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腊月的寒风卷过成都,刮在脸上如钝刀割肉。北地王府后园里,几树残梅在浓重夜色中瑟缩,幽冷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湿腐气息,从窗棂缝隙钻入紧闭的密室。烛火不安地跳动,将刘谌玄色亲王常服上的蟠龙纹映得忽明忽暗,如同蛰伏的怒龙。

王妃崔氏十指死死绞着一方素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泪珠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小点。幼子刘承,年仅六岁,懵懂地仰着小脸,小手紧紧攥着父亲衣袍的下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孩童本能感知到的不安与依恋。

这名讳是刘谌亲取,取“承继汉祚”之意,暗合他假意赴死前那泣血遗书中“九泉犹待炎汉旌旗再张”的执念。

“殿下……”

崔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几乎不成调,破碎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此去……南中万里……”她猛地咬住下唇,将那后半句撕心裂肺的“不如随您同去”的绝望狠狠咽下,只颤抖着将一枚小小的、玄色锦囊塞入刘谌宽厚却冰冷的手中。锦囊上,细细的丝线绣着“平安”二字,针脚细密,犹带着她指尖残留的微温与泪痕的湿意。

刘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吨重物堵塞其间。他避开了妻子那双盛满哀绝的眼眸,俯身,将儿子小小的、温软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孩童身上淡淡的奶香,是这冰冷绝望密室里唯一真实的暖意。

“承儿。”

他声音沙哑低沉,贴着儿子细软的鬓发,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父王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一件关乎祖宗基业的大事。你在家,要好生听母妃的话,认真读书,勤练武艺。”

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字字如铁镌刻进稚童懵懂的心田,“记住,你是高祖血脉!是昭烈皇帝之后!刘氏儿郎,脊梁宁折不弯!”

“诺!”

刘承似懂非懂,却用力地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父亲的刚毅。

刘谌直起身,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冰封般的决绝取代。他动作迅捷地解开腰间那象征亲王尊位的玉带钩,“咔嗒”一声轻响,玉钩脱落。又褪下那枚精雕蟠龙、触手生温的玉佩,连同那柄鞘镶明珠、华贵却无甚实用价值的仪剑,一股脑塞到崔氏冰凉的手中。

“此皆招祸之物,万不可留于府中!”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质疑,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崔氏苍白的脸,“待我走后,即刻毁弃,或寻隐秘处深埋!一丝痕迹也不可留!”

随即,他抓起早已备好的一件靛青粗麻短褐,三两下套在锦袍之外,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一种剥离身份的刺痛感。又扯过一条半旧葛巾,利落地裹住发髻,掩去王侯的威仪。转瞬之间,那曾立于朝堂之上、怒斥群臣的北地王刘谌已消失不见,只余一个身形挺拔、眼神却锐利如受伤孤狼的“行商”模样。

密室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五条身影如铁铸的雕像般静立在廊下浓稠的阴影里。为首一人,年约三旬,面庞黝黑如历经风霜的磐石,一道狰狞的刀疤自左额斜劈至下颌,如同大地的裂痕,正是刘谌府中死士之首,名唤刘勇,字仲威。

他身后四人:王顺、李敢、赵严、张锐,皆是王府多年豢养、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卒。此刻,他们皆作脚夫或护卫打扮,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腰悬利于山林劈砍的厚重环首短刀,强弓劲弩的冰冷弓背紧贴脊梁。人人面容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一双双眸子在暗影里精光内敛,如同潜伏的猛兽,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悍与死寂的忠诚。

“殿下!”刘勇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砂砾在铁器上摩擦,带着金属的质感,“诸事齐备,刻不容缓。”

刘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妻儿,目光似要将她们的身影烙入神魂深处。崔氏死死捂着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溢出,泪如泉涌,单薄的身躯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刘承似乎终于被这巨大的恐惧攫住,小嘴一瘪,却被母亲用尽全身力气按入怀中,呜咽声闷闷地消失。

