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紫禁城,在深秋的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琉璃光芒,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庄严肃穆又深不可测的威压。穿过重重宫门,踏过金水桥,王宁在一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引领下,行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广场上。脚下是平整如镜的金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回音壁上。他身着崭新的青色七品鹭鸶补服(翰林修撰本为正六品,但新晋官员需从七品开始,待正式入职后方可换六品白鹇补服),虽极力保持镇定,但初次踏入这帝国心脏的震撼与无形压力,仍让他的心跳难以平复。
身旁,是一身深蓝劲装、斗笠面纱遮掩面容的慕容雪。她步履轻盈,气息平稳,仿佛行走在寻常巷陌。但王宁能感觉到,她那清冷目光透过面纱,正警惕而敏锐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经过的太监、侍卫。她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敛尽锋芒,却蓄势待发。
“王修撰,请在此稍候,待陛下召见。” 小太监将二人引至乾清宫外一处偏殿廊下,躬身退到一旁。
殿宇森严,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钟鸣,更添几分庄重与压抑。王宁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将意识沉入系统。新解锁的“权谋博弈推演(中级)”能力无声运转,结合一路来慕容雪透露的零散信息,开始构建朝堂势力图谱:
帝党(景和帝):核心,年幼但锐意,有冯保(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暗中支持,掌控部分禁军(如锦衣卫部分力量)及皇家隐秘力量(玄部/慕容雪)。目标:亲政,富国强兵,清除权臣。优势:皇权正统,部分清流支持。劣势:根基浅,羽翼未丰。
太后党:以高太后为核心,外戚高氏家族(如高拱,可能任首辅或重臣)为骨干,掌控部分朝臣、后宫及地方势力。目标:维持垂帘听政,压制帝党,维护家族利益。优势:权倾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劣势:名分不正,易遭清议攻击。
权臣党(首辅张居正?或其他名字):可能为太后党重要成员或独立势力,掌控内阁票拟大权,门生故吏遍布六部及地方。目标:掌握实权,推行自身政见(或为私利)。优势:行政中枢,经验丰富。劣势:易成众矢之的。
清流/中立派:以翰林院、都察院部分官员及地方督抚为主,标榜忠君爱国,关注民生吏治,反对党争。目标:清明政治,匡扶社稷。优势:舆论力量,道德高地。劣势:松散,易被分化利用。
保守勋贵/世家:代表开国勋贵及地方豪强利益,维护特权,反对变革。目标:维持现状,抵制损害其利益的改革。优势:根基深厚,财力雄厚。劣势:观念陈旧,缺乏进取。
王宁的《盐政疏》和破格提拔,无疑已被各方势力置于放大镜下审视。他是帝党破局的利刃?还是搅乱朝堂的变数?或是各方都想争夺或打压的目标?
“宣——翰林院修撰王宁,觐见——!”
尖细悠长的宣召声,打断了王宁的思绪。他定了定神,对慕容雪微微颔首,整了整衣冠,昂首挺胸,迈步踏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乾清宫正殿!
殿内光线略显幽深,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文武百官身着各色补服,分列丹陛两侧,如同沉默的雕塑。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王宁身上,好奇、审视、冷漠、敌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王宁目不斜视,按照礼官的指引,行至丹陛之下,撩袍跪倒,声音清朗而沉稳:“臣王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刻意沉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王宁依言起身,垂首肃立。他终于看清了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景和帝。面容尚带青涩,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般审视着王宁,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在他身后,一道珠帘垂下,隐约可见一位身着凤袍的端庄身影——垂帘听政的高太后。
“王卿。” 景和帝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你出身寒微,然县府连魁,才学斐然。更难得者,于乡野之间,能兴农治水,活民一方;于府试之上,遭奸佞构陷,能临危不乱,挥毫著《盐政疏》,直指积弊,条陈疏通渐进之策。朕览之,甚慰!故破格拔擢,望卿勿负朕望。”
“陛下天恩,臣感激涕零!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宁躬身应答,不卑不亢。
“嗯。” 景和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王卿之《盐政疏》,条分缕析,切中时弊。然,盐政牵涉甚广,积弊百年。朝中对此,亦多有议论。王卿今日既在朝堂,不妨再陈高见。众卿亦可畅所欲言。” 他这是要将王宁直接推到朝堂辩论的风口浪尖!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绯袍、面容古板的老臣便出列,正是户部左侍郎刘墉(保守派代表):“陛下!老臣以为,王修撰《盐政疏》虽言之凿凿,然其‘票引’、‘厘浮费’、‘设常平’诸策,看似有理,实则动辄涉及祖宗成法,更触动盐引专商之根本!盐政乃国朝财税命脉,岂可轻易更张?况王修撰年少,未经实务,所论恐为书生之见,纸上谈兵!贸然施行,必致盐务混乱,国税流失,民怨沸腾!老臣恳请陛下,慎之又慎!”
