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锣声如同炸雷撕裂了良港村的宁静。
“知府大人驾到——!”
“闲杂人等回避——!”
尖锐的传喝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整齐的脚步和马蹄踏地的闷响。一队盔甲鲜明、持戈挎刀的府兵率先开进村口,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午后的祥和。紧接着,是八名皂衣衙役高举“肃静”、“回避”的虎头牌。最后,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官轿稳稳落下,帘子掀开,身着绯色云雁补子官袍、头戴乌纱的临江知府——沈文昭,面容沉肃地踏出轿门。
空气仿佛凝固了。劳作的村民僵在原地,孩子们惊恐地躲到大人身后。赵大山等人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农具,李水生脸色发白。李氏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臂,指尖冰凉。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而且阵仗如此之大!王宁的心猛地一沉,但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良港村王宁,携村中父老,恭迎知府大人!” 王宁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对着沈文昭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身后村民如梦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
沈文昭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王宁。眼前这个少年,身形略显单薄,粗布衣衫洗得发白,但脊梁挺得笔直,迎向自己的目光澄澈而沉稳,没有丝毫乡野小民见到高官的惶恐瑟缩。果然有几分气度。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王案首免礼。诸位乡亲,都起来吧。”
“谢大人!” 王宁起身,村民也跟着站起,但依旧垂手屏息,大气不敢出。
沈文昭的目光扫过村中景象:整齐的窝棚(虽然简陋但规划有序),绿意盎然的田地(尤其那格格不入却生机勃勃的绿豆田),远处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声的龙骨水车,以及空气中隐约飘来的草木灰水和竹料沤制的特殊气味。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村子,确实与一路所见灾后的破败凋敝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精气神。
“本府此行,一为体察灾情,抚慰黎庶。” 沈文昭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全场,“二则,闻听本县新科案首王宁,于这良港村中,有治碱兴农、以工代赈之奇策,更有那‘龙骨水车’之巧思。今日,本府便亲眼看看,你这‘案首’之名下,究竟有几分真才实学!是造福一方,还是…徒有虚名,甚至…聚敛生事?!” 最后一句,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王宁!
无形的压力如山崩海啸般压来!聚敛生事!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赵家散布的谣言核心!沈文昭显然已听到风声,此行既是考察,更是敲打!王宁甚至能感觉到,知府身后那几个按察司随员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自己身上。
【源能:195/200!】
【来源:直面知府威压与生死危机(+15)】、【强敌环伺激发不屈意志(+10)】、【良港村命运系于此刻(+10)】】
生死关头!王宁的头脑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明!系统源能在体内奔涌,思维速度仿佛被提升到了极致!他迎着沈文昭锐利的目光,再次躬身,声音沉稳有力:“大人明鉴!良港村遭逢大难,满目疮痍。小子王宁,侥幸得中案首,实赖父母官(周县令)治学有方,更赖全村父老同心戮力、共克时艰!至于治碱兴农、龙骨水车,乃小子幼承庭训,多读了些杂书,偶有所得,又得村中匠人(张老蔫)巧手实践,方有寸功。此非小子一人之力,实乃天时、地利、人和,共襄之举!小子不敢居功,更不敢有半分‘聚敛’、‘生事’之心!大人亲临,正好为小子、为良港村,证此清白!”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案首功名是“父母官治学有方”(给周县令面子),又巧妙地将所有成绩归功于“全村之力”和“前人智慧”,将自己摘出来,滴水不漏。同时强调“证清白”,直接将矛头指向背后的污蔑者。
沈文昭眼中精光一闪。这少年,应对得体,心思缜密!他不动声色:“哦?既如此,那就让本府看看你这‘共襄之举’的成果。就从…”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飘来特殊气味的工棚,“…那造纸的作坊开始吧。本府倒要瞧瞧,你这‘奇技’,是真是伪,是利是弊!”
来了!核心考验!赵大山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造纸作坊是他们最大的秘密,也是现在最重要的财源!知府大人上来就要看这个,是福是祸?
