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谢观南强迫我给他的白月光下跪那晚。
我们七岁的儿子,观看了全过程。
为了救我,他努力了三次。
第一次,我血流不止,儿子砸碎了玻璃,光着脚走进冰天雪地里。
谢观南收到消息,满眼不耐:
“不就是流点血吗?哪那么娇气。”
第二次,我晕了过去,儿子用自己的金牌做交换,跪在地上求保镖开门。
谢观南接通电话,声音冷厉:
“哭一会儿死不了,琳琳害怕,我必须陪她。”
第三次,我身体变得僵硬,儿子擦干了眼泪。
跌跌撞撞地跑进雪地里求救。
谢观南终于回家了。
他坐在温暖的后座,一边哄着白月光,一边看也不看就吩咐司机:
“下着大雪,路上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别管他,压过去。”
“有事算我头上。”
他不知道,路上那个光着脚的孩子。
正是跑来求救的儿子......
1
牵着儿子,我向谢观南提了离婚。
面对他的轻蔑,我没有反驳。
而是直接摘下了手上象征着谢家女主人的翡翠手镯。
谢观南坐直身子,手身上的烟蒂抖落一地。
我当做没看见,对着女秘书开口:
“这个镯子是59口,我戴着一直不舒服,现在送你了。”
她叫叶琳,长得很清纯。
是谢观南年少出国的白月光。
回到他身边才半年,就哄得他专门挑在儿子七岁生日那天将人带回家。
更巧的是,儿子刚夺得了市游泳比赛冠军。
邀请了很多同学一起庆祝。
看见叶琳隆起的肚子,儿子当场就红了眼。
他愣愣地看着谢观南,替他想了好几个借口。
“爸爸,这个姐姐是你同事吗?”
“你带她回家是要一起庆祝我的生日吗?”
“我不用别人庆祝,爸爸,让这个姐姐先回家吧,明天再来好不好?”
面对儿子祈求的眼神,谢观南噗嗤一笑。
“叫什么姐姐,叫小妈。”
“看到她肚子了吗?你很快就要有弟弟了。”
无视了儿子惨白的脸,他护着人走进客厅,又抬手打翻了桌上的生日蛋糕。
云淡风轻地说道:
“琳琳睡觉轻,怕吵闹,你和儿子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到楼下保姆房睡。”
“她有洁癖,不喜欢有人动自己的东西,你看好儿子,不许他闹。”
我气昏了头,冲上去想要一个解释。
谢观南接下来的话又让我钉在了原地。
“沈宜甯,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拆散了我和琳琳,害得琳琳被迫出国。”
“这是你欠她的。”
我是孤儿,谢家资助了我十三年。
八年前,谢老夫人重病,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谢观南娶了我。
为此,她先给谢观南下药,又将我骗进了房间。
一夜荒唐后,我们有了孩子,叶琳出国消失。
谢观南恨毒了我。
认定我是贪慕虚荣故意算计他,所以就算后面奉子成婚,也从不给我一天好日子过。
更别说是我们的孩子。
察觉到气氛不对,儿子懂事地转移话题。
“爸爸,我比赛得了冠军,你快看我的金牌。”
说完,他就噔噔噔地上楼。
才走了两步,又被男人大力甩到了地上。
“别跟那么紧,琳琳嫌脏。”
儿子从楼梯上滚下来,膝盖破了层皮,金牌也掉到了地上,滚进了垃圾里。
谢观南推人的手一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说:
“站不稳,活该。”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想替儿子说话。
儿子却抓住了我的手,恳求地看着我:
“妈妈,是我没站稳,你别和爸爸吵架。”
谢观南和叶琳上楼了。
儿子的同学们也被家长一一带走。
诺大的别墅,只剩下地上的一堆蛋糕,和墙上可笑的生日快乐。
擦药的时候,儿子没有喊疼,只是小心地将金牌擦拭干净。
一边擦,眼泪一边止不住。
“妈妈,我以后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心脏像是泡进了苦水里。
我看着儿子渗血的膝盖,终于下定决心。
“浩浩,爸爸喜欢的人回来了......我们搬走吧。”
儿子愣住了。
小手僵在半空。
良久,他才红着眼点头:
“好。”
2
思绪回笼,我将手镯郑重地塞到了叶琪手里。
叶琪瞪大了眼睛,语气激动:
“这不是谢老夫人送给谢家下一代女主人的吗?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她话是这么说,抓着手镯的手却一刻也没放开。
生怕我下一秒就反悔。
烟头烫到了谢观南的手,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
“你什么意思?来真的?”
