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仅略作寒暄,池怀中便极尽谦卑之态,双手奉上一块精心准备的温润玉石。
“小老儿池怀中拜见上仙,蒙上仙不辞劳苦,大驾光临,为我族子弟开启武道大门,略备薄礼,请上仙笑纳。”
紫衣老者挥了挥手,让弟子收下,显然这边鄙之地的宝物没入他的法眼。而后微微还了一礼。
“不必客气。我是星枢阁内主管云阙台的长老,李固。”
当得知这位领队的紫衣老者,竟是星枢阁内手握实权的一门坐堂长老时,跟随池怀中出迎的几位族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按照武道界的惯例,若族中小辈有幸通过测试,主持点化仪式的长老便有“半师”之名。有了这层至关重要的关系,池家子弟在星枢阁内便等于有了靠山,前途将截然不同!
庞大的车队最终在池家堡简陋的村口停下。万众瞩目之下,那辆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灵碑车驾缓缓驶入预留的空地。几名星枢阁弟子肃然上前,动作利落地揭开车驾上厚重的幕布,打开特制的车厢——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仿佛承载着天地至理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一尊巨大、古朴、通体流转着玄奥暗纹的青色石碑,赫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碑身似乎蕴含着某种沉寂的力量,仅仅是注视,便让人心生敬畏。
“哇……”池家的小辈们看得真切,忍不住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抽气声。这便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仙家至宝!
点化灵根,其本质并非仙门恩赐,而是以这灵碑为媒介,以受试者自身灵根为引,尝试沟通那浩瀚无垠的天地伟力,祈求获得一丝天道的认可与馈赠。
沟通天地,谈何容易!因此,寻常门派往往只能将灵碑置于独占的灵脉之上,需将遴选的弟子带回山门方可举行仪式。这才有了凡俗间“点化与否,全凭仙师心情”的误解。
然而,武道虽可通天,天道却自有其恒常运行的铁律!所谓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这些在凡人眼中如同神仙般的修行者,于那煌煌天威之下,其渺小与凡人又有何异?
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刻,在坐堂长老的带领下,所有星枢阁门人面色肃穆,整整齐齐地朝着灵碑与苍穹,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庄严肃穆的祭天祷文声低沉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场地上空。
仪式毕,长老并指如剑,一点精纯无比的真元射向灵碑基座!
灵碑基座内镶嵌的极品灵石骤然爆发出温润而磅礴的光芒!紧接着,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玄奥道韵的璀璨光柱,自碑顶冲天而起,直贯九霄!仿佛一道沟通天地的桥梁骤然架设!
与此同时,十数名星枢阁精英弟子迅疾如风,脚踏玄奥方位,在灵碑周围布下了一座星光流转的守护大阵,将灵碑与即将接受点化的区域牢牢护持其中。
这改天换地般的景象,让所有围观者心神剧震,呆立当场。池家小辈们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无限惊奇与敬畏。而几位池家族老,浑浊的老眼早已被滚烫的热泪盈满,他们仰望着那道通天光柱,仿佛看到了家族挣脱枷锁,浴火重生的唯一曙光。
池怀中恭敬地将一份誊写工整的族内适龄小辈名册,双手奉至紫衣李长老面前。李长老眼皮微抬,目光淡漠地扫过名册,微微颔首,仪式正式开始。
“池兰成!”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青年,带着满脸的惶惑不安,手脚僵硬地登上祭坛中央。
“到……到了。”池兰成声音发颤,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手,按于碑上。”李长老声音平淡,不带丝毫感情。
池兰成依言,颤抖着将手掌贴上那冰凉的碑面。
嗡!
灵碑基座光芒流转,一道温和但凝实的土黄色光柱骤然降下,将他全身笼罩!光柱底部,隐约有模糊的山石虚影一闪而逝。池兰成周身散发出沉稳的黄光,脚下地面仿佛微微一沉,体表浮现出淡淡的、如岩层般的纹路。然而,这光芒略显暗淡,且有细碎的、浑浊的土黄色光尘不断从毛孔中逸散而出。
“哇!”祭坛外围观的散修中,已有懂行之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地灵根!竟然第一个就是地灵根!”