这番言论,直接否定了王宁的核心策略,更以“年少”、“书生之见”进行人身攻击,火药味十足!
王宁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平静。系统“权谋博弈推演”能力高速运转,瞬间分析出刘墉立场(保守勋贵代言人,家族或与盐商利益勾连)、攻击点(祖宗成法、动摇根本、年少无经验)及潜在盟友(太后党/权臣党中保守势力)。
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静待其变。
果然,又一位大臣出列,乃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涟(清流代表),声音洪亮:“刘侍郎此言差矣!祖宗成法,亦需因时而变!盐政之弊,路人皆知!百姓淡食,官盐滞销,私盐横行,国税流失,此乃不争事实!王修撰‘疏通渐进’之策,不涉根本改制,重在疏导顽疾,活络商路,厘清浮费,稳定市价,更兼‘试点’之稳妥,实乃老成谋国之论!岂能以‘年少’而轻之?陛下破格拔擢,正是看重其务实之才!臣以为,王修撰之策,当行!”
杨涟的发言,旗帜鲜明地支持王宁,代表了清流和部分务实官员的态度。
紧接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或支持或反对,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争论渐起。支持者多赞王宁切中时弊,方案务实;反对者则咬住“祖宗成法不可变”、“动摇国本”、“年少轻率”不放。太后党与权臣党成员则大多沉默观望,或语焉不详,显然在权衡利弊。
王宁冷眼旁观,将各方态度尽收眼底。他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景和帝和珠帘后的太后躬身一礼,声音清越,瞬间压过了殿中的嘈杂:
“陛下,太后娘娘,诸位大人!臣王宁,斗胆有三问!”
殿内顿时一静,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一问!” 王宁目光扫过刘墉等反对者,“若祖宗成法完美无缺,何以会有今日盐政之弊?百姓淡食,盐税流失,此乃成法之果,还是积弊之象?祖宗立法,当为利国利民。若法已弊生,民不聊生,税源枯竭,是抱残守缺,视而不见?还是当寻疏通之道,以慰祖宗立法安民之初心?!”
这一问,直指核心!将“祖宗成法”的招牌撕开一道口子,强调“初心”在于利国利民,而非僵化死守!刘墉等人脸色微变。
“二问!” 王宁声音转厉,带着一股悲悯,“诸位大人锦衣玉食,可知百姓‘淡食’之苦?可知私盐贩子为何甘冒杀头之险?非其愿为,实乃官盐价高如天,民不得已而为之!缉私愈严,民怨愈深!此乃治标?还是治本?是欲扬汤止沸?还是釜底抽薪?!”
这一问,以民为本,直指反对派漠视民生疾痛!不少中立官员面露动容。
“三问!” 王宁目光如电,环视全场,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盐政之弊,蠹虫丛生,官商勾结,侵蚀国税,动摇国本!此乃疥癣之疾?还是心腹大患?!今日若因循守旧,畏首畏尾,不敢疏通,他日积弊爆发,国税崩坏,边饷无着,军心涣散,强敌叩关,社稷倾危!此等责任,谁人可负?谁人敢负?!”
轰——!
这最后一问,如同惊雷炸响!将盐政之弊直接提升到动摇国本、危及社稷的高度!字字千钧,振聋发聩!殿中一片死寂!连珠帘后的高太后,身形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景和帝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放在御案下的手,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好!问得好!句句诛心,直指要害!
刘墉等反对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竟一时无法反驳。王宁这“三问”,从法理初心、民生疾苦到国家安危,层层递进,气势磅礴,站在了无可辩驳的道德和现实制高点!