我摇摇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觉得叶小姐戴的比我好看。”
怕他追问,我又拿出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儿子下周要参加省队选拔,需要家长签字。”
结婚七年,谢观南从没关心过儿子任何事情。
就连上户口,也只是让助理陪我一起去。
所以这次,谢观南和平常一样,看都懒得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嘴里还不停讽刺:
“又是游泳,你看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学钢琴就是学马术。”
“而你生的好儿子,只知道在水里扑腾,小家子气。”
儿子脸色一白,攥着我的手微微发抖。
我没反驳,因为这样的话自从儿子出生我已经听了无数遍。
儿子出生爱哭,是我不会养孩子。
儿子两岁尿床,是我基因不好。
儿子喜欢游泳,梦想是进国家队,也是我没爹妈教养,小家子气。
才让儿子的梦想这么上不得台面。
可他从没想过,这些话对儿子的伤害有多大。
安抚地摸了摸儿子,我将离婚协议收好,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又被谢观南叫住:
“选拔是哪天?地址发我。”
我和儿子同时顿住,不可思议。“爸爸,你要来看吗?”
儿子提高声音,满脸惊喜。
从前儿子邀请过谢观南很多次。
每次都换来男人的一句:“没时间”。
迎着儿子闪亮的眼神,谢观南抿了抿唇,声音不冷不淡:
“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外面有没有丢我的脸。”
儿子眼眶一红,低下了头。
再没回答。
回到保姆房,我立刻将离婚协议发给了管家。
谢母临死前承诺我:
只要谢观南签字同意离婚,管家就会帮我安排好新身份,让我永远离开谢家。
消息发出还没有回复,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是叶琳饿了。
谢观南让我去给她炖鸡汤。
我想拒绝,保镖敲门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几乎要砸烂房门。
儿子吓坏了,躲在被子里喊妈妈。
没办法,我只能下厨。
炖鸡汤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客厅里,谢观南正拿着燕窝,温柔地哄着叶琳多喝几口。
叶琳不喝,他也不恼,说话的声音反而更加温柔。
不像我怀孕的时候,吐得黑天黑地,还要听谢观南嘱咐管家:
“既然她不愿意吃,以后就别做她的饭,喂狗了也比浪费好。”
自嘲地笑了笑,我将鸡汤放到桌上。
叶琳伸腿,不偏不倚地撞上瓷碗。
汤碗后翻,全部洒在我身上。
“啊!”
我和她同时尖叫一声。
我烫红了手,裸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叶琳缩回脚,雪白的肌肤毫发无损。
“阿南,吓死我了。”
谢观南心疼的不行,立刻将人搂进怀里小声安慰。
转到我时又变成了滔天的愤怒。
“跪下!”
“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保镖就已经按着我跪到了叶琳脚边。
膝盖接触瓷片,染红了我的睡衣。
我却早已习惯,麻木地问他:
“好了吗?”
“我该哄儿子睡觉了。”
谢观南一顿,胸膛明显起伏了几下。
叶琳怨毒地剜了我一眼,哭着展示被自己掐红的脚踝:
“阿南,疼......”
清晰地,我听见谢观南倒吸了口凉气。
接着立刻指使保镖:
“把她拖到院子里跪好,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再放开她!”