他们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难怪星枢阁指名道姓要来这流放之地!
须知地灵根资质,已是他们这些底层散修难以企及的高度。在九州武道界,除了极少数性情乖戾的隐世老怪,身负地灵根者,几乎可以任意挑选顶尖宗门!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那光柱色泽不够纯粹厚重,逸散明显。
“地灵根,下品。”李长老面无表情,提笔在名册上轻轻一钩,如同划掉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下去。”
“没……没通过?”围观的人群瞬间哗然,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下品地灵根,竟也不够格?
池怀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立刻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柄以千年寒铁精心锻造、镶嵌着冰玉的折扇,姿态谦卑地递向李长老,脸上堆满近乎谄媚的笑容:“李长老,您看这孩子……”
他深知,有无灵根,点化与否,乃是天道裁决。但点化出何种灵根后,能否被宗门收入门下,却全在眼前这位李长老一念之间!这柄寒铁冰玉扇,是他搜刮全族才勉强凑出的“心意”,只盼能打动这位仙门长老,为这些“不上不下”的孩子们搏一个稳妥的仙缘——毕竟,一旦灵根被天道认可,那该死的炎龙狱印便会失效,但若无人引路,孩子们自行闯荡仙途,凶险莫测。
然而,李长老的目光甚至未曾在那柄价值不菲的寒铁冰玉扇上停留片刻。他仿佛没看见池怀中的动作,也未曾听见他的话语,只是淡漠地吐出下一个名字:
“池竹清。”
一名面容清秀、眼神中带着自信光芒的少女应声上前。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一双素手稳稳按在灵碑之上。
刹那间!
嗡——!!!
灵碑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基座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轰然降下,将少女完全笼罩!光柱直冲霄汉,边缘隐有细密的星辰轨迹流转!少女通体变得晶莹剔透,体内经络骨骼清晰可见,流淌着纯净无瑕的金色光辉。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眉心处,一点凝练的金星缓缓旋转,散发出深邃的道韵!整个融入过程顺畅无比,几乎没有一丝能量逸散!
“嘶——!”这次,连周围负责护法的星枢阁精英弟子都忍不住面色微变,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他们并非惊异于灵碑的反应,而是震惊于这少女展现的资质——六品天灵根!距离中品天灵根,仅有一步之遥!这等天赋,即便在星枢阁内门,也是凤毛麟角!
李长老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嗯。站到一旁。”这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天籁,似乎宣告着名叫池竹青的少女,已获得踏入星枢阁山门的资格!
“池梅雪。”
另一名带着懵懂神情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上来。她依言将手按上灵碑。
灵碑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一道灰白暗淡的光柱勉强笼罩了她片刻。少女头顶有微弱的白光一闪即逝,随即,大量驳杂的灵气如同浓烟般猛地从她全身毛孔喷涌而出,消散在空气中。最终,她头顶勉强凝聚出一圈不足三寸、稀薄灰白、闪烁不定、瞬间便溃散的光晕。
“凡灵根,上品。”李长老的声音毫无波澜,判词冰冷。少女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头顶,再对比之前池竹青那璀璨的金光,巨大的落差让她瞬间崩溃,泪水夺眶而出,竟在祭坛上失声痛哭起来。
“唉……”祭坛外,那些观礼的散修们,此刻竟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人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终于有一个和他们一样“平庸”的了!仿佛池梅雪的失败,为他们平日的懈怠和碌碌无为找到了最完美的借口。几个相熟的散修凑在一起,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带着某种扭曲的释然:“看吧,池家也不是个个都是天才嘛……”“就是就是,修行嘛,还是看机缘……”
然而,他们这份扭曲的“开心”并未持续多久。
接下来的测试,彻底击碎了他们脆弱的心理防线!
灵碑的光芒仿佛不知疲倦般一次次亮起,而且一次比一次耀眼!
“地灵根,中品!”
“地灵根,上品!”
“天灵根,下品!”
“地灵根,中品!”
