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红矿星特有的红雾弥漫在矿场上空,将阳光滤成一片病态的暗红,陆地基地指挥室内,空气却比外面更显凝滞。

袁章站在巨大的矿区地形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岩壁线条,亚伦站在他身侧,清秀的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手中捧着一个加密的通讯终端。

屏幕上投射出一位年轻女性的全息影像——艾丽娜·索恩。

这个名字在十三区并不陌生。

深红矿星独立运动的年轻旗手,她的演讲影像片段偶尔会突破军管封锁,在矿工聚集的破旧酒吧光屏上短暂闪现,又在军警赶到前被掐灭。

此刻的她,褪去了影像中那种刻意为之的激昂,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耐磨工装,金棕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韧的脖颈。

她的容貌无疑是美丽的,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致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琥珀色,像蕴藏着永不熄灭的火焰,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落在袁章身上。

“袁章先生,”艾丽娜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清晰、平稳,“我的提议,亚伦先生应该已经详细转达了。时间紧迫,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袁章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落在艾丽娜的影像上。

那六千万信用点,外加包揽机甲维修费用的数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紧绷的神经。

这笔钱能解决矿场燃眉之急,能让睚眦重新站起来,能让那些躺在病床上呻吟的兄弟用上更好的药…代价是护送她前往十三区的核心星港,路程不过半日,但目标是她——艾丽娜·索恩,深红矿星独立运动最耀眼、也最危险的旗帜人物。

她的背后,是十三区乃至整个深红矿星暗流汹涌的自治派势力,甚至可能牵涉到联邦军方内部的裂痕。

这哪里是护送,分明是趟雷,她的敌人,绝不会坐视她抵达星港。

“索恩女士,”袁章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六千万信用点,外加维修费。价码确实令人难以拒绝。”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全息影像,“但价码越高,风险越大。我需要对委托的性质有更清晰的认知。你此行的真正目的?最可能遭遇的威胁等级?”

艾丽娜微微颔首,没有回避:“目的很简单,在星港与几位关键的支持者会面,敲定后续行动的具体方案。至于威胁…”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是那些将深红矿星视为矿渣提取器、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视为可消耗资源的人!是那些高高在上,用冰冷的合同和贪婪的鞭子吸吮我们鲜血骨髓的人!霍克?托尼?他们不过是依附在这腐朽规则上的鬣狗!真正的敌人,是深红矿星之外,那个庞大而冰冷的‘联邦’机器!是它默许甚至纵容了这一切!”

她的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但语气很快恢复了控制,变得冷静而务实:“至于具体的威胁…袁章先生,恕我直言,我无法提供确切的情报来源。但我可以肯定,有人不希望我活着抵达星港,不希望我的声音传到星域议会。也许是统合派安插在军方内部的钉子,也许是某些害怕失去垄断地位的矿业巨头…或许是两者皆有。风险的确存在,而且极高。所以,这个价格,是对你们勇气的酬劳,也是对你们将要承担风险的…补偿。”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地直视袁章:“你可以拒绝。我理解。在深红矿星,活着本身就已经足够艰难。但如果你接下,这六千万,能让你的矿场喘口气,能让你的战士们有更好的装备,也许…还能让更多人,看到一点点改变现状的希望。”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什么都不知道啊…”袁章咀嚼着艾丽娜的话,心中了然。

无论艾丽娜用多少漂亮的场面话修饰,也无法为他们接下来的战斗提供哪怕一点点帮助,一无所知,敌暗我明,这正是最头疼的情况。

“红云矿场的力量,是硬碰硬的盾牌,不是防暗箭的软甲。”袁章直言不讳,“我们擅长对付机甲和步兵的正面冲击,对于阴影里的毒蛇,未必是最佳选择。”

“我需要的正是盾牌,袁先生。”艾丽娜的目光锐利如刀。

“足够坚硬,足够显眼,足以震慑一部分宵小,让真正的毒蛇在发动攻击前,也要掂量一下能否一击致命,以及…能否承受住盾牌碎裂后,你们倾泻而出的怒火。你们的战斗力,尤其是在废墟中击溃霍克精锐的战绩,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而且…”