一指后的积雪,在我跪下的那刻就晕成了红色。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越挣扎,保镖的力气越大。
到最后,我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按进了雪地里。
别说是认错,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绝望之际,儿子从保姆房跑出来,见状惊在了原地:
“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谢观南一怔,僵硬地转过头。
3
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况,儿子立刻就哭了。
他跑到雪地里,疯狂地撕咬保镖: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妈妈!”
保镖吃痛,下意识甩开儿子。
谢观南腾地一声站起,刚想说什么,叶琳就捂着肚子喊疼,像是要晕死过去。
来不及思考,谢观南立刻抱着叶琳冲出别墅。
临走还不忘交待保镖把儿子关进房间,不许他跑出来捣乱。
“爸爸!”
儿子拍着门板,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你放我出来,妈妈在流血。你送她去医院好不好?”
谢观南全心神都放在叶琳身上,收到保镖电话后立刻皱眉:
“不就流点血吗?又不会死。沈宜甯就是把儿子教坏了,一点小伤就娇气的不行。”
“你们都别管,看他能哭多久。”
电话挂断,保镖也得了准信,置之不理。
渐渐地,我不挣扎了,保镖也偷懒离开。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我听见了玻璃砸碎的声音。
是儿子拿椅子砸碎了玻璃。
他没穿鞋,身上也只有一套纯棉的儿童睡衣。
玻璃渣子扎进了他的手掌,膝盖也划出长长的伤口。
疼得他停不下眼泪。
可儿子没有放弃。
虽然他才七岁,但他很坚强。
他从砸开的缝隙中爬出来,光脚踩进冰天雪地里。
“妈妈,妈妈你醒醒。妈妈,你别睡,你别丢下我。”
温热的眼泪掉到我脸上,我想爬起来告诉他。
浩浩,别害怕。
浩浩,妈妈在。
可我真的没有力气。
谢家别墅,室内全年恒温二十三度。
我身上只穿了一件长袖睡袍。
在这雪地跪了两个小时,我早就僵硬了。
发现喊不醒我,儿子彻底慌了。
他笨拙地将我的手放进上衣,覆盖在软软的肚皮上。
尽管冷得牙齿都在瑟瑟发抖,也不肯拿出来。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跑回大门,疯狂哭喊:
“开门啊!我妈妈晕过去了,快开门!让我给爸爸打电话!”
说到这,他甚至学着我的样子,跪下给保镖们磕头: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妈妈好不好?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奖牌都给你们。”
“它们是金子,可以换钱的,求求你们了。”
保镖这才开门,眼神怀疑:
“真的吗?我只能保证给谢总打电话,其他的我也没办法。”
儿子点头,眼睛肿成了核桃:
“真的真的,谢谢叔叔。”
电话接通,谢观南不耐烦地开口:
“又怎么了?”
不等保镖开口,儿子就抢过了手机:
“爸爸,妈妈晕过去了,你让他们把妈妈送去医院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像是在权衡什么。
很快,对面就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
“阿南,是不是宜甯妹妹出事了?”
“虽然她把鸡汤浇到了我身上,害我动了胎气,但我不介意,你去照顾她吧。至于我......”
叶琳抽了抽鼻子,像是说不下去。
谢观南下定决心,吩咐保镖:
“谁都不许管沈宜甯,这次必须让他吃点教训。”
保镖不忍:
“可是谢总,小少爷一直在哭......”
谢观南沉默,半晌才冷笑出声:
“那就把音乐打开,让他哭。”
电话再次挂断。
儿子失去了希望,瘫倒在地。
不过下一秒,他又爬起身跑进了大雪里。
4
他要去找路人救我。
因为大雪,凌晨一点的马路没有什么行人。
偶尔几个路过,一看到儿子手上的鲜血,也忙不迭地跑开。
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就在绝望的时候,马路上突然开来了一辆熟悉的豪车。
7588,是谢观南的车。
儿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跑上前大声挥手。
“爸爸!爸爸!我是浩浩!停车!爸爸!”
司机看到人影。
“谢总,马路上好像有个孩子。”
“要不要停车?”