再无半句言语。刘谌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大步踏入廊外那能吞噬一切的浓重夜色,再未回头。沉重的密室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令人心魂俱碎的呜咽与绝望。

寒风如鬼哭狼嚎,卷起街道上枯败的落叶与冰冷的尘土,抽打在脸上生疼。刘谌一行六人,如同融入墨汁的几点微尘,紧贴着坊墙最深的阴影疾行。昔日“锦官城”的繁华早已荡然无存,整座城池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刚刚落葬的坟茔。偶有微弱的灯火胆怯地从紧闭的门窗缝隙泄出,旋即又被惊惶地掐灭,仿佛那光本身便是罪过。

远处,魏军巡城小队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兵甲铁叶相互摩擦碰撞的铿锵声,以及蛮横粗野的北方口音呼喝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碰撞,清晰得如同催命的更鼓,一声声敲在逃亡者的心上。

刘谌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抚过腰间。那里,贴身藏着一个用数层浸油密布、坚韧皮革和软木精心缝制的夹袋。半块“汉中王玺”那冰冷坚硬的棱角,穿透层层阻隔,清晰地、顽固地硌着他的肌肤,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真实感。太子刘璿那嘶哑决绝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与火:“正月十八!里应外合!此玺为凭!”

这冰冷的断玉,是沉入深渊的铁锚,拽着他坠向未知的黑暗;亦是刺破这无边绝望的唯一星火,灼烧着他的灵魂,逼迫他前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避!”

刘勇低沉如闷雷的警告自身侧骤然响起,瞬间刺破紧绷的神经。

所有人反应如电,瞬间伏低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冰冷潮湿、散发着苔藓和岁月腐朽气息的坊墙根。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队约二十人的魏军巡逻兵,打着噼啪作响、跳跃不定的松明火把,从前方十字街口大摇大摆地横穿而过。昏黄跳跃的火光,贪婪地舔舐着那些饱含征服者骄横与长途跋涉后疲惫的面孔,也清晰地照亮了他们腰间悬着的环首刀——刀鞘朴素,但刀柄和护手上,犹自沾染着未曾擦拭干净的暗红色血渍,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为首什长正骂骂咧咧,浓重的北方口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鬼天气!冻死爷了!还有这些个蜀地蛮子,一个个蔫头耷脑,看着晦气!”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刘谌死死盯着那队魏兵,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牢牢钉在那些晃动的、沾血的刀柄上。胸膛里一股灼热滚烫的恨意如同岩浆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怒吼!刘勇的手,如同生铁铸就的钳子,无声却沉重地按在他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紧绷如弓弦的肩头。那手掌传来的力量冰冷而稳定,传递着无声却重逾千钧的命令:忍!必须忍!

杂乱的蹄声、甲叶声与粗俗的谩骂声终于远去,摇曳的火光消失在街角,浓稠的黑暗重新吞噬了街道。众人无声地吁出一口压抑许久的长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这才惊觉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带来一阵阵寒颤。

“走!”刘勇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短促如刀锋出鞘。六条黑影再次融入沉沉的夜色,速度比之前更快,动作更加迅捷无声,如同掠过地面的幽灵。

通向城门的方向是自投罗网的死路。刘谌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兄长刘璿秘密交付的那卷粗糙桑皮纸地图——一条用烧焦的柳枝炭笔勾勒出的、蜿蜒扭曲、九死一生的亡命之途:出城西北角早已废弃、被淤泥和垃圾堵塞的水门,沿残破倾颓的城墙根潜行数里,彻底避开所有可能被魏军把守或巡逻的大道,然后,一头扎入成都西北那巍峨苍莽、亘古未变的巨大屏障——青城后山(古称湔山)那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那里没有坦途,只有世代猎户和采药人用生命踩出的、早已被野兽、藤蔓和岁月重新统治的羊肠小径。翻越这座如同洪荒巨兽般横亘的大山,才能踏上通往汉嘉郡,继而折向西南,过大渡河(古称渽水),最终进入越嶲郡那更加蛮荒瘴疠之地的漫漫长路。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腐败、水生植物腐烂和某种动物尸体恶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众人脸上。废弃的水门黑洞洞地敞着,断裂的巨大石条半浸在污浊发黑的护城河水中,水面漂浮着枯枝败叶和难以名状的秽物。恶臭几乎令人窒息,肠胃翻滚。众人没有丝毫犹豫,咬紧牙关,依次涉入冰冷刺骨、污秽不堪的河水。黏稠的淤泥瞬间没过小腿,冰冷刺骨的河水迅速浸透裤腿,贪婪地攫取着身体里残存的热量。每一步都深陷其中,跋涉得异常艰难。刘谌咬紧牙关,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冰冷的污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顺着裤管向上蔓延。