她的目光扫过袁章身后简陋却秩序井然的指挥室,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你们并非任何一方的附庸。这很重要。我需要的是独立的护送者,不是某个势力的棋子。”

袁章沉默了几秒,艾丽娜的话切中了要害。

红云矿场需要这笔钱,也需要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展示力量,摆脱困守一隅的窘境。

而独立,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资本,风险和收益如同天平的两端,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最终,他迎上艾丽娜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任务,红云矿场接下了。我们会护送你安全抵达星港。”

艾丽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如释重负的笑容:“明智的选择,袁先生。预付款三千万信用点,即刻到账。余款及维修费用,在我安全抵达星港后支付。我将在三小时后抵达红云矿场。”

全息影像熄灭。

“呼…”亚伦长长舒了口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爷,这…太冒险了…我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步子迈得也太大了。”

“我知道。”袁章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翻滚的红雾,眼神疲惫而复杂,“但我们没有选择,亚伦。矿场几千张等着吃饭的嘴,睚眦破碎的装甲,罗根的工资单…每一笔都是压在身上的债。这笔钱,是活下去的钥匙。至于暗处的毒蛇…”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能不能咬碎我们这面‘盾牌’。”

——————

铁砧要塞,麦克准将办公室。

合金墙壁冰冷,巨大的星图无声流转。麦克准将背着手,站在舷窗前,深红矿星在下方如同一颗布满锈迹的巨大铁球。

“确认了,将军。”安德森少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站在星图控制台前,调出一份加密情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袁章此人…行事难以预测。他接下了委托,六千万信用点,外加全额机甲维修保障,预计将于明晨出发前往星港。动用三台修复的卓越级‘兵蚁II’和部分步兵。”

麦克没有回头,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下方翻滚的红雾。

“艾丽娜这枚棋子,绝不能让她落到自治派那群人手里,更不能让她在星港演说,煽动民心。”

“袁章…动作倒是快。刚啃下霍克一块肉,胃口更大了。”

“六千万…”麦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大的手笔。看来自治派在她身上下了重注,或者说…他们走投无路了。”

他踱步到舷窗前,俯瞰着下方被红雾笼罩的星球,“袁章缺钱,缺得厉害。这笔钱,他拒绝不了。但…他真以为能平安无事地把人送到星港?”

“将军,是否出动轨道快速反应部队?或者让星港守备军设卡拦截?”安德森建议道。

“愚蠢!”麦克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动动脑子,艾丽娜不是霍克!她是打着‘民意’和‘自治’旗号的煽动者!军方直接介入?你想让整个十三区都知道,联邦军管当局在公然截杀一位意图前往议会申诉的‘平民’?给统合派和自治派同时递刀子吗?”

安德森噤若寒蝉。

麦克踱步到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红云矿场与铁砧星港之间那条虚拟的连线上,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政治,安德森,是世界上最肮脏也最需要体面的游戏。军方…必须站在规则之内,至少在明面上。但艾丽娜…不能活着抵达星港。”

他抬起头,看向安德森:“联系‘毒蛇’。”

安德森瞳孔微缩:“‘毒蛇’?将军,他们收费极高,而且…只认钱,不认人,风险难以控制。”

“钱不是问题。”麦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用特别行动经费。告诉‘毒蛇’,目标只有一个——艾丽娜·索恩。在她踏入星港安全区之前,让她永远闭嘴。任务性质:最高优先级清除。佣金…三倍。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是!将军!”安德森肃然应命,立刻开始操作加密通讯频道。

麦克的目光重新投向深红矿星,仿佛穿透了红雾,看到了那条即将染血的护送之路。

“袁章…就看你这位‘袁少爷’的盾牌,够不够硬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

深红矿星某处,废弃的深层矿洞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巢穴。

空气冰冷,弥漫着机油和某种化学清洁剂的味道,几台涂装各异、线条凌厉的机甲如同蛰伏的猛兽,安静地停在阴影里。它们的武器接口凌厉而致命:高速磁轨狙击步枪、高频震荡粒子刃、多联装微型导弹巢——全是追求极致杀伤效率的配置。