“大人请!” 王宁心中也是警铃大作,但面上丝毫不显,侧身引路,“作坊简陋粗鄙,恐污大人尊目,还请大人海涵。”
工棚区域很快被府兵隔开。沈文昭在几名核心随员(包括那个眼神阴鸷的按察司书吏)的簇拥下,步入最大的工棚。
浓烈的草木灰水混合着竹纤维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眼前景象繁忙而有序:几个巨大的浸泡池里沤着不同分层的竹料;水力驱动的简易碎浆机(利用水车动力带动木槌敲击)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声;张老蔫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正全神贯注地用竹帘在浆池里抄纸;李水生则指挥着人将抄好的湿纸小心地一层层叠在压榨板上…
没有想象中的杂乱肮脏,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原始而高效的劳动韵律。
“大人请看。” 王宁走到一个浸泡池旁,指着里面分层处理的竹料,“此乃造纸第一步,选料沤制。嫩竹皮纤维柔韧,老竹干纤维粗硬,分开处理,可提升成纸品质。小子试验发现,加入少量楮树皮浆(约5%)混合,可显著增加纸张韧性。” 他拿起旁边一小块楮树皮示意。
沈文昭不置可否,示意继续。
王宁走到水力碎浆机旁:“此乃小子与村中匠人琢磨的‘水力碎浆机’,借水车之力驱动木槌,省却人力舂捣之苦,效率倍增。” 砰砰的敲击声,伴随着竹纤维被不断打散。
接着是抄纸区。张老蔫紧张得手都在抖,但在王宁鼓励的目光下,还是稳定地完成了一次抄纸动作。湿润的纸浆在细密的竹帘上形成一层均匀的薄膜。
“抄纸关键在于‘荡’的力道和角度,以及提帘的速度,需经验老道者方能均匀。” 王宁解释。
最后是压榨和晾晒区。李水生正带人将压榨脱水后的湿纸,小心地刷在光滑的土坯墙面上晾晒。旁边木架上,已经晾干揭下的一叠叠淡黄色竹纸,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王宁拿起几张不同批次(按改进方案试验)的成品纸,双手呈给沈文昭:“大人,此乃我村所产竹纸,尚属粗陋。然小子以为,其价廉(成本不及宣纸五分之一)、易得(原料遍地)、可速产,用于日常书写、账簿、包裹、乃至如厕,远胜昂贵宣纸与粗糙草纸。若工艺再行改进(他指向旁边几张明显更白、更均匀的样品),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用于普通书籍印刷,开启民智,惠及寒门!”
沈文昭接过那几张纸。入手微糙,颜色淡黄不均,与他日常所用的洁白宣纸天差地别。但当他用手指捻动,感受其韧性;当他看到旁边晾晒的厚厚一叠;当他听到王宁清晰阐述的“价廉易得”、“惠及寒门”… 这位以“能吏”、“务实”著称的知府,眼神终于变了!
他仔细比较着不同批次的纸张,尤其那几张更白更匀的,反复查看,甚至从随员手中要过毛笔,沾墨在上面快速写了几个字。墨迹微微晕开,但字迹清晰可辨,纸张并未破损。
“此纸…造价几何?日产多少?” 沈文昭沉声问道,语气已不复最初的严厉。
王宁心中一松,知道最关键的第一关过了!他立刻报出经过精确核算(系统辅助)的成本和当前产能:“回大人,当前每日约可产纸五百张(标准尺寸)。每张成本(含人工、物料、工具损耗折旧)约两文。若规模扩大,工艺纯熟,成本可降至一文半甚至更低。售价暂定三文,毛利虽薄,但足可养活村中参与此业之妇孺老弱数十口,并为村中积累重建之资!”
“三文…” 沈文昭喃喃道。这个价格,足以让县衙、府衙日常消耗的普通公文用纸成本骤降!更别说民间需求!这哪里是“奇技淫巧”?这分明是利国利民的实业!是活命救急的良方!
“好!好一个价廉物美,惠及寒门!” 沈文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将纸张递给身旁同样面露惊奇的随员传看,“王宁,此物,确系你等自行摸索而出?”
“小子不敢欺瞒大人!” 王宁躬身,“此乃小子幼时在一本残破的《天工杂俎》中见过只言片语,结合村中老匠经验,反复试错,方有今日。其中诸多不足,仍在摸索改进。” 他再次强调“古籍”和“集体智慧”,将系统的存在彻底掩盖。
“嗯。” 沈文昭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目光转向工棚角落里,堆放着的一叠用这种竹纸装订的册子,“那是何物?”
