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区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铁锈、劣质冷却液和垃圾腐烂混合的酸腐味，深深烙进姜北的鼻腔，也渗入他新生的机械关节缝隙里。
在这里，“钉子”这个名字，正以一种冰冷的速度传播开。
他的第一次“脏活”，简单、粗暴、令人作呕——催债。
目标不是富商，而是“齿轮巷”深处，一个蜷缩在废弃集装箱改造屋里的女人。
她的丈夫曾是“黑水能源”外围管道的临时工，在一次“意外”泄漏事故中被腐蚀性气体融掉了半边身子。公司象征性赔了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
女人为了给丈夫续命，借了铁钩帮高利贷——印子钱。丈夫没熬过一个月，债务却像滚雪球，压垮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
带姜北来的是个绰号“老烟”的老油条，干瘦，眼神浑浊，牙齿被劣质合成烟熏得焦黄。
他负责这片区域的“小额债务回收”，对“钉子”这个沉默寡言、眼神凶狠的新人既忌惮又有点看不上。
“喏，就这家。”老烟啐了口浓痰，用下巴指了指那个锈迹斑斑、用破烂塑料布挡风的集装箱门。
“‘寡妇李’，欠了老大两百能量币，利滚利现在快五百了。妈的，晦气！”
姜北拉低了兜帽，左眼的幽蓝光芒在阴影下几乎不可见。
【环境扫描：目标建筑 - 结构脆弱，无武装信号。生命体征：1个成人（虚弱），1个婴儿（微弱）。威胁评估：极低。】
他上前，用机械左手敲了敲门，金属指节撞击薄铁皮，发出空洞的闷响。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然后是女人惊恐颤抖的声音：“谁…谁啊？”
“收账的！铁钩帮！开门！”老烟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在狭窄肮脏的巷子里回荡，引来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麻木目光。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蜡黄、布满泪痕和恐惧的脸。
女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气息微弱的小婴儿。集装箱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奶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大…大哥…再宽限几天…我…我找到个洗瓶子的活…月底…月底就能…”女人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宽限个屁！”老烟粗暴地一把推开门，差点把女人带倒。
“上个月就说月底！钱呢？老大等着钱买润滑剂呢！没钱？拿东西抵！”
他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除了一张破床垫，一个生锈的加热板，几乎一无所有。
【情绪分析：目标 - 极度恐惧、绝望、哀求。生理状态：严重营养不良。婴儿状态：生命体征微弱，疑似疾病。】
芯片冰冷的信息流划过姜北的视界，没有一丝波澜。他需要钱，需要完成这个任务，向上爬的第一步。
“东西？”女人绝望地护紧怀里的婴儿，“就…就这个加热板…还有点营养膏…”
“这破玩意儿值几个钱？”老烟一脚踢开加热板，目光落在了女人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金属吊坠上。“这个！摘下来！”
“不！这个不行！”女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死死捂住吊坠。“这是我男人…留下的唯一…”那是她亡夫工作证上拆下来的小齿轮，唯一的念想。
“给脸不要脸！”老烟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抓女人的头发。
就在他干枯的手即将碰到女人的刹那，一只覆盖着哑光黑色合金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之大，让老烟瞬间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啊！钉子！你干什么？！”老烟痛呼，惊恐地看向姜北。
兜帽下，那只幽蓝的义眼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却让他心底发寒。
姜北没说话，只是加大了力量。老烟疼得冷汗直流，不敢再动。
姜北的目光转向惊恐万分的女人，声音低沉沙哑：“钱，或者值钱的东西。最后一次。”
他的机械臂微微用力，老烟又是一声惨哼，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女人看着姜北那只冰冷的机械手和老烟痛苦扭曲的脸，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颤抖着，从破床垫下摸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面额极小的几张能量币，加起来可能不到三十块。还有几颗看起来像是从废弃电路板上抠下来的、品相很差的合成宝石。
“就…就这么多了…真的…求求你们…”她把布包递过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滴在怀中婴儿苍白的脸上。
【价值评估：能量币 - 27.5。合成宝石（劣质） - 黑市估价约15-20能量币。总计：不足50。债务缺口巨大。】
芯片给出了冰冷的数字。
姜北松开老烟的手腕。老烟捂着手腕，又惊又怒地瞪着姜北，却不敢发作。
姜北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布包，手指捻了捻那几张破旧的钞票和几颗冰冷的石头。
然后，在女人和老烟惊愕的目光中，他将其中的一半——大约十几能量币和两颗宝石——扔回给了女人。
“利息。”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剩下的揣进自己兜里。
“钉子！你！”老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合规矩！这钱是要上交的！
姜北没理他，幽蓝的义眼最后扫了一眼那个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不解和一丝茫然希望的女人，以及她怀中气息奄奄的婴儿。
芯片捕捉到婴儿微弱的心跳和异常的体温波动。【婴儿 - 疑似感染性肺炎，生存概率低于30%。】
冰冷的结论。
他转身，大步走出这间充满绝望的集装箱小屋。身后传来女人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哭声，以及老烟气急败坏的咒骂。
“钉子！你他妈疯了？！那是帮里的钱！你私自分了？还给她？！你知不知道规矩？！”老烟追上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北脸上。
姜北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兜帽下，那只幽蓝的义眼如同鬼火般锁定老烟！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血腥气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老烟！
【威胁目标：老烟。情绪：愤怒、恐惧。意图：可能上报。建议：威慑。】
“规矩？”姜北的声音比锈城的寒风更冷，“人死了，或者彻底跑了，一分钱都收不到。现在，她拿到了‘利息’，看到了‘希望’，下个月，她还会在这里，继续还那点可怜的本金。细水长流，懂吗？还是你想现在进去，逼死她们，然后一分钱都带不回去，跟疤脸哥（他们的小头目）解释？”
老烟被姜北的眼神和气势镇住了，尤其是提到疤脸哥，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仔细一想，虽然憋屈，但钉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逼死了人，钱没了，疤脸哥肯定饶不了他。现在好歹拿回来点东西…
“哼！算…算你小子有点歪理！”老烟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姜北一眼，“不过这事儿没完！回去看疤脸哥怎么说！”
姜北不再理会他，拉紧兜帽，走入锈城污浊的空气中。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钱和石头，以及怀里藏着的一小块从寡妇李那个破加热板上拆下来的、还算完整的有点回收价值的微型能量转换器。
锈城肮脏的空气吸入肺中，唤起一阵咳嗽。
