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钢铁取代了骨骼的触感，神经束与金属接口的耦合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仿佛电流爬过般的麻痒和刺痛。
姜北坐在金属台边缘，低头看着自己新生的左臂。
不再是记忆中那略显瘦弱的原生肢体。这是一条覆盖着哑光黑色合金外壳、线条冷硬、充满力量感的机械臂。
手指关节灵活而精密，指尖可以弹出锋利的单分子切割刃，手腕内侧隐藏着一个小型电磁发射器。虽然还包裹着防止感染的生物膜，但那种沉甸甸的、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更让他感到陌生的，是他的左眼。
包裹的纱布已经拆掉。眼眶周围还残留着手术后的青紫和缝合痕迹，但那只眼睛本身…它不再是人眼。
一颗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结构复杂的复合电子义眼取代了原本的瞳孔。
视野被分割成两半：右眼依旧是相对正常的、但被芯片强化后变得异常敏锐的视觉；左眼则是一个覆盖着半透明数据流的“视界”——空气中悬浮的尘埃轨迹、远处设备的能量辐射波纹、甚至张进体内义体元件的微弱热信号，都以不同颜色的光点和线条清晰地标注出来。
【视觉神经耦合度：87%…稳定。】
【基础义体（左臂Lv1）神经同步率：72%…适配中。】
【环境扫描模式：激活（低功耗）。】
【威胁评估模块：待机…】
冰冷的、非人的信息流时不时在左眼的视界角落闪过，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低语。
姜北尝试着用意念去控制它，关闭那令人分心的环境扫描。左眼的数据流闪烁了一下，瞬间切换回相对正常的视觉模式，只是视野边缘依旧带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
“感觉如何？”张进的声音传来，他正在擦拭着工具，金属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精密的螺丝刀。
“像…套上了一层沉重的壳。”姜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尝试着活动新的机械手指，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又像…多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大脑。”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那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Z-1016在适应你，你也在适应它。血肉与钢铁，意识与数据…这是一个双向的磨合过程。”张进放下工具，走到姜北面前，那只电子义眼仔细扫描着他的新手臂和义眼。
“记住，它是工具，是武器，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仇恨，才是驱动一切的核心。不要让冰冷的逻辑吞噬了你的人性，否则，你和那些清道夫没有区别。”
人性？姜北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
当父母的血肉溅在墙上，当妹妹被当作货物扛走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人性就已经被彻底埋葬了。剩下的，只有名为复仇的冰冷火焰。
“我需要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能撕碎装甲的武器。”姜北抬起头，仅存的右眼直视着张进，里面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戾气。“怎么才能更快掌握它？怎么才能…接近铁钩帮？”
“最快的掌握方式？”张进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金属摩擦般的轻笑，“就是把它丢进最肮脏、最血腥的斗兽场，让它为了生存而本能地燃烧。”
他走到墙边，点开一个全息投影。
锈城错综复杂、如同巨大钢铁迷宫般的地图展开，其中一片被标记为暗红色的区域不断闪烁——那是“铁锈区”，铁钩帮势力范围的核心边缘，充斥着混乱、暴力与最底层的雇佣兵市场。
“铁钩帮的底层，就是垃圾堆。他们需要大量的、廉价的、可以随时丢弃的‘耗材’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收保护费、处理不听话的‘垃圾’、恐吓勒索、甚至只是充当诱饵和炮灰。”
张进的手指在投影上滑动，标记出几个混乱的街区。“那里没有规则，只有弱肉强食。去那里，用你的新‘躯壳’，用Z-1016给你的那点优势，去撕咬，去搏杀。活下来，你就能进入铁钩帮的视线。死了？也不过是锈城每天消失的无数尘埃之一。”
张进扔过来一个破旧的、沾染着油污的帆布背包，里面装着几样东西：一把磨掉了编号、膛线都快磨平的劣质电磁手枪（“铁管”），两个备用弹匣；几管劣质的止痛兴奋剂（副作用巨大）；一个廉价的、只能显示最基本地图和通讯的腕式终端；还有一小袋皱巴巴的合成营养膏。
“你的‘装备’。别指望神教会给你更多。记住你的‘身份’：一个为了口吃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干的底层烂仔，名字…就叫‘钉子’吧。”
张进的声音冰冷，“别暴露你和机械神教的关系，也别让人知道你的真名和眼睛的秘密。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姜北沉默地背上那个破包，劣质电磁手枪沉甸甸地压在腰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冰冷的“新生之所”，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的仪器和张进那张半人半机械的脸。没有感谢，只有一种冰冷的交易感。
“南南…在‘涅槃’的消息，准确吗？”他低声问。
“AB的内部数据流不会说谎。但那里是龙潭虎穴。”张进没有回头，“想进去，先证明你有在‘垃圾堆’里活下来的资格。滚吧，‘钉子’。让我看看，是仇恨先烧死你，还是你先烧出一条路。”
沉重的金属门在身后滑开，带着锈蚀和劣质机油味道的浑浊空气瞬间涌入。
门外，是锈城永远灰暗的天空，高耸入云的巨型公司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霓虹，将下方如同蚁穴般拥挤、破败的贫民区映照得光怪陆离。远处传来模糊的警笛、械斗的爆炸声和不知名的嘶吼。
