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者仿佛刚刚在闭目养神，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已不见往日慈祥之状。
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这里面有当年跟随自己从浑河侥幸逃回的二十骑。有族中无任何天赋因此没上浑河战场的凡人。还有几人是池家的当年的仆役，他们当年竟然自愿跟着已经行将就木的池家来到朔郡。
算上他自己，一共四十八个。
“开始吧，从旁边的几个镇子开始。”
“我先说一下附近镇子的情况。”一名瘦小而眼神凌厉的汉子起身说。“青阳镇，月鼓镇，还有乐水镇我们已经打听过了，没有听说哪个九州门派来招人。”
黑衣老者随着他的声音，在地面上摊着的地图上准确无误地投下几枚红色的石子，压住这几个地名。
“周边李家洼，海林村，红沟堡我都已经打听过。没有听说哪个九州门派来招人。”
黑衣老者并不言语，在地面上摊着的地图上扔下几枚红色的石子，压住这几个地名。
“玉树城，兔鳄村，红章村，无此消息。”
“断龙城，龙牙堡，大河湾村，小河湾村，无此消息。”
...........
不多时，所有外出探问的族人都汇报完毕。地面上的地图呈现一片骇人的殷红！
“事出反常啊。”坐在正中的池怀中叹了口气。“这些地方全没收到一点消息，只有我们池家堡会有仙人收徒，这不应该。”
“此去镇神峰，约莫有几百里路。“池怀言念着他的虎须，叉腰思索着。”要费劲跑几百上千里只为收我们一家的弟子？我之前只以为是天大的喜事，现在村长既这么说，我看有古怪。”
“会不会是听说过我池家的独门破军枪魂，所以想要收我族小辈为弟子？”有一妇人柔声道。
“也并非不可能。”池怀中站起来踱步，他也有些拿不准。
“也有可能是看上了我们池家的名气吧，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几个住在玉树城的散修。”那个最先开口的精干男子开口道。“这武道界的格局，与十二年前已经是大不相同了。这星枢阁近几年在南九州崛起，颇有冲击一流宗门之势。然而到底是新晋宗门，听说他们与南天几个修行家族联络挺多，想让他们做长老撑撑门面。这样说来，他们突兀地找到我族，倒也是合情合理。”
“也许他们还想从我们这里套几本散佚的武学秘籍呢。”有个圆脸大汉接着说道
“可是我们家的武学早就被抄没一空了啊。”立刻有人出言反驳。
“我们家武学秘籍全失这事他们未必知道。再说了，我们完全可以吊着他们说武学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封印着，只要我族有人达到万象境，就能用秘法找到，编一编故事，他们会信的。”圆脸大汉一撇嘴，不以为然道。
“你这办法也太不道义了。”
“修真界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法很常见啦，兵不厌诈嘛。”
“你们两个要吵自己出去。现在在商量族中大事，吵来吵去，成何体统？”池怀言虎目一瞪，但他显然也是被族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动了，神色也不似刚才那样紧绷。他扭头向池怀中说
“大哥，我看大家说的也不无道理。若只论武学，我池家因为连年征战，强者几乎都没命活到万象境，因此虽然算得上一流，但终归不算顶尖。然而池家能为北天一柱，更是靠兵图阵法天工药丹，凡此种种让我家子弟人尽其才，各尽其妙，才能以微弱之人身对抗妖修。我们几人虽然修为是散了，但阵图还是记得一些的，虽然水平比黑旗军牺牲的前辈是不及，但给这些南九州的宗门开开眼应是足够。”
池怀中也不由得点头，虽然他感觉有些奇怪，但族人所说理由也确实都合理。而且大家之意明显也都倾向于应该参加这次灵根测试。
在场的人都经历过池家的辉煌年代，当然也全都参加过灵根测试。在既往的测试里，池家天灵根的天才都有一些，地灵根的新秀可以说俯拾皆是，乃至于池怀中这种只有凡灵根的家伙都算异类了。
以过往结果推知，这些小辈，也不会差太多，应该会有少量天灵根，大量地灵根。
天灵根的弟子在修仙门派几乎一定会被掌门甚至是某位已经不管事的老祖看重，成为亲传弟子修行门派绝学，门派资源也是尽其所能的向这些人倾斜。
地灵根在似乎在池家人的认识里算比较平庸，但哪怕是九州第一宗天衍宗这样的门派，有地灵根也大概率能成为内门弟子。
凡灵根在世间最多，其中上品凡灵根还是很有机会当个外门弟子的，努努力回到宗派后在长老面前多刷刷脸，留个好印象，成内门弟子也是大概率事件。
至于剩下的凡灵根下品，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这星枢阁一次招了这么多资质卓越的弟子，那几个接引弟子的宗门功德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说不定自己略备薄礼，好言相待，这几个弟子再把这几个灵根确实差了点的晚辈带回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看起来也有中品凡灵根嘛，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商量。
如此一来，池家小一辈就几乎都有机会摆脱狱印桎梏，那镇神峰就再也压不住池家了！
一旦回到九州，那想必是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受不得羁绊！
一般人家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已经乐得屁股开花，忍不住张灯结彩地开始庆贺了吧。
然而池家虽是一个修行者都没有，已经沦为了彻彻底底的凡人家族，到底也不是寻常人家。
而池怀中，也不是区区寻常之人。
他永远比别人想的更多些，永远试着比别人想得更远些。
池怀中，池怀言，池怀瑾。怀字辈三兄弟，在黑旗军纵横北国时号称骁骑三雄，池怀中年纪最长，但却是资质最差，仅有区区中品凡灵根。
此等天资，连在一些不入流门派也入不了长老法眼，只配当当扫地童子，打杂道人，往往未窥天道就寿元已尽，浑浑噩噩了却此生。
而池怀中却凭着这样的资质突破到凝气境初期，更是统领着池家最精锐的陷阵铁骑在战场上往来驰奔，左右冲杀，其战功彪炳，黑旗军内无人不叹服！
如果他不够警觉，不够敏锐，如此天资他早就死了一万回不止！
未思进先思退，未谋成而先谋败。
这是已故的黑旗军元帅池知北对池怀中的教诲，数十年间池怀中时刻铭记在心。
池怀中叹息一声，既为今天两难的自己，也在喟叹池知北元帅。
池知北元帅是池怀中的叔父，也是浑河那场灾难惨败的统帅。
那天战败后朝堂衮衮诸公奋起指责池知北御下无方，不知进退，寡断无谋。
池怀中是知道的，他们只是在欺负池知北已死，不能为自己辩白而已。
池怀中是知道的，池知北算了胜也算了败，谋划了进攻的道路自然也谋划了撤退的道路。
只是他到底少算了镇国公龙镇岳！
接着池怀中悠悠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难以回避的问题
“如此，若是一切顺利，那当然是皆大欢喜。那么如果是有人想对我族不利呢？”
他似乎并不是在向众人索求一个回答，旋即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
“应再谋一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