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叶馨婕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时，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她习惯性地把帆布袋往脚边一放，指尖却触碰到了口袋里的一个塑料制品——昨晚临睡前反复摩挲的蓝色粘钩，此刻正在被她稳稳地嵌在桌边，挂钩上还挂着一小截没扯干净的胶纸边角。
“早。”林希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他正低头整理着英语课本，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校服领口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叶馨婕注意到他左手边的桌角也贴着同款的粘钩，只是上面空无一物，不像自己这边，帆布袋已经乖乖地挂在上面。
“你也贴上了。”林希忽然转头，目光落在她的帆布袋上，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笑。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个什么东西，隔着过道递过来时，叶馨婕才发现是颗葡萄味的硬糖，糖纸在光线下泛着紫色的光泽。
“今天草莓味的糖果卖没了，就买了葡萄味的”他指了指她手里的硬糖，“偶尔换换新口味，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呢。”
叶馨婕捏着硬糖，忽然想起昨天放学后的事。夕阳把大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提着帆布袋往校门口走，余光看见林希从操场走过。他应该是去参加茶艺兴趣小组了吧，上课老师选人的时候，她听见了他的名字。可等她走到校门口时，却看见他靠在柳树下，手里转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正是现在贴在她桌角的粘钩。
“对了，”她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葡萄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你昨天怎么和我一起回家的？不是该去上茶艺吗？”
林希整理课本的手顿了顿，指节在纸页边缘压出道浅痕。他没立刻回答，反而从书包侧袋掏出盒酸奶——还是熟悉的老酸奶，包装上的水珠顺着盒身往下滑，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先喝这个。”他把酸奶推过来，“我不太喜欢茶艺。”林希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些茶具摆弄起来太麻烦了，我还是比较适合品茶。”他指尖蹭了蹭桌角的粘钩，“而且……我也不……”
他没说完的话被早读老师的脚步声打断。叶馨婕撕开酸奶盖，酸奶的香气涌出来，似乎比昨天的更浓郁些。她回头看了眼林希，发现他耳朵又红了，正对着课本上的单词假装认真，手指却在桌肚里摸索着什么。
“不什么？”叶馨婕忍不住追问，声音压得极低。
林希猛地抬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从桌洞里摸出一盒挂钩，上面的图案都不太一样，有小猫的，小狗的，还有小鸭子的……
“不……”他把挂钩盒往她桌角一放，金属碰撞声轻得像片羽毛，“知道你喜欢哪种图案的，就都买了一个，后面换座位，如果再碰上没有挂钩的桌子，你可以再粘在桌边。”
阳光正好照在粘钩上，把小狗的胡须镀成了金色。叶馨婕忽然想起昨天回家路上，他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一角蓝色的小卖部塑料袋。原来那时候，他不是去参加兴趣小组，而是绕路去给她买粘钩了。
早读的朗朗书声里，叶馨婕含着酸奶，忽然觉得自己还蛮幸运的。她把剩余的挂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桌角的粘钩稳稳挂着帆布袋，而手里的酸奶还剩小半盒，酸酸的味道混着奶香，从舌尖一直暖到心底。
下课铃刚响，叶馨婕就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酸奶盒被她叼在嘴里，小勺子“滋啦滋啦”地刮着盒底最后一点酸奶。林希刚把英语课本塞进书包，就看见她含着酸奶盒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得像揣了两颗玻璃糖。
“走走走！”她拽住他校服袖子就往教室外拖，酸奶盒在嘴里晃荡出闷闷的声响，“去小卖部，我知道他们新进了葡萄味的脆皮冰激凌！”
林希任由她拖着走，“叶馨婕同学，现在是九月十七号，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只有二十二度。”教室外挤满了打闹的学生，他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迎面撞来的篮球，“以及，上周是谁在医务室抱着暖水袋说再也不碰冰的？”
“哎呀，就这一次嘛！”叶馨婕把空酸奶盒扔进垃圾桶，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他手背，“你看我今天穿了加绒的袜子！”她抬起脚晃了晃，白色运动鞋里露出一截浅粉色的袜边，“而且我请你呀，就当谢你昨天帮我买挂钩啦！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上次你说‘就一次’，吃掉了我整个香草冰激凌小蛋糕。”他故意放慢脚步，看着她急得跺脚的样子，“上上次说‘就尝一口’，把我杯里的冰柠檬茶喝得一滴不剩。”