叶琳靠在谢观南怀里,声音懒散:
“都这么晚了,马路上哪来什么孩子,别是看错了吧?”
司机迟疑,还想再说什么。
谢观南已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没听到琳琳说吗?这么晚了,马路上怎么会有孩子。”
“就算真有,那也只能怪他的家长不负责任,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父母。压过去,别管。”
叶琳轻笑,满意地窝进男人怀里。
“阿南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司机得令,重踩油门。
“砰!”
车头撞到了人。
穿着睡衣的男孩在空中飞了两米远才重重落下。
再没有声响。
司机惊魂未定,害怕地看向谢观南。
“谢总,怎......怎么办?”
谢观南也白了脸,立刻就要下车查看情况。
刚摸上车门又被叶琳紧紧拉住。
“别去,阿南,我害怕,你先送我回家吧。”
叶琳这次真的哭出来了。
抓着谢观南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谢观南犹豫片刻,缩回手:
“听琳琳的,先回去。”
“她还怀着孩子,不能有事。”
车辆重新启动,路过儿子浑身是血的身体。
“爸爸......”
儿子动了动手指,声音细得像只小猫。
“救救......妈妈......”
彷佛是心灵感应,谢观南往窗外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
就又低下头关切地哄着受惊吓的叶琳。
十五分钟后,车辆驶入别墅。
谢观南扶着腿软的叶琳下车,看见白茫茫的院子后怒火爆发:
“沈宜甯呢!谁让她起来的!赶紧把她给我叫出来!”
保镖听到声音,从客厅走出来。
“谢总,太太不是......就在你脚下躺着吗?”
谢观南一顿,低下头才发现白雪掩盖下,我青紫的身躯。
理智一瞬间绷断,他松开叶琳疯了似地跪在地上扫雪。
“宜甯,沈宜甯!”
客厅的电话自动接通。
“喂,请问是谢浩小朋友的家长吗?这里是云城警察局,谢浩小朋友在斜阳路遭遇车祸,肇事司机逃逸,现在正在抢救......”
第二章
05
谢观南把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在我冰冷的身上,温热的泪水砸在我脸上,混着雪水往下淌。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到我鼻下。
“还活着......”
他用猩红双眼瞪着保镖,
“还等什么!?快去开车送夫人去医院!!!”
保镖连忙去开车。
谢观南将我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入怀里,还没来得及庆幸我还有呼吸,
客厅座机突然传来机械的女声,
“来电转接中......”
谢观南手忙脚乱按下接听键,警察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喂,请问是谢浩小朋友的家长吗?这里是云城警察局,谢浩小朋友在斜阳路遭遇车祸,肇事司机逃逸,现在正在抢救......”
他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拿着手机怔怔地看着开车来的保镖。
保镖帮他把我抱进车里,司机紧踩油门,飞驰向医院的方向。
谢观南手上的电话还在响着。
“喂?听得到吗?是谢浩小朋友的家长吗?”
谢观南手足无措的将电话放到嘴边,质问道,
“什么车祸?我儿子好好在家呆着,怎么会跑到斜阳路......”
话说到一半,谢观南突然想起挡风玻璃前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现在回忆起,那个孩子无论是从身高还是身材都很像浩浩,
甚至那个蓝色睡衣,浩浩也有一件很像的。
“不可能......”
谢观南喃喃自语,不敢相信那个被自己亲手指挥撞倒的孩子就是自己亲生儿子。
警察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以为谢观南是不敢相信自己孩子出车祸了,听到男人的怀疑后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如果你是谢浩的家长,请尽快赶往新城医院,谢浩小朋友已经被我们送往哪里救治。”
谢观南举着手机的手在剧烈发抖,指节泛着青白。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
手机“啪”地掉在真皮座椅上,警察的声音还在从听筒里传出来。
“喂?谢先生?您还在听吗?”
驾驶座司机死死攥着方向盘,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他偷瞄着后视镜里谢观南惨白的脸,声音发颤,
“谢、谢总,刚才在斜阳路......我们撞到的那个孩子......”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谢观南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砰!”