姜北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金属粉尘、垃圾腐败和廉价化学香料的味道，是地狱的味道。
他迈开脚步，新生的机械腿踩在冰冷潮湿的金属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幽蓝的义眼扫视着混乱肮脏的街道，数据流在视野边缘无声流淌。
【环境扫描：高威胁区域…检测到多处武器信号…能量波动…生物威胁（鼠群）…】
【建议路线：规避前方13米处三人帮派分子…】
他没有选择规避。
前方巷口，三个穿着破烂合成皮衣、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脸上带着嚣张和麻木神情的混混拦住了去路。
他们手里拿着自制的电击棒和磨尖的钢管，眼神像秃鹫一样打量着姜北这个“新人”，尤其是他那条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机械臂。
“嘿！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片‘垃圾场’，是‘碎骨帮’罩的！”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混混用钢管敲打着旁边的金属管道，发出刺耳的噪音。
“想在这混饭吃？先交保护费！把你那条新胳膊留下当利息也行！”
姜北停下脚步。破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那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义眼。
他没有任何废话。
就在刀疤脸混混不耐烦地想要上前推搡的瞬间，姜北动了！
左眼的视界中，三个混混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们的肌肉发力轨迹、武器挥动的角度、甚至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清晰地被预判标注出来！
【威胁评估：低。目标1（刀疤脸）攻击意图：右臂前推。目标2（黄毛）意图：左侧电击棒横扫。目标3（瘦子）意图：后方偷袭…】
姜北的身体如同被芯片驱动的精密机器，在对方动作发起的毫秒之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左脚猛地蹬地，新生的机械腿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身体如同猎豹般侧滑，精准地让开了刀疤脸的推搡和黄毛的电击棒横扫！
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拔枪，而是精准地、狠辣地一记手刀，带着机械臂的恐怖力量，狠狠劈在黄毛混混持电击棒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黄毛混混发出凄厉的惨叫，电击棒脱手飞出！
姜北的动作毫不停滞，身体借助侧滑的惯性猛地撞入刀疤脸的怀中！左臂的机械肘如同攻城锤，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顶在刀疤脸的胸口！
“噗！”刀疤脸眼珠暴突，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锈蚀的金属墙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最后一个瘦子混混的偷袭才刚刚冲到姜北背后，钢管高高举起！
姜北甚至没有回头！
【后方威胁：高。攻击轨迹：自上而下直劈。建议：左旋身，低扫腿。】
左眼的数据流冰冷闪烁。
姜北的身体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左脚为轴，身体猛地向左一旋！瘦子混混的钢管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却只砸中了姜北留下的残影！
姜北旋转的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向后低扫！精准、狠辣地扫在瘦子混混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嘭！咔嚓！”
“啊——我的腿！”瘦子混混惨叫着扑倒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膝盖哀嚎翻滚。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巷口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混混们痛苦的呻吟和哀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劣质机油的臭味。
姜北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右眼冰冷地扫过地上三个失去战斗力的烂泥。左眼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渗人。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或紧张，而是一种…冰冷的、掌控力量的兴奋感。
Z-1016带来的预判和神经加速，配合这副经过初步强化的机械身躯，效果远超他的想象。
他弯腰，从刀疤脸混混身上搜刮出几张皱巴巴、面额很小的能量币，还有半包劣质合成烟。然后，他捡起地上那把磨掉了编号的劣质电磁手枪——“铁管”，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匣，插回腰间。
【威胁解除。缴获：能量币（微量），劣质烟草（无价值）。武器：电磁手枪“铁管”（状态：堪用）。】
冰冷的提示在视界角落划过。
姜北没有再看地上的混混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垃圾。
他拉低了兜帽，遮住那只引人注目的幽蓝义眼，迈开脚步，踏过地上的血迹和呻吟，走向铁锈区更深的、如同巨兽肠道般复杂肮脏的深处。
他的脚步沉稳而冰冷，新生的机械腿踩在锈蚀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咔、咔”声，如同敲响的丧钟。
铁钩帮的试炼场？垃圾堆？
他来了。
“钉子”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让这片垃圾堆里的鬣狗们，感受到被贯穿骨髓的冰冷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