耶梦加得靠在一台机甲冰冷的足踝上,用一块雪白得刺眼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短小、黝黑、刃口薄如蝉翼的匕首,布与金属摩擦,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沙沙”声,在寂静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的动作精准而专注,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对同伴的谈话充耳不闻。

另外两人则显得躁动许多。

一个身材壮硕,代号“相柳”,穿着战术背心,粗壮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膝盖。

另一个身形瘦高灵活,代号“八岐”,正摆弄着一个复杂的通讯终端,屏幕幽光照亮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啧,‘抹杀’艾丽娜·索恩…老大这次真是接了单大生意啊!”八岐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这妞可是个烫手山芋,十三区自治派的精神领袖,背后水深得很。”

“精神领袖?”相柳嗤笑一声,声音粗嘎,“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在电视上喊几句口号,煽动一群矿渣做梦罢了。真以为凭几句‘独立’‘自由’就能对抗联邦?幼稚!”

“话不能这么说,老哥。”八岐晃着脑袋,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水浑才好摸鱼嘛。要不是有她这样的人闹腾,把局面搅乱,把那些藏在幕后的老家伙们逼出来,咱们‘毒蛇’的生意能这么好?这年头,越乱,像我们这样的人就越值钱。”

他瞥了一眼沉默擦拭匕首的耶梦加得,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前辈,您说是吧?听说您上次在星港,还遇见了几个红云矿场的小崽子?”

耶梦加得擦拭匕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八岐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继续盯着屏幕,突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嬉皮笑脸,“目标资料传过来了,那个艾丽娜,啧啧,真人比全息影像还带劲!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妞儿,马上就要变成矿坑里的肥料。”

相柳正在检查着手中一挺重型磁轨步枪的充能模块,闻言不屑地接口道:“漂亮?我只认目标。干掉她,三倍酬劳够我们潇洒半年,管她是谁的喉舌。”

“八岐”耸耸肩,吐掉嘴里的能量棒残渣:“话是这么说。不过老大这次接的活儿有点烫手啊。艾丽娜背后可是整个自治派,军方那帮老狐狸自己不出头,推我们出来顶缸。还有那个红云矿场,刚灭了霍克的三叉戟,风头正劲。听说领头的叫袁章,也是个硬茬子。”

他凑近耶梦加得,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前辈,你说…这深红矿星,真能独立?没了联邦,就靠托尼那种货色和一群矿渣?艾丽娜这女人,画的大饼倒是挺香。”

耶梦加得的擦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直到短刃的每一寸都光可鉴人,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相柳”和“八岐”,那眼神如同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任务目标:清除障碍物艾丽娜。任务地点:运输路线。任务时限:抵达星港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毫无情绪起伏,“政治?那是雇主和死人才需要关心的问题。我们,只负责送人去见死神。”

他将短刃无声地滑入腿侧的刀鞘,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时间差不多了,无关者挡路,一并清除。准备出发。”

冰冷的命令在矿洞中回荡,终结了所有无谓的闲聊。

——————

当艾丽娜那辆经过低调改装、但依旧能看出不凡的越野车驶入矿场大门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孩子们总是最敏锐的。

几个正在帮忙清理战壕边缘碎石、脸上脏兮兮的小矿工立刻扔下工具,好奇地围了上来,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车里的人。

“哇!看这车!好漂亮!”

“里面坐着谁呀?”

“咦?那个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个眼尖的小男孩突然指着摇下车窗的艾丽娜,兴奋地叫了起来:“是她!她叫艾丽娜!我在老杰克酒吧的电视里看到过!就是她!那个在台上讲话,说要让矿星变好的明星!”

“明星?”其他孩子也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喊道:“艾丽娜姐姐!真的是明星吗?”

“艾丽娜姐姐!给我们签个名吧!”