“回大人,那是小子为记录村中收支、物资分配、用工轮换等琐事,设计的简易账簿格式。” 王宁连忙取过一本,双手奉上。
沈文昭翻开。只见册子内页,用清晰工整的字体(王宁手写)画着表格!横向是日期、事项、收入(钱/粮/物)、支出(钱/粮/物)、经手人;纵向则按日或按事项类别汇总!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有每日小结和累计!账目之清晰,一目了然!与他府衙里那些堆叠如山、杂乱无章的流水账册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这是何人所创?” 沈文昭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记账之法,简洁高效,脉络分明,对防止贪墨、理清账目有奇效!
“此乃小子为方便管理村务,胡乱琢磨的格式,粗陋不堪,让大人见笑了。” 王宁“谦逊”地回答。
“胡乱琢磨?好一个胡乱琢磨!” 沈文昭看着账簿,又看看眼前的少年,眼中欣赏之色更浓。造纸是“惠及寒门”,这账簿格式,简直就是为官府量身定做的“治吏利器”!
然而,就在气氛稍缓,沈文昭对王宁印象大为改观之际,异变陡生!
“大人!大人明鉴啊!莫要被此子妖言所惑!”
一声带着哭腔的嚎叫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肥胖、满脸“悲愤”的中年男子,连滚爬爬地冲破府兵的阻拦(府兵似乎并未全力阻拦),扑倒在沈文昭面前不远处,磕头如捣蒜!正是本县豪绅,赵文博之父——赵德昌!
“大人!这王宁,看似忠厚,实乃妖人啊!” 赵德昌涕泪横流,指着王宁,声嘶力竭,“他这造纸之术,分明是邪魔外道!用的材料污秽不堪(指草木灰),沤制之时臭气熏天,招引蝇虫,必生瘟疫!更兼他以妖法蛊惑村民,日夜劳作,形同奴役!大人!您看看这些村民(他指着远处神情紧张的村民),哪个不是面黄肌瘦,被他盘剥压榨?!还有那龙骨水车,耗费巨木,毁坏山林,破坏地脉风水,才招致洪水大灾啊!大人!此子不除,必为临江府之大害!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这一番颠倒黑白、恶毒至极的指控,如同毒液喷射而出!直指造纸污染、盘剥村民、破坏风水三大罪状!句句诛心,且都戳在地方官最敏感的“民生”和“稳定”神经上!
沈文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身后的按察司书吏,嘴角则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现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赵大山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赵德昌!李氏更是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王宁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翻涌!赵德昌!好毒的手段!竟敢在知府面前如此构陷!这是要将他王宁和整个良港村置于死地!
【源能:200/200!MAX!】
【来源:遭遇构陷,愤怒值MAX(+5)】、【生死荣辱系于一瞬(+10)】、【守护之心炽烈燃烧(+10)】!源能达到临界点!】
【提示:源能满溢!可进行一次“深度信息检索”或启动一次“危机推演模拟”!请选择!】
千钧一发!王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危机推演模拟”!
嗡——!
脑海中的光幕瞬间展开,时间仿佛被拉长!无数信息流疯狂涌入:
赵德昌指控点分析:1.污染瘟疫(草木灰水、气味);2.盘剥压榨(村民状态);3.破坏风水(水车耗木引灾)。
反驳策略推演:
针对1:草木灰水碱性,可杀菌消毒(系统知识)!气味源于竹料沤制自然发酵,非腐烂,且工棚远离居住区!可当场用草木灰水实验其消毒功效!对比普通污水沟气味!
针对2:村民虽瘦(灾后普遍)但精神饱满,非被奴役之态!村中分配制度公开透明(账簿为证)!人人有活干,有饭食,有希望!
针对3:水车用竹非巨木!引水灌溉,抗旱防涝,乃减灾利器!洪水乃天灾,与水车何干?赵家田庄亦有水车,是否也该拆?推演结论:此点最易驳斥!