当双脚终于艰难地拔离淤泥,踏上水门外那片冰冷湿滑的河滩时,刘谌猛地回望。身后,那座曾经象征蜀汉荣光的巨大城池,此刻如同蛰伏在沉沉夜色中的疲惫巨兽,轮廓模糊,死气沉沉。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北地王”身份的优柔与留恋,在这一刻彻底熄灭,如同被这污浊河水浇灭的残烛。他猛地伸手,扯下腰间那枚仅存的、不甚起眼的银质带钩——这是旧日尊贵身份最后一点无用的、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残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入脚下那翻滚着恶臭泡沫的护城河中!银钩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光,悄无声息地被黑暗的浊流吞噬。

“走!”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枷锁后的决然与释然。他不再回头,率先迈开步伐,朝着西北方向那片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分显得越发狰狞险恶、如同地狱入口般连绵起伏的群山阴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青城后山(湔山)的原始密林,如同骤然张开的墨绿色巨口,瞬间将六人的身影彻底吞噬。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百年的腐叶层,湿滑松软得如同沼泽,每一步踏下都深陷其中,发出“噗嗤”的闷响,拔出时带着粘滞的阻力。粗壮如巨蟒的藤蔓从参天古木上垂挂纠缠,形成天然的罗网;带刺的灌木丛和锐利的荆棘如同恶意的守卫,疯狂地撕扯着粗布衣衫,在裸露的手腕、脖颈和小腿上划开一道道细密的血痕,火辣辣地疼。浓重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在林间弥漫、流淌,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本就有限的视野压缩到身前数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梦境。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层层叠叠,将本就熹微的天光过滤得更加幽暗,只有不知名的夜枭,在密林深处发出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啼鸣,一声声,如同为亡魂招魂,在林海波涛中回荡不息。

刘谌喘息粗重,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奋力拨开一丛挡在面前的、长满倒刺的不知名灌木。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狠狠扎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让他因紧张和疲惫而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他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株需数人合抱的巨木,极力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望向东南——成都的方向。

那座城,此刻正被屈辱与绝望的浓雾死死笼罩。而自己,正背负着兄长托付的冰冷断玺,踏向一条遍布荆棘、毒虫、猛兽、追兵与未知死亡的血火之路。前路茫茫,唯掌中断玺那坚硬的棱角,透过层层包裹,固执地烙印在肌肤之上,提醒着他那渺茫却不容放弃的希望。

攀爬一道近乎垂直、覆盖着湿滑苔藓和松散碎石的陡峭石壁时,刘谌粗糙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岩石的缝隙,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着泥污渗出,染红了灰色的岩面,他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近乎蛮荒的求生力量在支撑着他不断向上。死士们沉默地护卫在他前后左右,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雾气弥漫、危机四伏的四周反复扫视。王顺——那个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稚气的年轻死士——默默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刘谌肩上的行囊接了过去,背在自己尚显单薄的肩上。他年轻的脸庞在湿冷寒气的侵袭下微微发青,嘴唇紧抿。