王宁并未停下,他对着景和帝,深深一揖,声音转为沉稳而恳切:
“陛下!太后娘娘!臣非不知变革之难,触动之广。故臣于《盐政疏》中,反复强调‘疏通渐进’、‘择地试点’!非求一蹴而就,只愿开一扇窗,透一丝光,引一缕活水,以解盐政之淤塞,稍纾百姓之困苦,略增国家之税源!此乃臣之赤诚,亦是臣对陛下知遇之恩的回报!至于臣之年少…”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锐气:
“甘罗十二为相,周瑜弱冠统兵!有志不在年高!陛下不以臣卑鄙,破格擢拔,付以重任,臣敢不殚精竭虑,以报君恩?!臣愿以良港村治河之志,为陛下试行盐政疏通之策!若行之有效,再徐徐图之;若行之有失,臣愿领罪,百死无悔!”
“好!好一个‘百死无悔’!” 景和帝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稚嫩的声音带着激动与决断,“王卿忠君体国,见识卓绝,更兼赤胆忠心!朕心甚慰!”
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盐政之弊,已至非疏不可之境!王卿《盐政疏》所陈‘疏通渐进’之策,深合朕意!着户部、都察院,会同临江按察司,即日起,以临江府为试点,推行‘票引’、‘厘浮费’、‘设常平’三策!务必详定章程,谨慎施行!王卿!”
“臣在!” 王宁躬身。
“朕命你为‘盐政疏理特使’,参与试点筹划,监督施行!赐你密折专奏之权,遇有阻碍,可直奏于朕!”
“臣,领旨谢恩!” 王宁心潮澎湃。密折专奏!这是皇帝赋予的极大信任和权力!
“陛下!” 刘墉脸色惨白,还想做最后挣扎,“此举…”
“朕意已决!” 景和帝断然打断,语气斩钉截铁,“刘卿不必多言!退朝!” 他深深看了一眼王宁,在冯保的搀扶下,转身离去。珠帘后,高太后的身影也缓缓消失。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复杂地聚焦在王宁身上。羡慕、嫉妒、钦佩、忌惮、怨恨…交织缠绕。这个来自乡野的寒门少年,以惊世“三问”和一篇《盐政疏》,在帝国最高殿堂,投下了一颗震撼朝野的巨石!他的名字,王宁,注定将响彻大胤!
退朝时,王宁走在百官之后,感受着背后如芒刺般的目光。慕容雪悄然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锋芒过露,当心反噬。太后和首辅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王宁微微点头,目光沉静:“我知。但有些路,总要有人去趟。” 他顿了顿,看向慕容雪,“林姑娘,今日朝堂,多谢你一路护持。”
慕容雪沉默片刻,清冷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分内之事。不过,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翰林院…水深得很。”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宫门。宫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候着。就在王宁即将登车之际,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王修撰留步!”
王宁和慕容雪停下脚步。
小太监恭敬地递上一个明黄锦囊:“王修撰,陛下口谕:‘卿之三问,振聋发聩。此物赐卿,望卿持此赤心,为朕分忧。’”
王宁郑重接过锦囊,入手微沉。他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正面,精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其形态、神韵,竟与当初救他的蓝衣人(慕容雪)所遗玉佩上的玄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质地更加莹润,雕工更加精湛,透着一股皇家气象!
王宁心头剧震!他猛地抬头看向慕容雪。慕容雪的目光也正落在那枚玄鸟玉佩上,斗笠下的面纱微微一动,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随即迅速隐去,恢复了平静。
“臣,叩谢陛下隆恩!” 王宁对着宫门方向深深一揖,心中翻江倒海。皇帝赐予玄鸟玉佩…慕容雪的玄鸟玉佩…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难道…她竟是…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玉佩小心收起,登上了马车。慕容雪也沉默地跟了上来。
车厢内,气氛有些凝滞。
王宁摩挲着怀中温润的玄鸟玉佩,感受着其上那与慕容雪玉佩同源的纹路气息,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呼之欲出。他看向对面闭目养神、气息却似乎并不平静的慕容雪,犹豫再三,终于低声开口,带着一丝试探和难以置信:
“林姑娘…不,或许,我该称您…殿下?”
慕容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入了王宁的身影,也映出了他手中的那枚御赐玄鸟玉佩。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宁,目光深邃难明。
王宁的心跳,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