艾丽娜看着车窗外这些纯真而充满好奇的小脸,听着他们稚嫩的呼喊,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她摇下车窗,微笑着朝孩子们挥了挥手:“孩子们好!我不是明星,只是一个…希望这里能变得更好的人。”

她温和的态度让孩子们更加兴奋,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直到亚伦出现,才温和地将孩子们劝开,引导艾丽娜前往袁章安排的临时住所稍作休整。

稍后,在亚伦的陪同下,艾丽娜开始在矿场内走动。她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矿工们投来的目光复杂各异——好奇、敬畏、麻木、一丝微弱的期盼,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疏离。

他们习惯了低头刨食,习惯了压迫,对于“希望”这种太过遥远和奢侈的东西,本能的反应是怀疑和回避。

艾丽娜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她更关注的是矿场本身。

她走过还在冒烟的废墟,看到简易医疗帐篷外排着长队的伤患,闻到空气中混合着硝烟、血腥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

战争的残酷痕迹,远比她在任何影像资料中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她信步来到训练场边缘。

巨大的空地上,尘土飞扬,安德烈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响彻:

“都给老子站直了!腰杆是面条做的吗?!”

“出拳!用腰发力!没吃饭吗?!”

“队列!队列!说了多少次了!前后左右对齐!你他妈是瞎子吗?!”

几百名新招募和经历过战火的老兵混编在一起,在安德烈的咆哮下,挥汗如雨地进行着严苛的体能和队列训练。

汗水浸透了他们简陋的制服,在红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动作不算特别标准,但那股咬牙坚持的狠劲和逐渐成型的纪律性,让艾丽娜暗自点头。这是一支在血与火中淬炼、正在艰难重组的队伍。

安德烈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场边的艾丽娜。

他眉头一拧,对这个可能会分散士兵注意力的“大人物”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对方那种与矿场格格不入的干净气质,安德烈对于这种气质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当然,袁章老爷是唯一的例外。

他毫不客气地扯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训练场重地!闲杂人等闪一边去!别妨碍老子练兵!滚蛋!”

艾丽娜被这粗鲁的呵斥弄得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没有争辩,在亚伦歉意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亚伦带着些许歉意解释道:“索恩女士,安德烈队长他…脾气比较直,但他没有恶意,只是…”

“我明白。”艾丽娜打断他,语气平静,“他是个真正的军人,眼里只有战场和士兵。这样很好。”她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赏。

接着,他们来到了室内训练室。这里相对安静,只有模拟引擎的嗡鸣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雷克正站在一台简易的机甲操作模拟器旁,眉头紧锁,对着几个满脸紧张、操作笨拙的年轻矿工进行指导:

“重心!说了多少次!感受机体的重心!推操纵杆不是让你用蛮力!想象它是你身体的延伸!”

“规避动作太僵硬!预判!提前预判弹道轨迹!”

“协同!你们两个是同一个火力单元!要同步!同步懂不懂?!”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急躁。这些新兵蛋子底子太薄,教起来异常吃力。

而另一边,卡洛则显得格格不入。

他霸占着角落一台相对完好的力量训练器,吭哧吭哧地做着夸张的负重深蹲,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他脚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炸得金黄的合成肉排。

每当一组动作做完,他就抓起一块肉排,旁若无人地塞进嘴里大嚼特嚼,油脂的香气在训练室里弥漫开来,引得那几个本就精神紧张的新兵频频侧目,训练动作更加变形。

更让雷克火大的是,卡洛偶尔还会凑过来,指着模拟器屏幕上某个复杂的参数,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问:“喂,雷克,这个矢量喷口过载补偿参数啥意思?以前开‘工蚁’好像没这玩意儿?”

雷克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转过身,指着卡洛的鼻子吼道:“卡洛!你他妈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要吃滚出去吃!别在这里放毒气扰乱军心!还有,不懂就别瞎问!你那脑子除了开机甲抡拳头还能装点啥?!”