不知攀爬了多久,天色终于由浓稠的墨黑转为一种压抑的、铅灰色的深灰。众人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翻上了湔山主脉延伸出的一道相对平缓、林木稍显稀疏的山梁。寒风骤然失去了林木的遮挡,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扎透早已湿透的粗麻衣,直刺骨髓。众人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浓重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之际,一阵急促而清晰得如同敲在耳膜上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有节奏的、冰冷的碰撞声,自下方遥远的谷地骤然传来!所有人瞬间如同被冰冻般伏低身体,紧紧贴在冰冷刺骨的岩石和枯草丛中,连呼吸都屏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目光透过稀疏低矮的灌木缝隙,死死向下方的谷地望去。

只见下方那条蜿蜒如肠、在群山夹缝中艰难穿行的古蜀道(湔氐道)上,一小队约十人的魏军轻骑,正擎着跳跃不定的松明火把,如同地狱冲出的鬼魅,风驰电掣般向西南方向疾驰!火光摇曳,照亮他们背后插着的、代表传递紧急军令的赤色三角小旗,也照亮了马鞍旁悬挂的、用于密封重要文书的漆黑漆木信匣。沉重的马蹄铁凶狠地敲打在坚硬的石板路面上,溅起点点刺目的火星,在黎明前最深沉的灰暗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光痕。骑士们口中呼喝的、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俚语,裹挟着征服者的骄横与执行任务的急迫,被凛冽的寒风撕扯着,隐隐约约地飘上山梁:

“…快!…严道…牦牛…降旗!…违者…屠…”

“是传令兵!”伏在刘谌右侧的李敢,压低声音,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淬火的刀锋,“看方向…是直奔汉嘉郡治!必是往严道、牦牛诸县,迫令守军投降,接管关隘!邓艾的爪子,伸得真快!”

刘谌整个身体伏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粗糙的皮肤,几乎要抠出血来!他死死盯着那队疾驰而去的魏兵,盯着那在跳跃火光中狰狞招展、如同不祥鸦羽的黑色魏字大旗。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与巨大压力、冰冷刺骨的洪流,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吞噬、冻结。他猛地闭上眼,太子刘璿那嘶吼着、带着血沫的声音再次在脑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正月十八!里应外合!”

这个日期,不再是遥远的期盼,而是悬在头顶、滴答作响的催命符!邓艾的招降令已如剧毒的藤蔓,正沿着蜀地的血脉疾速蔓延侵蚀。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让兄长的惊天谋划化为泡影,让怀中这半块以国运相托的玉玺,彻底失去它最后的意义!

“走!”

刘谌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从紧咬的齿缝里迸出一个短促、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字眼。他挣扎着起身,不再看那远去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火光,手臂如同指向命运咽喉的投枪,猛地指向更高、更陡峭、更远离下方致命官道的西北方向,“取直!翻山!避开所有可能遇敌的隘口!快!”声音在寒风中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他带头,不再有丝毫犹豫,向着那更高处云遮雾绕、仿佛通向九幽炼狱的峰峦绝壁,再次发起了近乎徒劳的冲锋。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镣铐,湿滑的陡坡贪婪地吞噬着他们最后残存的气力。身后的王顺,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音,年轻的脸庞因极度的疲惫、寒冷和恐惧而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色。他望着前方刘谌那在近乎垂直的绝壁上奋力攀爬、在巨大的山体映衬下显得异常渺小却又异常执着的背影,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和动摇。这南中之路,真的能走通吗?这玉石俱焚、以卵击石的挣扎,真的还能在这片沦丧的山河中,劈开哪怕一线微弱的生机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凛冽的、带着蜀地特有湿寒的山风,卷着刺骨的冰碴子、远处魏军隐约的凄厉号角声,呜咽着掠过脚下千山万壑的沉沉阴影,如同为这沉沦的蜀汉故地,奏响一曲无边无际的悲怆哀歌。

而刘谌掌中,那半块断玺冰冷坚硬的棱角,正穿透重重油布皮革的包裹,固执地、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血肉与意志之上,成为这漫漫长夜中唯一不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