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尖锐地喊了一声“醒来”。
钱丽君猛地睁开眼。
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天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斑驳地洒在一张旧木书桌上，桌角残破，有小刀刻下的公式痕迹。吊扇咯吱咯吱地旋转，像是从时间深处拉回来的回声。
她的呼吸一滞，眼神不可置信地扫过房间。
发霉的墙皮，皱巴巴的草稿纸，摊开的物理书，还有角落里两桶快吃完的桶装泡面——
这是她十六岁那年夏天的出租屋。
她还没被逼辍学，还没被孙强骗走一切，还没有在二十二岁那个冬夜的火灾中、活活烧死。
一滴泪悄然滑落，沿着她还青涩瘦削的面颊滚进枕边。
她缓慢地抬起双手，指甲短短的，沾着一点削铅笔的黑渍。她将手紧紧贴在胸口，感觉到心脏正在奋力跳动，像是确认自己真的——回来了。
不是梦。
不是地狱。
她真的重生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命运玩弄。
“丽君？你怎么了？”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声音带着喘，步伐迟缓。
她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万箭穿心。
外婆因为一直为她担心，有病也舍不得去看，在她结婚后就早早离世了，这是她最为遗憾的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时候的她自顾不暇，现在突然能看到外婆，惊喜万分！
“外婆……”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猛地拉开房门，把那个佝偻着身子、手里还提着菜篮的老人紧紧抱进怀里。
她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要把两世的悲伤和悔恨全数洗出。
“没事了，外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老人怔了一下，笑着摸摸她的头：“噩梦过去就好，起来吃早饭，外婆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糯米饭。”
她狠狠点头，像是下定了一个无法逆转的决心。
是的，噩梦过去了。
她，回到人间。
镇上的清晨，仍旧是熟悉的烟火气。
炸油条的滋滋声，邻居在巷口洗衣服的泼水声，混着青草和泥土味道的空气——这一切，她曾无数次梦见，却从未想过还能真的再触碰一次。
钱丽君一边走一边默背公式，手里提着豆浆和糯米饭，步伐轻快，像一只刚挣脱牢笼的小兽。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几天后，她会遇见孙强——那个穿着泛白T恤、笑得像个阳光男孩，却亲手将她推进深渊的男人。
回到家，她没有开电视，没有窝在床上发呆，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一边吃辣条一边看综艺度日。
她把书桌擦干净，从箱底翻出那套旧到发黄的初中课本，坐下来，咬牙写下第一行公式。
她要改变命运。
她知道，自己没有靠山、没有背景，能依赖的，只有那支笔。
她开始疯了一样地学习。去镇上的废品站捡回被别人丢弃的旧练习册，擦掉涂鸦，重写答案。顶着烈日在图书馆借参考书，一个字一个字抄写到凌晨。别人打牌、谈恋爱，她练字、背英语。
别人笑她“退学了还装努力”，她笑而不语，继续背下那套古诗词。
她不是装，她是拼命在活。
她偷偷查清了转学程序，把自己补习的所有课程按普通高中教材重新安排，甚至白天在镇上的图书馆学习，晚上躲在出租屋挑灯夜战。
有时困到头磕在桌子上，她就冷水洗脸继续写题。
有时饿得发晕，她就掰半个馒头啃着啃着背单词。
她把墙上贴满了目标大学的照片，还有用红色记号笔写下的八个字：“逆风翻盘，向阳而生。”
一天深夜，她听见外婆翻身咳嗽，悄悄走进房间，把老人被踢开的毯子盖好。
站在床边看了外婆的容颜好一会儿，她心中像有什么塌实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