卡洛被吼得一愣,三两口吞下嘴里的肉,有些委屈地嘟囔:“我这不是…想学习进步嘛…”

看着卡洛那副既帮不上忙又碍事的模样,再看看那几个被肉香和噪音搅得心神不宁的新兵,雷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他丢出去的冲动,脑中灵光一闪。

他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走到卡洛面前,用力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差点把卡洛拍个趔趄,说道:“卡洛兄弟!养伤期间也要适当活动!我看你精神头不错嘛!这样,给你个光荣任务!”

他不由分说地把卡洛拽到艾丽娜面前,对亚伦说:“亚伦,你事多,去忙吧。让卡洛带索恩女士在矿场各处参观参观!卡洛可是我们矿场的元老,活地图!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得很!”

他又转向一脸茫然的卡洛,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好好陪索恩女士转转,别怠慢了贵客!听到没?”

卡洛看看雷克,又看看旁边带着温和笑意的艾丽娜,再看看训练室里那几个如释重负的新兵,哪里还不明白雷克这是嫌他碍事,要把他支开。

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应道:“哦…行吧。”

看着卡洛领着艾丽娜离开训练室,雷克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

他转身,对着那几个新兵吼道:“看什么看?!继续训练!今天不把这套规避动作练熟,谁也别想吃饭!”

——————

卡洛带着艾丽娜,开始了他的“导游”之旅。他显然没有亚伦那种条理分明的介绍能力,全凭一股子热情和想到哪说到哪的直率。

“索恩女士,这边走!带你看看我们吃饭的地儿!”卡洛兴致勃勃地引着路,“以前巴索那狗杂种在的时候,食堂?呸!那叫猪食槽!黏糊糊的能量膏,闻着都想吐!现在不一样了!袁章老爷来了,虽然…呃,肉还是不多,但起码是热乎的,能看见油星了!玛丽大婶手艺可好了!”

他指着食堂方向,脸上带着由衷的自豪。

路过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看到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用废弃的金属零件和螺丝钉,专注地拼凑着简陋的机甲模型。

一个稍大的孩子正兴奋地向同伴比划:“看!这是睚眦的巨斧!这是兵蚁的刺剑!以后我也要开机甲!”

艾丽娜停下脚步,看着孩子们手中粗糙却充满想象力的“机甲”,眼神复杂。

卡洛咧嘴一笑:“嘿,这帮小崽子!跟他们爹妈一样,就喜欢这些铁疙瘩!袁章老爷说了,等矿场再稳当点,得给孩子们弄个像样的学校,不能光玩这个…”

他们穿行在忙碌的营区。矿工们正忙着清理废墟、加固掩体、修理设备。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少了些过去的麻木,多了些对重建家园的投入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艾丽娜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终于,他们来到了整备库那巨大的合金闸门前。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震耳欲聋的噪音和浓重的机油、金属、焊接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内灯火通明,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巢穴。

卡洛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充满了兴奋和敬畏:“索恩女士!看!这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整备库的景象极具冲击力。

最深处,如同沉睡山峦般的幽蓝色巨人——“睚眦”,静静地矗立在巨大的维修架上。

它的状态比艾丽娜想象中更加惨烈。胸甲和左肩部位有巨大的、狰狞的凹陷和撕裂痕迹,幽蓝的涂装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锈迹和深绿的底漆。

右臂肘关节处包裹着厚厚的绷带般的临时管线,液压油的痕迹依稀可见。

引人注目的是它背后巨大的矢量喷口,黯淡无光,几个整备工正搭着脚手架,小心翼翼地拆卸着严重损坏的喷口格栅。

弗兰克大叔标志性的大嗓门在睚眦脚下咆哮着:“轻点!我他妈的说轻点!布鲁克!那是最后一块能用的散热片了!弄坏了老子把你焊上去!”

