义已断。

一股巨大的悲凉,如同北疆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谢衍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心头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他缓缓地、艰难地站直了身体。那背影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近乎麻木的挺直。

他不再看萧彻一眼,目光空洞地投向酒馆那扇漏风的破门,仿佛穿透了门板,看到了外面无尽的风沙和更加晦暗的前路。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干涩到极点的字:

“萧御史…保重。”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如同一个失去了魂魄的躯壳,转身,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向门口。棉袍的下摆扫过沾满泥污的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不断灌入寒风的破门,瘦削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门外那一片灰暗混沌的天地之中,转瞬便被风沙吞噬,再无踪迹。

酒馆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和萧彻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萧彻依旧僵立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按向腰间的姿势,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他死死盯着谢衍消失的门口,眼中的怒火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的茫然和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谢衍最后那句“保重”,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愤怒的铠甲,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赢了这场口舌之争吗?他彻底击垮了谢衍的信念吗?

为何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无边无际的荒芜?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坛,仰起头,将坛中刺鼻辛辣的烈酒,如同灌入无底深渊般,疯狂地倒进自己口中!酒液顺着他的嘴角、下颌肆意流淌,浸湿了崭新的锦袍前襟和那华贵的貂绒大氅。浓烈的酒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咳咳…嗬嗬…” 他扶着桌子,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眼角似乎有冰凉的液体渗出,不知是呛出的泪,还是别的什么。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酒馆角落里那几个噤若寒蝉的酒客,眼神凶狠而混乱,如同受伤的孤狼。

“看什么看?!滚!都给老子滚出去!”萧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抓起桌上那只空了的粗陶碗,狠狠地砸向墙壁!

“砰!” 粗陶碗在土墙上撞得粉碎,碎片四溅!

酒客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昏暗的油灯下,萧彻颓然坐倒在冰冷的条凳上,双手深深插入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中,用力揪扯着。崭新的貂绒大氅沾满了酒渍和尘土,昂贵的锦袍也皱成一团。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仁爱…恶人…刀…嗬…嗬嗬…” 破碎而混乱的词语从他齿缝间挤出。谢衍的话,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你不过是他们手中一把更锋利、更趁手的刀!一把用完即弃的刀!”

“不!不是!”萧彻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我不是刀!我是执刀的人!秦嵩…他能给我权柄!能给我肃清这污浊世道的力量!谢明远…你等着看!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萧彻的路,才是对的!才是唯一能救这大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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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相府。

夜色深沉,相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上好的银霜炭在巨大的紫铜兽耳炉里静静燃烧,散发着淡淡的、昂贵的沉水香气息。四壁书架高耸入顶,摆满了各种典籍和卷宗,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学识。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纳百川”行书条幅,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秦嵩身着家常的绛紫色云纹锦袍,闲适地靠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他保养得宜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枚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扳指,那抹淡绯的沁痕在灯光下流转着迷人的光晕。他脸上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看着恭敬肃立在书案前的萧彻。

萧彻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代表着都察院御史身份的青色官袍,身姿笔挺如标枪。只是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眼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从陵州风沙中带来的疲惫和某种挥之不去的阴郁。但那阴郁之下,却燃烧着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冰冷的火焰——一种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心。

“下官萧彻,参见相爷。”萧彻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子瑜来了?免礼免礼!”秦嵩的笑容更加和煦,如同春风拂面,他抬了抬手,示意萧彻坐下,“一路辛苦。陵州之行,风波险恶,委屈你了。”

“为朝廷效力,为相爷分忧,何谈委屈。”萧彻依言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腰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姿态无可挑剔。

“嗯。”秦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萧彻身上那崭新笔挺的官袍上扫过,如同在欣赏一件精心打磨的利器,“此次调你回京,暂离陵州那泥潭漩涡,亦是权宜之计。陛下受奸佞蒙蔽,一时不察,让你受了些委屈。但本相深知,子瑜你铁面无私,忠心任事,实乃国之栋梁!那谢衍,自恃才名,心怀怨望,在江南便妄图螳臂当车,到了陵州更是变本加厉,擅改祖制,邀买人心,其心可诛!还有那杨镇,一介莽夫,与谢衍沆瀣一气,败坏边军纲纪!此二人,实乃陵州乃至北疆之大患!”

秦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刻骨的恨意,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和长者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子瑜啊,你在陵州,不畏强权,不避艰险,敢于向此等蠹虫奸佞亮剑!这份胆魄,这份担当,本相甚为欣赏!虽一时受挫,然瑕不掩瑜!你的功劳,你的忠心,本相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谢相爷明察!下官惶恐。”萧彻微微垂首,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秦嵩的“赞许”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甜腻而危险。他深知这不过是权术笼络,但此刻,这“赞许”和“理解”,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支撑着他那已被谢衍击得摇摇欲坠的信念和尊严。

“你此次回京,正可暂避风头,养精蓄锐。”秦嵩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悠然,“都察院这边,本相已为你安排妥当。京畿道监察御史一职,虽品级未升,然权柄更重,更近中枢。望你善加利用,继续为朝廷,为本相,涤荡奸邪,廓清朝纲!”

京畿道监察御史!萧彻心中一震!此职虽为七品,但监察范围涵盖京城及周边重地,直达天听,位置极其要害!秦嵩此举,看似重用,实则是将他这把“刀”,放在了离皇帝、离权力核心更近、也更危险的位置上!是信任?还是更深的利用?

“下官…谢相爷栽培!定当肝脑涂地,不负相爷厚望!”萧彻压下心头的翻涌,起身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他彻底绑上了秦嵩的战车,成了这庞大权力机器上一颗关键的、同时也注定沾满血腥的棋子。

“好!好!”秦嵩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如同盛开的罂粟,美丽而致命。他放下茶盏,走到萧彻面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萧彻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本相就喜欢子瑜你这股锐气!好好干!你的前程,远不止于此!”

他的目光,却越过萧彻的肩膀,投向书房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目光最终,牢牢地锁定在西北角那片标注着“陵州”的、被风沙侵蚀的土地上。嘴角那丝温和的笑意,悄然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毒蛇般阴冷算计的弧度。

谢衍…杨镇…还有那盏碍事的“仁心”之灯…

萧彻这把磨得越来越锋利的刀,该指向哪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呢?

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