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温暖房间里的草药气息被窗外涌入的硝烟和血腥味粗暴地撕裂。凄厉的号角声如同丧钟,每一声都敲在路西安的心口,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他挣扎着,每一次试图撑起身体,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便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重重跌回床铺。汗水浸透了额发,混合着唇齿间自己咬出的血腥味。
“克雷尔妈妈…”他徒劳地低唤,声音淹没在楼下骤然爆发的混乱中。
楼下已是一片修罗场。
雷格利斯的残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疯狂地冲击着银叶村简陋的防御。木栅栏在几声沉闷的撞击和法术的爆裂声中轰然倒塌。穿着破烂皮甲、眼神癫狂的士兵挥舞着锈迹斑斑的武器嚎叫着冲入,几个试图阻拦的村民瞬间被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初晨的泥土。
“挡住!守住大门!”吉尔伯特嘶吼着,挥舞着一柄临时抓起的草叉,将一个扑向孩子的士兵捅开。但他根本不是职业士兵的对手,很快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添了几道血痕。
阿列夏将孩子们死死护在身后,背靠着孤儿院坚实的墙壁,手中短剑颤抖着指向逼近的敌人,脸色惨白如纸。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刺耳欲聋。
“滚开!别碰孩子!”安托尼的声音带着少有的狠厉,他从侧翼冲出,一柄弯刀刁钻地抹过一个士兵的喉咙。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妈的!荒野的孤狼今天要被群狗咬死了吗?”他狼狈地格挡着,身上又添了新伤。
混乱的中心,是克雷尔。
那柄沉重的双刃战斧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昔日女战士的血与火在她苍老却依旧刚毅的身体里彻底苏醒。她不再是孤儿院里温和的“妈妈”,她是咆哮的母狮,是守护巢穴的凶兽!
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吉尔伯特的术士,法杖尖端刚亮起幽绿的光芒,克雷尔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战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过,术士的头颅连同半截法杖高高飞起,无头的尸体喷洒着温热的血液,软软倒下。那恐怖的力量和速度,让周围的雷格利斯士兵动作都为之一滞,眼中露出本能的恐惧。
“来啊!你们这些只敢对妇孺下手的渣滓!”克雷尔怒吼,战斧舞动如轮,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敌人的惨嚎。她的脚步沉稳而迅捷,以孤儿院的大门为支点,硬生生用一己之躯在混乱的战场中犁出了一片短暂的安全区。鲜血溅在她花白的鬓角、粗糙的脸颊和洗得发白的围裙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图腾。
然而,敌人太多了。而且,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几个穿着完整黑色术士袍的身影躲在冲锋士兵的后方,法杖挥舞,晦涩的咒语声响起。地面上陡然冒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泥沼,试图缠住克雷尔的脚步;几道惨绿色的腐蚀射线精准地射向她的要害!
克雷尔战斗经验何其丰富,战斧格开射线,脚下灵活地避开泥沼的蔓延。但分神应对法术,让她凌厉的攻势为之一缓。一个悍不畏死的士兵趁机从她斧影的缝隙中突入,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她肋下!
“小心!”吉尔伯特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二楼窗口,路西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那抹致命的寒光刺向克雷尔,看到养母因闪避法术而露出的破绽!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窒息!
“不——!”一声绝望的咆哮从路西安喉咙深处炸开!不再是低弱的呻吟,而是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熔岩,冲破了他身体的极限,也狠狠撞向胸前那枚沉寂的冰蓝纹章!
“卡尔蒙!!!”
嗡——!
纹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残烛,而是一瞬间爆裂的冰蓝星辰!一股冰冷狂暴、远超路西安自身所能承受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他残破的经脉!
“呃啊啊啊——!”路西安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冰蓝色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他体表溢出,形成细小的电弧在皮肤上跳跃。他感到自己的骨头在哀鸣,灵魂仿佛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裂!这根本不是增幅,而是毁灭性的反噬!强行唤醒沉睡精灵核心的代价!
楼下。
就在那淬毒匕首即将刺入克雷尔身体的刹那!
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冰蓝色流光,如同坠落的彗星,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撕裂空间的尖啸,从二楼窗口激射而下!
噗嗤!
精准无比!那道流光瞬间贯穿了偷袭士兵持匕的手腕!冰蓝的光芒炸开,士兵的整条手臂连同匕首,在一声短促的惨叫中被冻成了冰雕,随即在冲击力下寸寸碎裂!冰屑混合着血肉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攻击让战场出现了瞬间的死寂。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向攻击来源——那扇敞开的二楼窗户,以及窗口那个浑身笼罩在失控冰蓝能量中、痛苦嘶吼的红发身影。
克雷尔趁机一斧劈飞了面前因惊愕而呆滞的敌人,猛地抬头看向二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担忧:“路西安!停下!你在找死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强行催动契约精灵核心力量的后果,那等同于自焚!