一声巨响,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在车门上,吓得司机不敢在说话。
“闭嘴!继续开!”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闪过,在谢观南惨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仪表盘指针已经飙到了红色区域。
“再快点!”
谢观南突然嘶吼出声,用力的踹向驾驶座位。
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一个小时的路程,二十分钟就到了。
06
我被救护车推走的时候,带着浩浩的救护车也到了医院。
“滴滴滴”的警报声刺得谢观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后车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说不定......不是浩浩......”
他喃喃自语,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担架被推下来的瞬间,谢观南的呼吸停滞了。
孩子浑身是血,左臂骨折变形,骨头刺穿皮肉露了出来。
双腿完全失去知觉,随着移动不停晃动。
担架上不断有血滴落,在走廊地面留下一串血迹。
他脸色惨白,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谢观南双腿一软,跪在了急救通道上。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他的儿子。
谢观南艰难的站起,踉跄着追在担架后面,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家属请在外面等!”
医生头也不回地推开手术室大门,将他隔绝在外。
谢观南整个人脱力般往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顺着墙面一点点滑坐下去,双腿瘫软地伸展开来。
裤腿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他却像感觉不到寒意似的,只是死死盯着抢救室那盏刺眼的红灯。
“谁是沈宜甯家属。”
隔壁手术室的门突然推开,医生的喊声在走廊回荡。
谢观南踉跄着爬起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
“我是!”
“我是她丈夫,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医生递来一张纸,
“病人情况非常危险。全身65%三度烧伤,表皮组织大面积坏死。”
“之后又在低温环境中暴露超过两小时,导致深度冻伤。”
“现在病人体表完好的皮肤不到10%。更麻烦的是送医时间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这是病危通知书。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观南接过病危通知书,他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钢笔在纸上划出几道无力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死死按住右手手腕,强迫自己稳住。
笔尖第三次落在纸上时,终于歪歪扭扭地写下"谢观南"三个字,
可是病危通知书还未来得及递回,另一间手术室的门猛地推开。
“谢浩家属!”
医生的喊声像一记闷棍砸在谢观南背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机械地挪回刚才的手术室前。
接过笔时,他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僵硬到无法弯曲,
只能像握匕首那样死死攥着,在纸上刻下又一个歪斜的签名。
医生接过签好字的病危通知书,看着谢观南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但还是和他说了浩浩的情概况。
“孩子的情况很不乐观,全身12处骨折,包括三处粉碎性骨折。”
“不仅失血过多,多个重要器官也因缺氧已出现不可逆损伤。”
“由于错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即便能保住性命,神经系统和运动功能都会受到严重影响。以后可能无法正常行走。”
“怎么会......”
短短几分钟,两个病危通知书彻底击败了谢观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明明只是想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明明他都让保镖看好他们......
怎么会这样......
谢观南蜷缩在墙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抱紧双膝。
......
皮鞋声在地板的摩擦声格外明显,司机老陈弯着腰凑到谢观南跟前,声音压得极低。
“谢总,公安局的张队带人来了。您等会千万不能让他发现小少爷的死因和我们谢家有关。”
谢观南低垂着眼睛,看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不停灌风。
可理智告诉他,隐瞒儿子的死因才是正确的选择。
叶琳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脸上妆容刻意画得苍白。
她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纸巾,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阿南,我刚听说......”
她瞥了眼老陈,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她蹲下身,假惺惺地握住谢观南冰凉的手,
“阿南,司机说的没错,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要保全谢家的名声”
谢观南怔怔地看着叶琳,声音沙哑,
“琳琳,我害浩浩出了车祸,他不会原谅我的。”
叶琳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强作温柔。
“怎么会呢?浩浩一向都是最懂事的孩子。”
“他肯定会理解你的难处,不会跟你生气的,阿南,你就放心吧。”
谢观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喃喃重复。
“你说的对,浩浩一定不会生我气的。”
张队长带着两名警员站在谢观南面前,亮出警官证,
“谢先生,监控显示您儿子是凌晨1点15分跑出别墅的。当时气温零下五度,孩子只穿着睡衣。”
“作为父亲,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七岁的孩子会半夜独自外出吗?”
