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洞口喷出的阴冷气息裹挟着陈腐血腥与甜腻的腥气,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闲的脸颊。剑丸在左手掌心灼热跳动,传递着凛冽的警告;右臂深处那被冻结的魔种则传来冰针般的刺痛与贪婪的悸动,两股力量在体内拉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老…老大…”阿土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本能地感到恐惧,咽了口唾沫,“这…这下面肯定有鬼!俺们…俺们别下去了吧?”

“鬼?”林闲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嘶哑,“现在咱们就是别人眼里的‘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灵魂深处的战栗,“扶我下去。小心点。”

阿土咬咬牙,从旁边杂物堆里摸出一根半截的扁担当探路棍,一手紧紧搀扶着林闲,另一只手举着从柴房顺来的、光线微弱的油灯,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向下延伸的湿滑石阶。

石阶陡峭,仅容一人通过。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前方几步的黑暗,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凝结着冰冷的水珠,空气潮湿阴冷得如同墓穴。越往下,那股混合着血腥、泥土和奇异甜腥的气息就越发浓重,令人作呕。脚下不时踩到湿滑的苔藓或某种粘稠的、早已干涸的暗色污渍。

走了约莫二三十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暗红色、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岩石垒砌而成的诡异祭坛!祭坛呈不规则的五芒星状,表面刻满了扭曲的、如同血管和内脏缠绕的符文,散发出浓烈的不祥气息。在祭坛的五个尖角位置,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血光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晶石——正是血婴丹的原材料,血精石!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供奉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的青铜匣子。匣子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沉。那股让剑丸灼热、让魔种悸动的源头,正是这个黑匣子!

“血…血神骨?!”林闲瞳孔骤缩!心脏狂跳!皇帝的密旨,魔种的渴望,竟然真的指向这里!钱胖子竟敢在夜香行地下,用血精石布阵供奉此物!

阿土也被这阴森诡异的祭坛吓得脸色发白,握着扁担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

“嗡——!”

左手掌心的剑丸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高亢的清鸣!雪白的剑光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如白昼!剑尖直指祭坛中央的黑匣子,传递出强烈的净化与毁灭欲望!它要摧毁这个邪秽之源!

几乎同时!

林闲右臂深处那被压制的魔种如同被彻底点燃!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无尽贪婪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冲垮了“龟壳大法”的残存屏障!

“呃啊——!”林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右臂袖口下的暗金魔纹瞬间变得灼热刺目,如同烧红的烙铁!纹路疯狂扭曲、蔓延,瞬间爬满了他的整个小臂,甚至开始向肘部侵蚀!一股污秽、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暗金能量顺着经脉逆冲而上,疯狂冲击着他的大脑!

【警告!‘绝对物理隔离’屏障彻底崩溃!】

【‘吞天魔种’活性完全复苏!精神污染指数突破上限!】

【宿主意识遭受侵蚀!身体控制权丧失中…】

系统的警报如同丧钟!林闲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拖向无底深渊!无数混乱、暴戾的杀戮与吞噬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抓向祭坛中央那个漆黑的黑匣子!

“吼——!”一声充满原始贪婪的嘶吼从林闲喉咙深处挤出,完全不似人声!

“老大!不要!”阿土惊恐地看到林闲双目赤红,脸上青筋暴起,如同恶鬼般扑向祭坛!他想阻拦,却被林闲身上爆发出的一股冰冷邪异的气浪狠狠推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剑丸感应到林闲身上爆发的恐怖魔气,以及他对祭坛核心的亵渎行为,清鸣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雪白的剑光暴涨到极致!无数细小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凝聚!眼看就要发动毁灭性的攻击,将林闲连同祭坛一起绞碎!

魔种操控林闲夺宝!剑丸诛魔!千钧一发!

就在林闲的手即将触碰到黑匣子的瞬间,就在剑丸即将爆发的刹那——

“啧啧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一个尖细、油滑、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贪婪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石室入口处响起!

张公公!

只见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阶入口,依旧是那身便服,脸上挂着得意的狞笑。他手中捏着一柄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幽绿宝石的短小拂尘。此刻,那幽绿宝石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室!

正欲爆发的剑丸,被这股妖异的力场干扰,剑光猛地一滞,发出不甘的嗡鸣!凝聚的剑气风暴如同被冻结般停滞!

而被魔种操控、即将抓住黑匣子的林闲,动作也如同陷入泥沼,变得无比迟缓!他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狂暴的怒意和不甘的嘶吼!

“陛下果然神机妙算!这‘血神骨’的藏匿之处,还有你这‘容器’…都逃不出陛下的掌心!”张公公得意地笑着,缓步走下石阶,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痛苦挣扎的林闲和祭坛中央的黑匣子。

“容器?”林闲残存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灵魂!皇帝老儿…果然知道魔种的存在?!他把自己当成容纳魔种的“容器”?目的是什么?!引出这血神骨?!

“小侯爷,哦不,林闲…”张公公走到祭坛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魔种侵蚀、又被拂尘力场压制的林闲,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的使命,到此为止了。乖乖成为‘钥匙’,替陛下取出‘血神骨’,或许…还能少受点苦头。”他手中的黑色拂尘指向林闲那只布满暗金魔纹的右手。

“吼——!”魔种操控下的林闲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右臂青筋暴起,拼命挣扎,想要冲破那妖异力场的束缚!

“冥顽不灵!”张公公冷哼一声,拂尘顶端的幽绿宝石光芒大盛!一股更强的、带着精神穿刺的诡异力量狠狠撞入林闲的脑海!