“那都是过去式了！”叶馨婕拽着他往小卖部方向跑，校服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这次我发誓，就吃三口！剩下的给你！”
小卖部的玻璃门在不远处亮着暖光，冰柜上贴着“新品上市”的海报，葡萄味冰激凌的图片占了大半个版面，紫莹莹的脆皮上撒着碎坚果。林希看着她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校服布料上还留着她早上喝酸奶时不小心蹭到的污渍。
“下不为例。”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在她欢呼出声前补充道，“必须先去接杯热水带着，吃完立刻回教室喝，听见没有？”
“遵命！”叶馨婕立刻蹦蹦跳跳地冲向饮水机，接水时还不忘回头冲他比耶，保温杯在阳光下晃出银色的光。林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拧紧杯盖的样子，忽然想起上周她肚子疼时，就是用这个杯子喝的热红糖水，当时她缩在座位上哼哼唧唧，却非要把剩下的半杯塞给他，说“有福同享”。
两人挤到小卖部冰柜前时，葡萄味冰激凌只剩最后两个。叶馨婕眼疾手快地抢下一个，又顺手拿了个巧克力味的塞给林希：“请你请你！”付完钱后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凉气混着葡萄香瞬间溢出来。
“先喝口热水。”林希拧开她的保温杯递过去，看着她乖乖喝了两口才允许她咬下第一口。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小卖部的玻璃上，她举起手把冰激凌递到他嘴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你先吃！”
他低头咬下一小块脆皮，冰凉的口感里混着葡萄的酸甜，还有她指尖残留的护手霜香味。
“等下回教室要是肚子疼，就罚你帮我背一周书包。”
“才不会呢！”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冰激凌在九月的风里慢慢融化，滴落在地上的紫色奶油被阳光染成蜜糖色。
上课预备铃响起时，她还在跟他争最后一口冰激凌谁来吃，教室外回荡着少男少女的笑闹声，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麻雀。
回到教室时，叶馨婕的保温杯里只剩小半杯热水。她把冰激凌包装纸递给林希，转头看见同桌陈雪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她的课桌上。英语试卷摊开在数学练习册上，陈雪的手指正戳着阅读理解的第三题，眉头皱得像团乱毛线。
“馨婕！”陈雪耳朵尖动了动，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弹回座位，试卷边角被她压出一道褶皱，“你可算回来了！”她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镜片反光里能看到叶馨婕嘴角没擦干净的淡紫色奶油。
叶馨婕把书包往抽屉里塞了塞，金属拉链发出“哗啦”一声响：“又卡哪道题了？”她看着自己试卷上用红笔圈出的正确选项。
“就这个！”陈雪的铅笔尖在两个选项间来回晃，“我怎么觉得两个都对呢？”
叶馨婕弯腰凑近试卷，洗发水的清香混着葡萄冰激凌的甜腻飘过去，“我来看看哈！这篇文章主要讲的是苹果种植，但是选项C说的是水果种植和这篇文章的关系不大。”
“哦，原来是这样！”陈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抽了抽鼻子，“你去吃葡萄冰激凌了？”她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新出的那个口味！”
叶馨婕直起身子，把碎发别到耳后：“对呀！就是那个新口味，酸酸甜甜的，里面还有葡萄果肉呢！”她想起咬到第一口时，冰凉的奶油里突然爆出一颗Q弹的葡萄果粒，甜汁溅在舌尖的感觉。
“我就知道！”陈雪一拍大腿，差点把椅子晃倒，“我跟你说，我超爱吃葡萄味的东西！上次我妈买的葡萄味硬糖，我能一口气吃半袋——”她突然住了嘴，在书包侧兜里翻找起来，“给你这个！”
一颗紫色包装的软糖被塞进叶馨婕手里，糖纸印着串晶莹的葡萄图案。她捏了捏，软乎乎的像小枕头。陈雪盯着她手里的糖，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这个超好吃！外面是软糖，里面还有葡萄酱夹心，你尝尝！”
叶馨婕撕开糖纸，把软糖扔进嘴里，酸甜的葡萄味在口腔里化开，夹心的酱体像刚榨出的葡萄汁，带着点微涩的果肉纤维感。她眯起眼睛点点头，腮帮子鼓得像只储存粮食的仓鼠。
陈雪看着她的样子嘿嘿笑起来，重新低下头看试卷，铅笔在选项B上画了个圈。窗外的柳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葡萄软糖的甜香和试卷油墨的味道混在一起，成了记忆中这个平凡的一天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关于那张课桌引发的风波，在这之后，也慢慢成了叶馨婕记忆里一段略带酸涩的过往，偶尔想起，也不再有当初的难过，反而多了几分对成长和友谊的新感悟。 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校园里的花草依旧按时绽放与凋零，叶馨婕也在一件件小事中，悄然成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