反击策略推演:赵德昌恶意构陷!其子赵文博县试落榜,怀恨在心!勾结钱有财,散布流言,贿赂按察司,更在青林镇指使巡检司衙役构陷于己(蓝衣人可作证?需谨慎)!其自身田产兼并,囤积居奇,灾时放贷盘剥乡里,劣迹斑斑!
推演耗时:外界感知一瞬!
现实之中,王宁在赵德昌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已然上前一步!他没有愤怒咆哮,反而对着沈文昭深深一揖,声音带着被污蔑的悲愤,却又充满了凛然正气!
“大人!赵员外此言,实乃血口喷人,恶毒构陷!良港村上下,天地可鉴!”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赵德昌,语速快而清晰:“赵员外说我造纸污秽生疫?好!小子敢问大人与诸位,可曾闻过城中染坊、皮坊、乃至茅厕之味?可比我工棚之竹木草木清气更刺鼻?草木灰水,碱性,可杀毒灭菌,乃防疫良品!村中老幼皆知!大人若不信,可当场取草木灰水与普通污水,各投入腐烂菜叶,观其变化,立见分晓!此其一!”
“其二,赵员外说我盘剥压榨,奴役村民?” 王宁指向远处虽然紧张但眼神明亮的村民,“大人明察!良港村遭灭顶之灾,若无自救之业,此刻早已饿殍遍地!如今村中老有所养(指负责轻省活的老人),幼有所学(王宁抽空教孩子们识字),壮有所用!每日劳作,皆有记录(账簿),所得钱粮,按劳按需分配,户户有份!敢问赵员外,你家庄园佃户,可有此等待遇?可有此等账簿公示?!你说村民面黄肌瘦?大灾刚过,能活命已属不易!试问大人一路行来,哪处灾民不是如此?但我良港村民,眼中可有绝望?可有麻木?他们眼中,是活下去、重建家园的希望!此乃盘剥奴役乎?!”
他字字铿锵,句句在理!沈文昭一路所见灾民,确实大多麻木绝望,而良港村民眼中那份光亮,做不得假!那本清晰的账簿,更是铁证!
“其三!” 王宁不给赵德昌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讥讽,“赵员外说我龙骨水车耗巨木、坏风水、引洪灾?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水车主体,皆以巨竹捆扎而成!何来耗巨木?引水灌溉,抗旱防涝,保的是千亩粮田,活的是数百灾民!此乃减灾兴农之器,何来破坏风水?!若依赵员外所言,引水灌溉便是破坏风水招致洪水,那敢问赵员外,你家千顷良田,沟渠纵横,水车林立(赵家田庄确实有不少水车),是否才是招致此次大洪水、祸害全县的罪魁祸首?!是否该立刻拆毁?!嗯?!”
这一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德昌心口!他张口结舌,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指着王宁“你…你…”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
“你…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 赵德昌气急败坏,只能嘶吼。
“强词夺理的是你赵德昌!” 王宁厉声喝道,气势如虹!他转向沈文昭,再次深深一揖,“大人!赵员外父子,因小子侥幸得中案首,其子落榜,便怀恨在心!勾结县衙户房刘司吏,四处散布流言,污蔑小子与良港村!更贿赂州府按察司书吏(他目光扫向沈文昭身后那个脸色微变的阴鸷书吏),欲在府试中构陷于小子,断我功名!前几日在青林镇,其爪牙钱有财更指使巡检司衙役,当街诬陷小子私贩官粮,意图锁拿!若非…若非有义士相助,小子恐已身陷囹圄!此等行径,才是真正祸乱地方、欺压良善、阻塞圣听!求大人为小子、为良港村数百含冤忍辱的灾民,主持公道!”
王宁将赵家父子的阴谋,连同按察司的勾当,当着知府和按察司随员的面,一股脑地掀了出来!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锅!
“你…你胡说八道!污蔑!这是污蔑!” 赵德昌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沈文昭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瘫软的赵德昌,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那个神色慌乱、额头见汗的按察司书吏。他虽未全信王宁,但赵德昌此刻的表现,王宁条理清晰、证据链(流言、账簿、青林镇事件)完整的指控,以及按察司书吏的心虚之态,无不说明王宁所言,绝非空穴来风!
