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的腐朽气息,狠狠呛入徐天胤灼痛的肺腑。他背靠着山神庙大殿冰冷粗糙的石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痉挛都撕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混着脸上的血污泥垢涔涔而下。地窖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和陈腐的阴冷气息,仿佛还缠绕在鼻尖,带着死亡和巨大谜团的双重压迫。
他摊开左手,掌心躺着那枚从地窖尸体上解下的冰冷腰牌。沾满污秽的手指,在黑暗中徒劳地摩擦着牌面,试图抹去覆盖其上的、那层令他心悸的黏腻——干涸发黑的血污。
光线太暗了。从破败门窗缝隙透进来的风雪天光,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萤火,根本无法照亮掌心这方寸之物。
徐天胤死死盯着那模糊的轮廓,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黑暗刺穿。他猛地将腰牌凑到嘴边,对着牌面狠狠哈了几口热气!微弱的白雾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瞬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就是现在!
他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力道,在那布满水汽的牌面上用力一抹!
覆盖刻痕的粘稠血污被水汽微微软化,被他蛮横地刮擦掉了一层!
借着这瞬间的清晰,徐天胤眯起眼,将腰牌凑到眼前仅一寸之遥,用尽目力去辨认!
牌身方正,质地坚硬冰冷。一面光滑,另一面……
在微弱天光和水汽的映照下,被擦去部分血污的牌面上,几个模糊却异常有力的凹刻字迹,如同黑暗中睁开的鬼眼,终于狰狞地显露出来!
最上方,是两个古朴的篆字:
**玄甲!**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徐天胤的心口!玄甲卫!大乾天子亲掌,监察百官、刺探秘闻、执行密令的终极鹰犬!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影子!他们怎么会死在这北境荒山野庙的地窖里?还被那种诡异莫测的“玄冰劲”所杀?
玄甲二字下方,是两行更小的刻字:
**秘字:甲叁**
**职司:北境风闻**
“甲叁”……这是代号?“北境风闻”……负责刺探北境情报?!
徐天胤握着腰牌的手猛地攥紧!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玄甲卫!北境风闻!死在这废弃山神庙的地窖!伤口是紫衣人或断剑老者的“玄冰劲”!
烽燧堡……北境边关……前朝龙脉……老皇帝意味深长的话语……东宫大火……太子暴毙……指向自己的弑君罪名……昏迷的宫中画师云缨……她身上的龙纹玉匣……紫霄令……追杀而至的恐怖宗师……
无数的碎片,如同被这枚冰冷的腰牌瞬间赋予了磁性,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碰撞、吸引、拼凑!
他之前所有的遭遇,所有的追杀,所有的不解之谜,其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北境!烽燧堡!
玄甲卫死在这里,是为了监视什么?探查什么?他们的死,又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这秘密,是否与烽燧堡下埋藏的前朝龙脉有关?与那场将他卷入漩涡的东宫大火有关?
而那个神秘莫测、挥手间天崩地裂的紫衣人,还有他那同样恐怖的师兄断剑老者,他们争夺的玉匣,他们口中的“紫霄阁”,又与这龙脉、与这玄甲卫的死,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缨……她真的只是一个被卷入的无辜画师吗?她那块“顺手捡来”的紫霄令,又代表着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徐天胤握着腰牌的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比这破庙外的风雪更加刺骨!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这漩涡的中心,正是他曾经浴血奋战、埋骨了无数袍泽的烽燧堡!
“守门人……还是掘墓人……”老皇帝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鬼魅的呓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诡异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在大殿深处的某个角落响起!
那声音断断续续,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猫在垂死挣扎,又像是寒风穿过某个狭窄缝隙发出的怪响,飘忽不定,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徐天胤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刚刚因发现腰牌而激荡的心绪瞬间被冻结!獠牙短刃瞬间横在身前,冰冷的刀尖在黑暗中反射着微不可察的寒芒!
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穿透浓重的黑暗和飞舞的灰尘,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殿左侧,一扇半塌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偏殿门洞!
呜咽声还在继续,时高时低,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怨毒。
是人?是野兽?还是……这破庙里徘徊不散的怨魂?
徐天胤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经历过地窖的诡异尸体和“玄冰劲”的恐怖,他对这座死寂山庙里的任何异响都充满了最深的戒备和警惕。
他左手紧握腰牌,右手反握獠牙短刃,身体微微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忍着全身剧痛,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朝着那偏殿的门洞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上,竭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呜咽声似乎更清晰了些,仿佛就在偏殿门洞后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
距离门洞还有三步之遥。
徐天胤停住脚步,侧耳倾听。呜咽声断断续续,似乎……是从地面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向前一扑,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滚入门洞,獠牙短刃同时闪电般向上撩起,护住头胸要害!
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到来。
他滚入偏殿,立刻半蹲起身,獠牙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
偏殿比主殿小得多,同样破败不堪。几根腐朽的梁柱歪斜着,屋顶破了大洞,风雪夹杂着微光从破洞灌入。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徐天胤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偏殿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团灰黑色的、微微颤抖的影子!
呜咽声,正是从那里发出!
那影子似乎察觉到了徐天胤的闯入,颤抖得更加剧烈,呜咽声也陡然变得尖利急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徐天胤眼神冰冷,握紧獠牙,一步步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和枯枝败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距离那团影子还有五步。
借着破洞透下的微光,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人!也不是野兽!
那是一只……猴子?
一只体型不大的猴子,浑身沾满了泥雪和灰尘,毛发纠结肮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它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只前爪似乎受了伤,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恐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徐天胤,喉咙里发出绝望而尖锐的呜咽。
一只受伤的、被困在破庙里的猴子?
徐天胤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他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近。猴子依旧惊恐地呜咽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徐天胤的目光被猴子身下压着的一小片东西吸引了。
那似乎是一角布料?颜色……有些眼熟?
深紫色?!
徐天胤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死死盯着那猴子身下露出的、极其微小的一角深紫色布料!那颜色,那质地……与那神秘紫衣人的劲装何其相似!
猴子……紫衣人的衣服碎片?!
难道……紫衣人在这破庙里遭遇了什么?受伤了?还是……
无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徐天胤的脑海!他握刀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呜……呜……”猴子的呜咽声还在继续,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它似乎想挪动身体,但受伤的前爪让它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颤抖。
徐天胤眼神变幻不定。他看着那只惊恐的猴子,又看着它身下那片刺目的深紫色衣角,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枚冰冷的、刻着“玄甲卫”的腰牌……
这废弃的山神庙,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死亡和谜团的漩涡,正将他一点点拖入更深的黑暗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