路西安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剧痛和狂暴的能量撕扯着他的意识,眼前一片模糊的冰蓝与血红。他只知道,攻击没有停止!更多的敌人还在威胁着克雷尔,威胁着阿列夏和孩子们!那毁灭性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急于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本能地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五指张开,对准了下方一个正在吟唱、法杖指向克雷尔的术士。失控的冰蓝能量在他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住手!”一个冰冷而空灵的声音,如同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接在路西安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是阿尔皮丝!
就在路西安即将失控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道一直隐匿在古树枝桠阴影中的纯白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孤儿院的屋顶边缘。面具之下,那双冰冷的眼眸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着濒临崩溃的路西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强行刺入路西安被狂暴能量充斥的意识:“你想亲手毁了这里吗?!控制它!或者…毁灭它!”
这声断喝如同冰水浇头,让路西安狂乱的精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
控制…或者毁灭…
父母的话语,克雷尔的教导,卡尔蒙沉睡前的微光,赫伦村孩子们的哭脸…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狂暴的能量洪流中闪过。他想要保护!他必须控制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变成毁灭一切的怪物!
“啊——!”路西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强行扭转了掌心失控能量宣泄的方向!他将那只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手,狠狠砸向了自己身下的床板!
轰!!!
冰蓝色的能量狂潮在他掌心与床板接触的瞬间猛烈爆发!坚固的木床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狂暴的寒流呈环形扩散,房间内的桌椅、墙上的涂鸦、角落的玩具,顷刻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危险蓝光的坚冰!整个二楼房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墙壁和地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巨大的冲击力将路西安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滑落在地。他蜷缩在碎裂的木块和冰渣中,大口大口地呕出带着冰晶的血沫。胸前的纹章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强行扭转力量的反噬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折磨下迅速模糊。
楼下,那失控爆发的冰蓝能量冲击波虽然被路西安强行扭转了方向,但逸散的寒意和剧烈的震动依旧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尤其是那几个术士,他们的法术似乎被这蕴含精灵本源之力的寒气干扰,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克雷尔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但战士的本能让她将所有的情绪转化为更狂暴的杀意!
“杀!”她咆哮着,战斧再次化作死亡的旋风,趁着敌人惊魂未定,如同虎入羊群!吉尔伯特和阿列夏也受到鼓舞,奋力反击。安托尼更是怪叫一声,趁乱砍倒了一个背对他的敌人。
战场的天平,因为路西安那不顾生死的爆发和阿尔皮丝关键时刻的介入,以及克雷尔抓住的战机,开始微妙地倾斜。
然而,屋顶上,阿尔皮丝纯白的身影静静伫立。她没有再出手,面具后的目光复杂地扫过楼下浴血奋战的克雷尔,最终停留在二楼那破碎的、被冰霜覆盖的窗口,以及里面那个倒在冰渣中生死不知的红发青年。
她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个微不可查的低语,消散在喧嚣的风中:
“愚蠢…却又…该死的熟悉…”
村外的树林深处,一道穿着华贵紫袍、身影模糊的人影遥遥望着银叶村爆发的战斗,以及那昙花一现的、狂暴的冰蓝光芒。兜帽下,克拉托斯英俊却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玩味的笑容。
“哦?垂死的挣扎?还有…意外的访客?事情越来越有趣了。阿尔皮丝…你果然放不下他。这份软弱,会成为巨人神大人计划中最完美的饵食…”他优雅地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不祥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添把火吧…让绝望的滋味,更浓郁些。”
他手指轻轻一弹,那缕暗紫色能量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向着银叶村战场飘去。
与此同时,距离战场更远的某个隐秘山坡上。
戴着面具的阿奎拉静静站立,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他同样目睹了那道失控又强行压抑的冰蓝光芒。面具之下,无人能窥探他的表情,只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叹息,如同秋叶飘落。
“还不够…路西安。你的觉悟,你的痛苦…还远远不够抵达神殿的门槛。继续挣扎吧,在鲜血和绝望中…找到你战斗的理由,然后…来杀死我。”他低语着,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消失。
银叶村的战斗仍在继续,血腥而惨烈。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更多的目光和更深的阴谋,正如同蛛网般悄然笼罩。路西安倒在冰冷的废墟中,意识沉入黑暗,只有胸前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冰蓝光芒,还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搏动着,如同他未曾熄灭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