谢观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
“张队长,是这样的。我因为一些私事外出一趟了,并不在家中。”
“具体原因我不想说,但是浩浩外出的事我并不知情。”
谢观南的表情不像是假装,
但是张队长依旧紧紧盯着谢观南,锐利的眼神像是要刺破霍城的所有伪装。
他拿出一张监控截图,
“是吗?这辆黑色奔驰,车牌号京A·7588,是您名下的车吧?”
“根据目击者证词,肇事车辆在撞人后直接驶入了您的别墅区。”
“谢先生,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蓄意谋杀。”
照片上清晰可见撞倒孩子的瞬间。
浩浩瘦小的身体被重重抛向空中,在刺骨的寒风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砸在积雪的路面上。
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谢观南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看着他的表情,张队长已经明白他刚才都在撒谎。
“咔嗒”一声,冰凉的手铐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张队长面无表情地说,
“请您配合调查。”
07
谢观南没等到我和儿子出手术室就被带走,
但是经过一天的询问,谢观南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最后是张队长和他说我和儿子已经脱离危险,可以让他去看一眼,他才同意回来就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二天,我和浩浩被转移到两件监护室内,里面配有护士24小时监管。
谢观南被带走以后,叶琳一直惶恐不安,怕牵扯到自己。
她偷偷来到浩浩的监护室,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监护室里的护士。
来到浩浩床前,叶琳勾了勾嘴角,
手上精致的美甲逐一划过了儿子的额头、眼睛、嘴巴,到最后停在了他脆弱的脖颈。
“你说,要是沈宜甯知道你现在这副惨状,会不会恨我?”
叶琳笑出了声,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
“可惜那个死贱人命真是大,在雪地里跪了几个小时,居然都没冻死。”
“你也是随了你那个贱人妈,这都没撞死你。”
“不过你放心,等解决了你,我就送你妈妈和你到下面团聚。”
叶琳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缓缓覆上氧气管。
“小杂种,你可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话音落下,她猛地攥住管子,监护仪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警报的滴滴声响彻了整座医院。
医生和护士都疯狂地往这里赶。
被张队长看押着来看我们的谢观南像是有了心灵感应。
他挣脱出警察的束缚,第一个冲进了监护室,也第一个见证了叶琳的真面目。
“你在干什么!”
谢观南的怒吼声惊醒了还来不及掩藏的叶琳。
她慌乱地爬起身,想像以前一样装柔弱,获得谢观南的偏心。
可这次,看着叶琳楚楚可怜的表情,谢观南觉得恶心欲吐。
他伸手掐住了叶琳的脖子,让她被迫抬起头,眼神狠厉,
“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控,叶琳,你还想骗我!”
说着,谢观南就将叶琳狠狠甩到了一边。
警察也赶了过来,将监护室围得水泄不通。
张队长赶忙让人去调取监控室的监控。
很快警察就带来了监控视频。
“张队长,是现在就要看吗?”
叶琳瞳孔一缩,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想抢过电脑。
“不......不能看!”
谢观南一把拽住了叶琳的头发,将她拖回身边。
“看!现在就放!”
张队长也点头示意,警察就点开了电脑。
监控屏幕上清晰地回放着叶琳的罪行,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掐住氧气管,嘴角扭曲的笑容,还有那句“小杂种”的口型。
叶琳的脸色已经苍白得不能再苍白了,她疯狂地摇着头,还在狡辩。
“阿南,我......我只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观南冷笑一声,将叶琳拖到了儿子的病床前。
“原谅你?好啊。”
“那你先给我的儿子跪下,求他原谅你。”
叶琳尖突然捂住肚子,尖叫道,
“谢观南!你疯了吗?我怀着你的孩子啊!”