“它…伤得很重。”艾丽娜仰望着这尊伤痕累累的钢铁巨神,声音带着震撼。她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战斗能将如此庞大的战争机器伤成这样。

“是啊!”卡洛的语气带着心疼,但更多的是骄傲,“上次跟霍克那帮杂种干架,被阴了几把狠的!不过你放心,弗兰克大叔说了,核心骨架和动力炉没大事!就是这壳子和零件…唉,你那笔维修费来得太及时了!等新零件一到,它就能重新站起来!”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仿佛在保证。

在睚眦前方的空地上,景象则截然不同。

三台涂装各异、线条锐利的卓越级“兵蚁II”一字排开,机体框架已经修复完毕,装甲锃亮,显露出卓越级机甲应有的精悍与力量感。

沃克那台暗金色的机体,胸口的巨大裂痕已经被修补平整,原先肩膀上的熊头标记已经被深红色漆面覆盖住。

维克多的墨绿色机体双臂接口空空如也。

罗根的深灰色机体则显得最为“完整”,双肩的塔盾接口和手臂的武器基座都已就绪。

“这三台大家伙,”卡洛指着它们,语气带着点炫耀,“就是上次的战利品!沃克和维克多那俩杂种的座驾!还有罗根那台!怎么样?看着就带劲吧?本体都修得差不多了,就等弗兰克大叔给他们装上趁手的家伙,喷上新漆,就能上阵了!”

一群整备工正围着它们进行最后的系统调试和武器接口的校准。

而在更靠近门口的区域,四台涂着深红色漆面的先驱级“工蚁III”已经整装待发。它们的外装甲上还带着些许修补的痕迹,但武器系统都已挂载完毕,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显然已经恢复了战斗力。

另外六台则分散在库房各处,有的被拆解得只剩下骨架,有的正在安装传动轴,有的在焊接装甲板,一片繁忙景象。

“喏,那四台已经能跑了!”卡洛指着那四台完好的工蚁III,“剩下那六台,还得费些功夫。不过有弗兰克大叔在,迟早都能修好!”

艾丽娜的目光扫过整备库内林立的钢铁巨兽——重伤待愈的泰坦、蓄势待发的卓越级、堪用的先驱级、以及忙碌修复中的残骸…这是一支在废墟和缴获中拼凑起来、充满野性与潜力的钢铁洪流。她眼中闪烁着惊叹,轻声说道:“难以置信…你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背叛、镇压、反抗、血战…还能重建秩序,凝聚人心,甚至…拥有了反击的力量。”

她转向卡洛,语气真挚而沉重,“深红矿星的苦难太深重了,卡洛先生。你们的挣扎和牺牲,让我更加确信,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是正确的——让这片土地摆脱无尽的盘剥,让像你们这样的人,真正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愿星辰指引你们前路,远离战火与伤痛。”

卡洛挠了挠头,在他看来,艾丽娜的话有些深奥和神棍,但他能感受到那份善意。

“谢谢你,艾丽娜小姐,我们没有什么星辰指路,是老爷带我们造反的,我们这些人…就想好好活着,让跟着老爷的兄弟们都有口饱饭吃,有地方安家。”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谁想毁了这个,就得先问问咱们的机甲答不答应!”

他们又去了刚刚清理出来的小型医疗站,丽莎医生正带着护士们忙碌地照顾伤员;去了正在重建的居住区,矿工们用捡来的合金板和隔热材料搭建着简陋但比矿洞好太多的棚屋;去了那片新建的肃穆墓地,艾丽娜在牺牲者的碑前默默伫立了片刻…

矿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存的艰难与不屈的韧性。

艾丽娜一路沉默,眼神却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沉重。

她看到了深红矿星最真实、最残酷的一面,也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如同地火般顽强燃烧的力量。

——————

夜幕降临,红云矿场的灯火在浓重的红雾中如同倔强的星辰。

食堂里依旧嘈杂,但食物的香气比白天更加浓郁。卡洛端着两个堆满食物的餐盘,挤过人群,来到坐在角落一张小桌旁的艾丽娜面前。

“索恩女士,尝尝!今天加餐!炸肉排!”卡洛把其中一盘推到艾丽娜面前,盘子里是几块炸得金黄酥脆的合成肉排,配着黏糊糊但热气腾腾的合成土豆泥和几根脱水蔬菜条,他自己那份则堆得像座小山。