“噗——!”林闲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魔种狂暴的意念彻底淹没!他的身体彻底被魔种接管,赤红的双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贪婪和毁灭欲!目标只有一个——祭坛中央的黑匣子!

魔种的力量在绝境下似乎突破了某种极限!林闲的右臂猛然挣脱了部分力场束缚,速度暴增,五根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钩,狠狠抓向黑匣子!

“放肆!”张公公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魔种在刺激下爆发如此力量!他手中的黑色拂尘化作一道毒龙般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林闲的后心!意图阻止他触碰黑匣子!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嗡——!”

一直与妖异力场僵持的剑丸,似乎找到了破绽!它猛地挣脱束缚,雪白的剑光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鸿!但它攻击的目标,并非魔种操控的林闲,也不是张公公,而是——祭坛中央那个漆黑的黑匣子!

剑丸的目的,始终是摧毁邪源!

与此同时,林闲那只布满暗金魔纹的右手,也终于触碰到了黑匣子冰冷的表面!

“轰——!!!”

三股力量在祭坛中心轰然碰撞!

剑丸的雪白剑光狠狠斩在黑匣子上!

张公公的黑色拂尘毒龙般刺向林闲后心!

魔种操控的林闲右手死死抓住黑匣子!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

就在剑丸的剑光触及黑匣子的瞬间,那看似不起眼的漆黑匣子表面,无数道极其细微、繁复到极致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古老、苍茫、仿佛来自鸿蒙初开、带着无上威严与寂灭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惊醒,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剑丸的雪白剑光如同撞上无形壁垒,瞬间溃散!晶莹的剑丸发出一声哀鸣,光华黯淡,被狠狠弹飞,“叮当”一声撞在石壁上!

张公公那气势汹汹的拂尘,如同撞进了粘稠的泥沼,所有的力量被那恐怖的意志瞬间消弭于无形!他本人更是如遭重锤轰击,“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惊骇和恐惧!他手中的黑色拂尘顶端的幽绿宝石,“咔嚓”一声布满了裂纹!

而魔种操控下的林闲,在触碰到黑匣子的瞬间,如同触电般浑身剧颤!他右臂上疯狂蔓延的暗金魔纹如同遇到了君王般,瞬间变得温顺、黯淡下去!那狂暴的、试图吞噬一切的意念,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他赤红的双眼中,那纯粹的毁灭贪婪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本能的敬畏和…臣服所取代!

黑匣子表面的暗金纹路缓缓流转,那股恐怖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并未发动攻击,仿佛只是对蝼蚁的警告。

“咔哒…”

一声轻响。黑匣子的盖子,在魔种之力的触碰下,缓缓向上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纯到极致的、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奥秘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液体般从缝隙中流淌出来!光芒之中,一截约莫三寸长短、通体如同暗金琉璃铸就、内蕴无数星辰般光点流转的奇异指骨,静静躺在匣底!

血神骨!

在看到这截指骨的瞬间,林闲体内那枚狂暴的魔种,如同找到了归宿般,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渴望与…孺慕之情?!它不再试图控制林闲,反而如同归巢的倦鸟,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催促着林闲去拿起它!吞噬它!

而张公公在看到那截暗金指骨时,眼中的惊骇瞬间被无边的贪婪取代!他顾不上伤势,挣扎着爬起,嘶声尖叫:“血神骨!是陛下的!快!快给我!”他状若疯魔,再次扑向祭坛!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那截静静躺在匣底的暗金指骨,仿佛感应到了张公公的靠近和那毫不掩饰的贪婪恶意,骨身之上,一点极其微小、却璀璨如同烈日般的暗金光点骤然亮起!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快得无法形容的暗金光束,如同洞穿虚空的审判之矛,瞬间从指骨上射出,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张公公的眉心!

张公公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贪婪的表情凝固!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极致的恐惧!眉心处,一个细小的、焦黑的孔洞出现,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青烟袅袅升起。

“呃…”张公公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咕哝,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那双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对无上力量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

一代阉宦,皇帝心腹,竟被一截指骨…瞬杀!

石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截暗金指骨在匣底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阿土躲在角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捂住嘴巴。

林闲僵立在祭坛边,看着张公公瞬间毙命的尸体,又看看匣中那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暗金指骨,大脑一片空白。魔种在他体内传递着温和却无比坚定的催促意念,仿佛在呼唤他接纳那份“馈赠”。

剑丸跌落在墙角,光华黯淡,发出微弱的嗡鸣,似乎在警告。

拿?还是不拿?

这血神骨…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何能瞬间杀死张公公?魔种又为何对它如此渴望?皇帝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林闲心神剧震、天人交战之际——

“啪嗒…啪嗒…”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从祭坛后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传来。

林闲和阿土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祭坛后方的阴影里,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暗红色血管和蠕动肉膜构成的“茧”,正悬挂在石壁上!那“茧”的表面布满了粘液,此刻正微微搏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孕育!刚才那滴落的声音,正是“茧”表面渗出的、带着甜腥气息的暗红色粘液滴落在地面发出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搏动的肉膜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那轮廓的胸口位置,似乎…镶嵌着一块与祭坛尖角同源的血精石!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邪恶、充满了新生与毁灭矛盾气息的恐怖波动,从那“茧”中散发出来!

这祭坛…不仅仅是在供奉血神骨!它还在…孕育着什么?

林闲看着那搏动的巨茧,又看看匣中那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暗金指骨,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这夜香行地下的水…深得足以埋葬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