听到她的话,谢观南的手果然松了松。
叶琳立刻挤出两滴眼泪,
“阿南,我们的宝宝受不了刺激......”
谢观南的手慢慢松开,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犹豫取代。
可是警察才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现在又怎么样了。
叶琳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谋杀,警察不耐烦地敲了敲手铐,
“现在涉及的是谋杀案。”
“有什么话,去审讯室慢慢说。”
08
谢观南被带走后,管家老陈带着几个心腹连夜把我们送上了飞往瑞士的专机。
飞机起飞时,我的身上还裹满了绷带,浩浩也只能躺在担架上。
管家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沈小姐,这是老夫人临终前交代的。”
他对我的称呼从“谢夫人”又换回了当初的“沈小姐”。
纸袋里面是两本新护照,照片是我们,名字却变成了“沈宁”和“沈安”。
“我在国外给你们安排好了最好的医生,你们到那就能直接入院。”
“以后你们就和谢家再也没有关系了,沈小姐,忘掉过去,好好生活吧。”
警察局这边,司机扛下了所有罪,谢家又砸了不少钱。
谢观南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就来医院看我和儿子,直奔病房,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床铺。
这个向来稳重的男人突然就疯了。
他把每间病房的门都撞开,连厕所隔间都不放过。
都没发现我和儿子的身影,
他揪住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大声质问
“我老婆儿子呢,你们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护士一边阻拦他一边解释,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院了,我们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谢观南却好像听不到他的解释,只是一味地逼问医生。
医生和护士都拿他没办法,只能去通知保安。
管家却先一步出现,将我和谢观南的离婚协议递给谢观南。
“先生,你看一下吧。”
“这是你和沈小姐的离婚协议。”
“她答应过沈小姐,只要您签字同意离婚,就让沈小姐永远离开谢家。”
谢观南手指颤抖的接过管家递来离婚协议,上面赫然是那天他亲笔签下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这么爱他的我会舍得跟他离婚。
管家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告诉了他八年前的真相。
“八年前,谢老夫人重病,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您娶了沈小姐。所以,老妇人先给您下药,又将沈小姐骗进了房间。”
“那一晚,沈小姐也是受害者。”
没理会谢观南的反应,管家又给了他一份资料,
里面是叶琳当年故意接近谢观南的证据,
谢母一早就知道叶琳不是好人,所以才阻止他们在一起。
叶琳从来都不是被迫出国,而是收了谢母的钱和别的男人私奔到国外。
这些年,她在国外换了数不清的男朋友,不仅流产多次,就连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叶琳和别人的......
谢观南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原来这些年一直是他误会了我。
他心里充满了内疚和后悔,红着眼睛质问管家。
“宜甯呢?她和浩浩去了哪了?”
“我要见他们,对,我要见他们!我要跟他们道歉!”