“够了!” 沈文昭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压下了所有嘈杂。他冷冷地看着赵德昌:“赵德昌,你咆哮公堂(此地虽非公堂,但知府在处即是),污蔑有功名在身的学子,扰乱本府查访!来人!”
“在!” 府兵轰然应诺。
“将此獠拖下去!暂押于村外!待本府查清事实,再行论处!”
“大人!冤枉啊!大人…” 赵德昌杀猪般的嚎叫声中,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府兵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沈文昭又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按察司书吏,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已让对方如坠冰窟,面无人色。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峰回路转、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沈文昭的目光再次回到王宁身上,复杂难明。这个少年,不仅才华横溢,心思缜密,更有着超乎年龄的胆魄和锐气!竟敢当众掀开如此黑幕!是鲁莽?还是…有所依仗?
“王宁。” 沈文昭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深的审视,“你的造纸之术,利民;你的账簿之法,可用;你驳斥污蔑,亦有胆色。然,赵德昌所提龙骨水车引洪之说,固属无稽。但本府问你,若此水车真能兴农,何以你村中田地,仍有大片荒芜盐碱?” 他指向远处尚未开垦、白茫茫的荒地。
王宁心中暗凛。知府果然目光如炬,抓住了关键!良港村的重建成果确实显著,但盐碱地的治理,绝非一蹴而就!水车只能引水,不能直接解决盐碱问题!
“大人明察。” 王宁坦然承认,“盐碱地治理,乃旷日持久之功。小子以绿豆为先导,乃因其耐盐碱、生长期短、可肥地。待地力稍复,再轮作更需肥力之作物(如粟、麦)。引水灌溉,一为抗旱,二为‘以水压盐’,配合深沟排水,逐步将地下盐碱带走。此乃水磨工夫,非一年半载可竟全功。小子惭愧,目前仅能保已开垦之地,尚有更多荒地,力有未逮。”
这番解释,坦诚而务实,既说明了困难,又阐述了科学原理(以水压盐)和长期规划(轮作)。沈文昭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话锋一转:“本府看过你的县试策论。其中提到‘深淘滩,低作堰’、‘束水攻沙’、‘分流减灾’等治河理念,颇有见地。你既有此才学,又善机巧之物(指水车、造纸),那本府问你…”
沈文昭的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但河道明显淤塞狭窄的临江支流(流经良港村附近),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
“若以此地为试,疏浚此段河道,加固堤防,使其能抵御寻常水患,并兼顾灌溉之利…你可能为本府,画一可行的方略图来?要快!要实!要省!”
他盯着王宁,一字一顿:“本府,就在此处,等你一纸方略!”
轰——!
如同巨石投入心湖!王宁瞳孔骤缩!
知府的最后考验,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直接!而且要求当场作图!这已不仅是考校学问,更是考验急智、实践能力和对本地地形的熟悉程度!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王宁身上。空气仿佛凝固。
王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真正的龙门一跃!跃过去,海阔天空!跃不过去,前功尽弃!
【启动深度信息检索:河道治理工程学基础…古代水利工程实例(都江堰、郑国渠)…本地水文地理数据(结合王宁实地勘察记忆)…简易测量与绘图法…】
【源能急速消耗中…检索分析进行…】
“大人稍候!” 王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对着沈文昭躬身一礼,“小子斗胆,请大人赐笔墨与…较大纸张数张!再请熟悉本地河道的老河工(陈老汉)与善于测量的乡亲(赵大山)相助!”
“准!” 沈文昭毫不犹豫。
很快,一张简易木桌被抬来。王宁要的改良竹纸(较大幅面)、炭笔(临时用木炭削尖)、直尺(临时用直木条代替)、还有简陋的皮尺(用麻绳标记长度)准备就绪。陈老汉和赵大山紧张地站在一旁。
王宁闭目凝神片刻。脑海中,系统检索分析出的海量信息与他对本地河道的记忆飞速融合、重组、优化!一个结合了古代智慧与现代工程理念的、因地制宜的、高效低成本的河道治理方案,正在急速成型!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是一片澄澈与自信。
他拿起炭笔,铺开纸张,手腕沉稳落下!
一场关乎命运与未来的“考试”,在这田野之间,在这知府与数百村民的注视下,无声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