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心被传唤到“养心斋”时,气氛已然凝重。周王脸色铁青地坐在榻上。刘安侍立一旁,眼中闪烁着怨毒和得意。几个王府护卫按着刀柄,虎视眈眈。
“张仁心!”周王不等张仁心行礼,便厉声喝道,“本王待你不薄!赏你金银,许你前程!你却胆大包天,竟敢监守自盗,窃取本王御赐的九龙玉佩和玲珑宝塔!你可知罪?!”
张仁心神色平静,躬身道:“王爷息怒。卑职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所谓窃取宝物,纯属子虚乌有,构陷污蔑。卑职斗胆请问王爷,指证卑职,可有真凭实据?”
“证据?”周王一时语塞,看向刘安。
刘安尖声道:“王爷!证据就在他身上!或者被他藏匿在别处!只要拿下他,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王府护卫何在?还不将……”
“谁敢!”张仁心猛地挺直腰背,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炸裂!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并未拔刀,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护卫,竟让他们如同被毒蛇盯上,遍体生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刘公公,”张仁心目光如刀,直刺刘安,“你说我窃宝,空口无凭。我倒要问问你,王爷书房暗格这等隐秘所在,你一个王府承奉太监,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莫非你时常潜入王爷书房,意图不轨?九龙玉佩王爷随身佩戴,突围混乱时丢失,众目睽睽,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窃取?莫非……是你自己护卫不力,致使王爷失物,如今却想栽赃于我,推卸罪责?!”
张仁心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不仅反驳了指控,更将矛头直指刘安!点出他知晓暗格的可疑,点破他推卸责任的动机!
刘安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脸色瞬间煞白,指着张仁心:“你……你血口喷人!老奴对王爷忠心耿耿……”
“忠心?”张仁心冷笑一声,向前一步,逼视着刘安,“忠心就是你在开封围城时,还在王府歌舞升平?忠心就是王爷突围时,你只顾携带自己的金银细软,却让王爷御赐之物丢失?忠心就是你此刻不思护卫王爷安全,反而在此无端构陷护驾功臣,扰乱军心?!”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势:“王爷!如今我等身处险境,闯贼追兵随时可能杀到!贺人龙拥兵在外,虎视眈眈!值此危难之际,刘安不思为王爷分忧,反而为一己私怨,构陷忠良,挑拨离间!此等行径,与通敌何异?!卑职请王爷明察!若王爷听信谗言,处置卑职,寒了将士之心,致使卫所生乱,王爷安危……恐难预料!”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王心上!他本就胆小如鼠,被张仁心描绘的“卫所生乱”、“安危难料”吓得不轻。再看看刘安那慌乱失措的样子,对比张仁心沉稳如山的气势和护驾的功劳,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够了!”周王烦躁地挥手,肥胖的脸上满是惊惧和疲惫,“都别吵了!玉佩宝塔丢了就丢了!眼下……眼下保命要紧!刘伴伴,你……你少说两句!张爱卿,你……你下去吧!看好那个小逆贼!别让他惹事!” 他只想息事宁人,保住自己的小命。
刘安如同斗败的公鸡,脸色灰败,怨毒地剜了张仁心一眼,却不敢再言。
张仁心躬身:“卑职告退。”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养心斋”,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冷汗涔涔的刘安。
这一次交锋,张仁心以攻代守,以势压人,不仅化解了构陷,更在周王心中埋下了对刘安不满的种子,初步确立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然而,他与刘安的仇怨,已然不死不休。
刘安的构陷风波刚过,贺人龙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午后,贺人龙派亲兵来“请”张仁心赴宴。说是宴席,实则是在卫所最大的酒楼包间里,贺人龙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酒菜,但作陪的只有他的几个心腹将领,气氛颇有些鸿门宴的味道。
酒过三巡,贺人龙剔着牙,斜睨着张仁心:“张千户,老子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这次救驾,老子和弟兄们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的!王爷赏的那点银子,塞牙缝都不够!弟兄们心里有怨气啊!”
他顿了顿,凑近了些,喷着酒气,压低声音道:“老子听说……周王府富甲天下,奇珍异宝无数!这次突围,张千户近水楼台,想必……嘿嘿,捞到不少好东西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出来让弟兄们也开开眼?尤其是……那位色艺双绝的陈大家?” 他终于图穷匕见,不仅索要财物,更直接点名要陈圆圆!
张仁心放下酒杯,神色平静:“贺总兵说笑了。卑职职责所在,唯护卫王爷周全。王府财物,自有王府属官清点保管。至于陈大家,乃王府乐伎,卑职无权处置。王爷尚在卫所,贺总兵若有所求,何不直接禀明王爷?”
贺人龙脸色一沉,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张仁心!少跟老子打官腔!王爷?王爷还不是靠老子护着!老子问你,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卫所上下,可都是老子的人!老子要个人,要几件东西,还轮得到王爷点头?”
赤裸裸的威胁!贺人龙身后的几个将领也面露凶光,手按上了刀柄。
张仁心眼神微冷,缓缓站起身:“贺总兵的意思,卑职明白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卑职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负有监察不法、直达天听之责。贺总兵麾下军纪如何,粮饷可有克扣,临阵可有退缩……这些,待卑职回京复命时,总要向督师和万岁爷,如实禀报的。”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贺人龙和他身后脸色微变的将领:“尤其是此次‘救驾’,贺总兵‘及时’赶到,力挽狂澜之功,卑职定会……详、细、陈、奏!” 他将“及时”和“详细陈奏”几个字咬得极重。
贺人龙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起来!张仁心这是赤裸裸的反威胁!点明了他“救驾”时机可疑(可能故意拖延),更暗示他军中的种种不法!锦衣卫的密奏,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敢威胁老子?!”贺人龙猛地站起来,怒目圆睁。
“卑职不敢。”张仁心微微躬身,语气却毫无退缩,“卑职只是提醒贺总兵,我等皆为朝廷效力,当以王爷安危和朝廷法度为重。莫要因小失大,自误前程。” 他再次点出“王爷安危”和“朝廷法度”这两顶大帽子。
包间内气氛剑拔弩张,落针可闻。贺人龙死死瞪着张仁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闪烁。张仁心则平静回视,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绣春刀柄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吞口。
僵持了足足十几息,贺人龙脸上的怒容忽然化作一阵粗豪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张千户!有胆色!老子就喜欢跟痛快人说话!行!陈大家的事,老子亲自去跟王爷说!至于别的……弟兄们缺饷,老子再想办法!喝酒!喝酒!” 他终究还是被张仁心捏住了痛脚,不敢真的撕破脸,只能借坡下驴。
张仁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贺总兵海量,卑职佩服。” 他重新坐下,端起酒杯。这场交锋,他再次以“朝廷法度”和“锦衣卫密奏”为武器,暂时逼退了贪婪的贺人龙。但他深知,贺人龙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