……
地灵根如同批发般涌现!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是,璀璨夺目的天灵根金光,竟然又接连闪耀了五次!祭坛上,一个个池家少年少女周身异象纷呈,或金光璀璨道韵流转,或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或黄光厚重如山岳……将整个打谷场映照得光怪陆离,也闪得外围的散修们心神摇曳,目瞪口呆。
散修们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震撼,迅速转变为难以抑制的嫉妒和愤懑,最终化为一片麻木的自暴自弃。
“假的……一定是假的!”
“对!肯定是这灵碑坏了!要是让我上去,没准我也能点亮个天灵根!”
“就是就是,池家堡这穷乡僻壤,哪来这么多天才?定是星枢阁搞了什么鬼!”
他们低声腹诽,拼命寻找着借口安慰自己那颗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道心。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自我欺骗,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连同那冲天而起、蕴含天道威严的灵碑光柱,都在无声地嘲弄着他们的无知与狭隘。即便是对武道一窍不通,只听过流浪说书人讲些传奇话本的农汉,看着祭坛上那一个个闪耀的光芒,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池家,这个曾经的流放家族,似是要一飞冲天,成为令人仰望的武学世家了!
然而,并非所有围观者都沉浸在震惊、嫉妒或麻木之中。
那支庞大车队中,一辆装饰最为华贵、位置却相对靠后的马车内,窗帘被撩开一道缝隙。一位约莫四十多岁、身着华服、气质威严的贵气男人,正凝神注视着手中一份展开的卷轴。卷轴之上,赫然列着池家堡所有适龄小辈的名字,竟与池怀中呈给李长老的名册一般无二!
里面的李长老每勾掉一个人,这份卷轴上也勾去一人。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卷轴上被勾去的池寒枫的名字,这不可能,自己看走了眼?
自己种下金龙的时候,确认过那小子的灵根是天灵根!
天灵根与池家嫡支的破军枪魂,多么美妙的组合!
可是这小子,现在怎么变成了凡灵根,还是下品凡灵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破军枪魂,我龙镇岳一定要搞到手!
男人那英俊周正的脸庞上,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飞速掠过。他身旁的美妇人,此刻正满含忧虑与怜爱地凝视着车厢内一位衣着华贵、相貌俊朗的少年。这少年眉宇间与那名叫龙镇岳的男子颇有几分神似,此刻正将脸紧紧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祭坛上那不断闪耀的灵碑光辉,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近乎燃烧的向往与渴望。
妇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气息的微妙变化,心头一紧。她担忧的目光在丈夫和少年之间快速游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夫君……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名叫龙镇岳的男人,下颌线条紧绷,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地、用那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般的低沉语调回应:“是出了点岔子。”
妇人闻言,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锦帕,声音里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那……那可如何是好?星昭他……盼了这么多年,苦等了这么多年……”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少年身上,充满了母亲独有的心疼与焦灼。
就在这时,那名为龙星昭的少年倏然转过身来。他俊秀的脸上交织着因远方盛景而生的兴奋红晕,以及一丝因自身境遇而起的、难以掩饰的怅然。他看向父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与希冀问道:“爹,娘!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是哪位隐世的神医?他真的……能治好我吗?”
龙镇岳的目光迎向儿子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刺痛了他作为父亲的心,却也更加坚定了他的某个念头。他伸出手,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刻意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龙星昭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昭儿,”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我们不去见任何医生。爹已经找到了‘办法’。”他刻意加重了“办法”二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光芒,“你很快……就能练武了。爹向你保证。”
“真的?!”龙星昭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漫天星辰都落入了他的眼眸。巨大的惊喜让他几乎跳起来,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我能有地灵根吗?还是……像那个姐姐一样的天灵根?!”
看着儿子脸上那纯粹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渴望,龙镇岳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被狠狠揪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决心覆盖。他维持着抚摸的动作,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仿佛在为儿子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别急,昭儿,别急。”他重复着,目光深邃地望向祭坛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锁定了某个目标,“爹向你保证,你会拥有比他,比他们所有人们所有人都更好的。”他微微停顿,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很快……就会有了。”
龙镇岳起身,张开第五境蕴真境顶峰的强大神念,向在场的所有星枢阁弟子传讯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