艾丽娜看着眼前虽然粗糙但明显用心准备的食物,又看看卡洛狼吞虎咽的样子,拿起叉子,小口地吃了起来。味道远谈不上好,工业合成肉特有的味道,土豆泥也寡淡,但她吃得很认真。

“索恩女士,”卡洛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您…别见怪。我们这地方,就这条件。以前…嘿,连这都吃不上呢!跟着袁章老爷,才算是…活得像个人样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艾丽娜小姐,你说得对,这矿星太苦了。我们没啥大道理,就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像人一样活着’的日子。谁想毁了它,老子第一个跟他拼命!”

艾丽娜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坦诚地看着卡洛:“卡洛,叫我艾丽娜就好。”

她环视着喧嚣的食堂,看着那些穿着破旧工服、却努力挺直腰板吃饭的矿工和士兵们,声音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没有什么‘见怪’。恰恰相反,我走过很多矿场,见过太多绝望和麻木。红云矿场…不一样。这里有疼痛,有牺牲,但也有…重建的意志,有想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的决心。”

她的目光回到卡洛脸上,异常认真:“我明白了,卡洛先生。”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真正需要被解放的土地和人民。我会记住今天看到的每一幕,记住你们的声音。我为之奋斗的,绝不会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它必须,也一定会让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像你、像那些孩子一样的人,拥有你所说的那种‘活得像个人’的自由!我向这片红土起誓!”

卡洛看着艾丽娜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火焰和决心,虽然觉得那些“解放”、“奋斗”的词儿还是有点大,但那份真诚他感受到了。

他用力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端起盘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明天还得送你上路呢!”

艾丽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地低下头,继续吃着晚饭。

——————

艾丽娜被亚伦带去休息后,卡洛没有回宿舍。

他脚步沉重地走向指挥室。矿场的夜并不宁静,远处整备库的焊接声、巡逻队的脚步声、伤员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夜深人静,指挥室的灯光是矿场少数还亮着的。

袁章站在粗糙的矿坑地形图前,眉头微锁,手指在几条通往星港的路线标记上缓缓移动。

每一道起伏的山峦,每一处狭窄的矿道隘口,都可能变成致命的伏击点。

门被轻轻推开,卡洛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走了进来,浓郁的咖啡香气驱散了些许疲惫。“少爷,刚煮的,提提神。”

袁章似乎这才从繁重的思绪中抽离,抬起头,眼中带着明显的血丝,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道:“谢谢,卡洛。”

他端起咖啡,没有加糖,直接喝了一大口。滚烫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索恩女士安顿好了?”袁章问,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路线图。

“嗯,亚伦安排好了。”卡洛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袁章放下咖啡杯,手指点在路线图上红云矿场的位置,沿着一条用红线标注的路径滑向代表星港的标记。

“明天一早,黎明时分,趁着红雾最浓的时候出发。”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路线按我们下午推演过的B方案,绕行‘赤脊峡谷’,虽然路难走点,但能避开大部分开阔地和预设的狙击点。”

他抬起头,看向卡洛,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机甲方面,我、雷克、罗根,各驾驶一台卓越级‘兵蚁II’。安维尔和凯伤没好利索,留下看家。另外,带那四个训练表现最好的新兵,给他们配那四台修好的‘工蚁III’。步兵方面,安德烈带两个加强排,乘坐武装运输车随行护卫。”

卡洛认真听着,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没有出现在机甲驾驶名单里时,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袁章。

袁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关切。

“卡洛,你也一起去。”

卡洛眼睛一亮。

“但不开机甲。”袁章接下来的话让卡洛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睚眦还在维修架上,弗兰克大叔说最快也要后天才能下地。而且,”袁章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反驳的关切,“你身上的伤,内腑震荡还没完全好透。高强度机甲对抗,风险太大。”

卡洛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想说自己能行,但看着袁章那双深邃眼眸中清晰的担忧,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袁章的决定是为了他好。只是不能驾驶机甲,尤其还是开着缴获的卓越级去执行任务,让他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是,老爷。”卡洛闷声应道,随即又忍不住补充,“可是…老爷你亲自带队,还冲在最前面…太危险了!要不让雷克或者罗根…”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在前面。”袁章打断了他,“我是他们的主心骨。我在前面,他们才有勇气跟上去。”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度,“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卡洛看着袁章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担忧和那点小小的失落奇异地被抚平了。他用力点了点头:“嗯!老爷!我信你!”

