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武陟卫所,这座扼守黄河渡口、曾经兵强马壮的要塞,如今也笼罩在明末乱世的颓败之中。城墙多处坍塌,用黄土草草修补;守军盔甲破旧,面有菜色;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大多关门闭户,一派萧条景象。唯有卫指挥使司衙门,因“藩王驾临”而勉强维持着几分体面,挂上了新的灯笼,清扫了门庭。

周王朱恭枵被众星捧月般迎入衙门后堂最宽敞的“养心斋”,立刻瘫倒在铺了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如同一条离水的胖头鱼,只剩下呻吟的力气。刘安忙前忙后,指挥着仅存的王府仆役烧水煮茶,伺候汤药,俨然一副忠仆模样。

贺人龙则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前衙正堂,他的亲兵如同土匪般接管了卫所的防务和库房钥匙,吆五喝六,将原本的卫所军官挤到了一边。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拍着桌子要酒要肉,目光不时瞟向后院方向,显然惦记着“王爷的表示”和那位绝色佳人。

张仁心将周平暂时交给雷虎看押在一间僻静的厢房,严令看守。他则带着赵黑塔等人,在卫所角落找到几处还算完好的营房,安置受伤的部属。看着手下兄弟缺医少药、痛苦呻吟的样子,张仁心眼神冰冷。

“大人,贺人龙的人把持着药库,说……说是要优先供给王爷和贺总兵的亲卫。”一个王府护卫愤愤不平地前来禀报。

张仁心没说话,只是转身,径直走向前衙正堂。

堂内,贺人龙正搂着一个卫所军官“孝敬”来的歌姬,大口灌着劣质烧酒,看到张仁心进来,哈哈一笑,喷着酒气:“张千户!来来来,陪老子喝一杯!王爷安顿好了?那赏赐……嘿嘿,王爷可还满意老子的‘及时’?”

“贺总兵辛苦。”张仁心抱拳,语气平淡,“卑职此来,是为手下受伤的弟兄讨些伤药。王爷安危系于将士用命,若因伤减员,恐于王爷不利,亦非贺总兵所愿。”

贺人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开嘴:“药?有有有!卫所库房里有的是!不过嘛……”他搓了搓粗大的手指,意有所指,“这年头,药比金子还贵!王爷赏的那点银子,弟兄们一分,也就剩不下啥了。张千户想要药,总得……表示表示吧?”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扫视着张仁心,似乎在掂量他还能榨出多少油水。

张仁心心中冷笑。这贺人龙,贪婪无度,竟连伤兵的救命药都要卡!他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贺总兵,药,关乎军心。军心若散,王爷若有闪失,督师震怒,朝廷追究下来……这‘救驾’之功,恐怕就要变成‘护驾不力’之过了。孰轻孰重,贺总兵当比卑职清楚。” 他语气平和,话语却如同淬毒的针,直指贺人龙最在意的“功劳”和可能面临的追责。

贺人龙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酒意似乎醒了几分。他盯着张仁心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小子,看着年轻,心思却深得很!拿督师和朝廷压我?

“哼!”贺人龙重重放下酒杯,挥手对旁边的亲兵道,“去!带张千户的人去药库!拣……拣些寻常金疮药给他们!王爷的安危要紧!” 他终究还是被张仁心点中了死穴,不敢在伤药上做得太过,但也要恶心对方一下,只给“寻常”药。

“谢贺总兵。”张仁心目的达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与这种贪婪莽夫纠缠,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立足,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