管家冷静的看着他,这些年他是怎么对我和儿子的,他都亲眼见证了。
私底下劝了谢观南好多次,可他不仅不听,还用辞退威胁管家。
管家虽然是看着谢观南长大的,但是此刻对谢观南生不起一分同情。
“我已经把将沈小姐和小少爷秘密移送到了国外,以后您再也不会见到他们。”
谢观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突然挥拳砸向墙壁,手背立刻渗出血来。
周围的人都停下脚步看他,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只是低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09
谢观南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看到家里熟悉又陌生的布置,又想到了我和儿子。
以往他每一次回家,无论多晚,都会有一盏灯为他留着。
母子俩相依偎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
那时的他不懂珍惜,只觉得厌烦。
现在,却再也不会有了。
客厅的地上还剩着被他亲手打翻的蛋糕,以及墙上已经掉了“快乐”两个字的生日快乐字样的气球。
发霉的蛋糕上爬满蚂蚁,"快乐"两个字孤零零躺在地上。
好像是知道生日的主人并不快乐一样。
谢观南有些踉跄地走到气球前,想要把“快乐”两个字粘上去。
可是却又一次次掉落,最后因为用力过大,气球在他手里的炸开,再也粘不回去。
他无力的坐在蛋糕旁,已经发霉的蛋糕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他却好像闻不到一样,机械的用手抓着往嘴里塞变质的奶油。
眼神空洞的盯着前方。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柜子。
那是浩浩得了第一个游泳奖杯的时候,我为他专门定制的。
明明已经在家放了很久,谢观南却是第一次注意到。
里面已经被浩浩的奖杯和奖牌填满。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拿奖牌看,却看见自己手上还沾着奶油。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才用干净的手去捧着奖牌看。
原来浩浩这么优秀,他却一直没看到。
他想起浩浩小心翼翼捧着奖牌求他夸奖的表情,
想到他当着我和浩浩的面讽刺游泳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事。
想起他为了叶琳把浩浩推下楼梯的事。
谢观南终于在也忍不住,把和奖牌捂在胸口,痛哭了起来。
他瘫坐在地上,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对我们母子俩的伤害有多大。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从这天以后,谢观南越想越后悔,他不停酗酒,用酒精麻痹自己。
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我和儿子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在他又一次瘫坐在我和儿子住的房间里喝醉时,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谢观南扑过去接听,心里还在期待会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宜甯!是你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出声。
“阿南,是我。”
来电话的人时叶琳。
叶琳被警方当场控制后,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正式批捕。
眼看证据确凿,她在拘留所里慌了神,颤抖着拨通了谢观南的电话。
“观南,你要救救我,我都是有苦衷的。”
“以后我慢慢给你解释好不好,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从前谢观南不舍得叶琳受一丝委屈,
现在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却满是恨意。
他冷笑一声,
“你想都不要想。”
“我会亲自揭穿你的真面目,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
10
在谢观南的举报下,叶琳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但这远远不够,谢观南暗中打点狱警,让她在狱中备受“关照”。
她的饭菜永远是馊的,被褥永远湿漉漉的,连最基本的洗漱热水都成了奢望。
而谢观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整日酗酒,公司事务完全荒废。
一次醉酒后,他竟当众承认是自己指使司机制造了那场车祸。
谢家长辈们连夜召开家族会议,既然还有浩浩这个血脉,他们果断放弃了谢观南。
证据移交警方后,他也锒铛入狱。
这六年里,我和浩浩在瑞士静养。
阿尔卑斯山清新的空气让他的腿伤逐渐好转,只是每逢阴雨天,那处旧伤还是会隐隐作痛。直到确认那两人都已在牢里服刑,我们才启程回国。
十三岁的浩浩成为谢家唯一继承人,集团事务暂时由我代管。
监狱中的谢观南从未停止折腾。
谢观南在狱中几乎每周都提交通话申请,锲而不舍地让管家传话。
管家每周都会和我传达他的话,
“沈小姐,少爷又说想跟您通话。他说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当年不该那样对您和小少爷。”
“少爷这次说,他每晚都梦见小少爷被撞的那晚,他宁愿被撞的是他,他求您给他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
尽管每次我都拒绝,可下一次探视日,管家还是会带来新的口信。
直到某天,管家递来一封信。
信纸上是歪歪扭扭谢观南的字迹,
“宜甯,我不求原谅,只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浩浩的腿伤...阴雨天还会疼吗?”
我把信纸对折,放回信封,
“告诉他,我们都很好。”
“以后这些,就不必再传了。”
管家了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浩浩目送管家离开的背影,仰着稚嫩的小脸问我,
“妈妈,我们要去看看爸爸吗?”
孩子的眼神清澈见底,早已不存怨恨,却也谈不上原谅。
我轻轻抚摸他因为手术剃光后有新长出来的头发,短短的发茬还有点扎手。
“不必了。”
“我们不需要再见面了。”
六年刑满释放那天,管家依旧尽职尽责的早早去接他。
谢观南开口第一句话就问起我们母子。
管家微微一笑,
“沈小姐已经再婚,现在过得很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