“你的位置,”袁章指向路线图上步兵车队的位置,“在指挥车里,负责协调步兵火力,观察战场侧翼和后方,用你的经验,做步兵和机甲之间的‘眼睛’和‘桥梁’。这个位置,同样关键。”

卡洛沉默了几秒,最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瓮声道:“是,少爷!我听您的!”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接受命令的坚决。

看着卡洛没有争辩,坦然接受安排,袁章紧绷的嘴角似乎缓和了一丝。

他站起身,走到卡洛面前,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努力在脑子里编造出一些好听的话,声音低沉:“卡洛,我知道你想开机甲。但这次不一样,护送任务,变数太大,我们输不起。你的经验和直觉,在指挥车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保护好自己,也帮我…保护好矿场的兄弟们,艾丽娜很重要,但你们,更重要。”

这简单的话语,如同暖流注入卡洛心间。袁章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但这句“你们更重要”,比任何命令都让他感到被信任和被重视。

“放心吧,少爷!”卡洛挺直腰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有我在,步兵那边出不了岔子!保证把艾丽娜姐…呃,索恩女士,安全送到!”

看着卡洛恢复精神,袁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点点头,转身准备继续研究路线图。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卡洛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从自己宽大的工装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厚实油纸仔细包着、外面还裹了一层保温铁皮的小包裹,铁皮盒子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

他有些局促地递到袁章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好意思:“少爷…那个…晚上看您没去食堂,肯定又忙忘了…这是…给您留的。玛丽大婶今天炸的肉排,最后几块好的…我…我用铁盒包着,还热乎着呢…”

袁章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卡洛手中那个带着体温的铁盒。

油纸边缘渗出一点点金黄的油脂,浓郁的、带着焦香的肉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疲惫?是压力?是这三千多条性命沉甸甸的重量?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关怀的猝不及防?又或者,是这熟悉却又遥远的肉香,勾起了某个被刻意遗忘的、关于和平与温饱的模糊记忆?

他伸出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接过那个温热的铁盒,油纸包裹传递来的暖意,透过指尖,似乎一路熨贴到了冰冷疲惫的心底。

没有多余的言语,袁章拿起旁边餐盘里的叉子,叉起一整块肉排,直接送入口中。

他没有像贵族那样优雅地切割,而是大口咀嚼起来。腮帮子因为塞满食物而鼓起,油脂顺着嘴角溢出些许,很快又被袁章拿起湿巾纸擦拭掉。

他吃得很快,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快速咀嚼的动作,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更像是在用这滚烫粗糙的食物,驱散深埋心底的某些冰冷和沉重。

卡洛站在一旁,看着袁章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熟悉的一幕,让他想起了矿场最艰难的日子,少爷也是这样,把珍贵的食物推给他,自己却装作嫌弃的样子。

现在,轮到他来照顾少爷了。

“谢谢,卡洛。”袁章两三口就吃完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很好吃。”

卡洛咧开嘴,憨厚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知道,此刻的袁章需要的不是言语。

袁章的目光重新投向桌上那张布满红线的路线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明天,黎明,赤脊峡谷…艾丽娜·索恩…六千万信用点…还有阴影里那条名为“毒蛇”的致命威胁…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将剩下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他脸上所有的疲惫、脆弱和那一丝因食物带来的短暂满足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平静与决绝。

夜还很长。深红矿星的红雾在窗外无声地翻滚,如同潜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黎明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